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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25 字 6個月前

在與鄭家走近之後,能猜到周郎君的身份,也不稀奇。

彼此落座,鄭攸先給陸惟和周郎君敬酒,說了些場麵話。

待酒過三巡,他這才開門見山。

“不瞞陸廷尉,周郎君時常與鄭家往來做些買賣,這回也是為老朽賀壽而來,聽說陸廷尉人品無雙,特地提出想要親自見一見。”

周郎君笑道:“豈止是無雙,簡直驚為天人,即使南朝人傑地靈,我也從未見過似陸廷尉這般的俊才,今日確實不虛此行。”

陸惟畢竟年輕,似又麵薄,如今被輪番誇讚,再倨傲也是擺不出冷臉,還微微笑了笑,更如花樹燦爛,不可名狀。

周郎君有些驚豔,見狀從袖中拿出一個錦盒,竟是親自起身來到陸惟麵前。

“小小心意,不足為道,純粹是我仰慕廷尉,還請收下。”

陸惟接過來,打開。

裡麵是一支毛筆,但又不是普通的筆。

玉管晶瑩,毫毛灰白相間,筆管中隱約可見內雕詩句。

“這是南朝製筆大師上官叢所製的玉管筆?”陸惟微微動容。

周郎君一看他表情,就知道禮物送到對方心坎上了,也挺高興。

“正是!上官叢將毛筆分為五等,此筆正是上上品,陸廷尉仔細看他筆管內側,還有上官叢本人為之命名的小印。此筆名為天璁。”

“好名字。”陸惟把玩著筆,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我表字遠明。”

把自己的表字告訴他人,這是願意更進一步交往的意思。

周郎君笑意更深:“我名周潁,字寒水,平時也愛乾些附庸風雅的事情,可惜諸事不成,所幸吳王殿下還看得上,幫忙跑跑腿,與遠明這等英才,實在天壤之彆。”

鄭攸作為穿針引線的使者,在兩人交談時偶爾穿插一下,活躍氣氛,他年紀雖大,思路卻敏捷,加上周潁有意結交,場麵倒也不算冷清。

隻是鄭漓心事重重,又惦記著昨夜派出去的人手和柳琦的下落,總感覺渾身不對勁,就連眼前三人言笑晏晏的情形,在他看來也說不出的彆扭。

第122章

不管鄭漓怎麼想,周潁和陸惟已經逐漸熱絡起來,頗有些相談甚歡的意思。

陸惟若想,那定是能讓人感覺如沐春風的,幾輪聊下來,周潁隻覺渾身毛孔都舒散開,恨不得能拉著陸惟的手義結金蘭。

鄭漓看著陸惟數次露出的笑容,不由酸溜溜想道,若他們鄭家今日有人掌握實權,這陸廷尉恐怕待他們更為熱情吧。

“南朝風物與北朝截然不同,遠明若有機會,我定要帶你在江南各處轉一圈,那裡文風濃厚,定然會令你流連忘返。”周潁笑道。

陸惟點點頭:“心向往之,恨不能至,我身有職務,恐怕無法輕易離開,不過也不是全無機會。如今你朝越王出使長安,若兩朝能結盟好,往後雙方往來定會容易許多,我也會尋機會上稟天子,爭取出使機會。”

周潁道:“越王殿下為人風趣,喜歡熱鬨,想必在長安賓至如歸,倒是我們吳王殿下,也久聞遠明大名,可惜南北相隔,無緣得見,隻能讓我代為出麵,若遠明日後多要一些出京的差事,我們也可時常相見了!”

這話乍一聽似乎沒什麼,細品卻有弦外之音。

陸惟好像聽懂了周潁的試探,意味深長笑了一下。

“難得我與周兄一見如故,以後定然會有這樣的機會。這回蘇使君重病未愈,我想必也無法那麼快啟程回去,若周兄不著急走,我們還能多相處幾日,我正好向周兄請教南辰典籍製度。”

周潁關切道:“蘇使君這也病了有好些日子了吧,如今還未有起色麼?聽說洛陽城內鬨疫病了,這蘇使君的病情,可不好再拖下去了。”

陸惟搖搖頭:“蘇覓是水土不服,與疫病無關。這乾旱之後鬨點疫病也是尋常,以鄭氏為首的幾家鼎力相助,出糧出藥,這疫病很快就能消散了。”

這話言下之意,竟是完全否認了蘇覓的病情跟疫病有關,還為鄭家開脫。

鄭攸鄭漓父子對視一眼,都覺得不枉他們這幾日對陸惟阿諛奉承極儘拉攏,像對方這種狐狸,肯定不可能明目張膽站在他們這邊,但有這句話,陸惟的奏疏裡肯定也會幫鄭家說話,這算是一隻腳已經踩上了鄭家的船,接下來更深入的一些事情,自然也就可以開口了。

鄭漓笑逐顏開,舉起酒杯。

“不敢當陸廷尉謬讚,我等也是在洛陽土生土長,出於家鄉之情儘一份力罷了,隻要您有需要,但凡說一句話,我等就是傾家蕩產,也得儘全力。”

陸惟也很給麵子,舉杯滿飲。

“周兄身旁這位仁兄,你好像還未介紹過,看著也是一位飽學之士吧?”

周潁笑道:“他姓施,也是江南文士,與我素來交好,這回聽說我要來洛陽,便也想跟過來長長見識。”

那施姓文士聞言起身,朝陸惟拱手見禮。

“區區賤名,不敢有辱清聽。陸郎君風姿卓絕,名不虛傳,在下甚為仰慕。”

陸惟微微一笑:“聽尊駕口音,好像不是南方人。”

施先生道:“在下確實不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隻因仰慕南朝文風方才渡江過去的。”

陸惟:“不知施先生如今在何處常住?我老家是揚州的,常聽家裡人說,揚州宜居,可惜我無法親身體驗。”

周潁笑道:“施先生自然是與我一道在建康,揚州他也未去過,但我是去過的,以後有機會,我親自做東,帶你在揚州四處遊玩。”

陸惟欣然:“那就說定了,下次定要叨擾。”

一頓午飯,賓主儘歡。

鄭攸父子不是主角,他們也不以為意,隻儘職儘責伺候左右,穿插打諢,又介紹菜肴來曆,甚是殷勤。

等到宴席散儘,陸惟先行離去,鄭漓這才迫不及待問周潁。

“周郎君,您看陸惟這態度,算是願意跟咱們一條船了吧?”

周潁撚須:“此人狡猾,無論如何也不肯給個準話,不過正是這樣才更可信些,他要是一上來就急吼吼表態,才是個二愣子。現在他雖未明言,但是如果真打起來,他是很願意添一把柴火的,更何況吳王殿下許諾事成之後封他為王。若放在北朝,恐怕他這輩子也混不上,孰輕孰重,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麼選擇。”

鄭漓愣了一下:“吳王殿下何時許諾封王?方才席間我好像沒聽見您說這些。”

周潁笑道:“此事怎能明言?事成之後封王,這幾個字都藏在詩中,刻在方才送他的玉筆裡了,他聰明如斯,方才拿著筆端詳半天,肯定也看出那首藏頭詩了。”

鄭漓:……

他還真不知道兩人當麵玩這一手,要不是周潁說破,自己還被蒙在鼓裡。

“這、吳王殿下對這陸惟,還真是格外優厚,不知是何緣故?”

周潁悠悠道:“揚州陸氏,原是南族北遷,若將來有機會一統天下,這陸氏必是我朝要拉攏的一號人物,聽說陸惟現在頗受北朝天子看重,年紀輕輕已經躋身九卿,有他在內部為之轉圜說客,將來許多事情都能事半功倍,哪怕他不出力,隻要不搗亂,對我們也有好處。此謂之,千金買馬。”

鄭漓酸了一下,心說他們鄭家在洛陽也算一號人物,怎麼就封不得王侯。

想是如此想,他也不敢表現出來,隻得笑道:“吳王殿下謀慮深遠,實在令人敬佩,周郎君算無遺策,鄭某弗如遠甚!”

周潁笑了笑,轉頭問施姓文士。

“施兄以為呢?”

“這些事情,周兄作主就好。”施先生不以為意,“鄭家主,聽說你們前頭還在行宴餞彆,還有歌舞助興,前兩日我沒趕上,現在不知能否去瞧瞧熱鬨?”

鄭漓自然無有不應,又喊來仆從,讓人帶施先生過去。

剛才周潁對陸惟介紹施姓文士時,說他是跟著自己過來的,但鄭漓卻知道不是,這個施先生是今日才到的,周潁分明認識他,又不肯介紹他的身份,隻說他姓施。

鄭漓觀察下來,隻覺此人雖然文士做派,口音卻不南不北,有些怪異,尤其周潁待他格外客氣,兩人又不像朋友,分外古怪。

待施先生一走,鄭漓忍不住私下問周潁。

“周郎君,這位施先生,到底是何來頭?”

周潁詭秘一笑:“待過些時日,你就知道了。”

鄭漓一頭霧水,小心翼翼:“還請周郎君明示,我等也好提前做些準備。”↙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你等在洛陽,就是想做什麼,也做不了什麼,與如今一樣就行了,若無意外,等過些時日,消息傳來,鄭兄就能知道些風聲了。”

周潁的話模棱兩可,卻像是透露了一些了不得的秘密。

鄭漓心頭狂跳,他感覺自己隱隱約約猜到什麼。

沒來由的,鄭漓看了父親鄭攸一眼,有點興奮起來。

這的確是亂世,也正是這樣的亂世,鄭家才能抓住機會。

“那我就先祝周郎君馬到功成了!”

周潁舉杯:“我也期盼鄭氏重振聲望,成為北朝世家之首。”

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鄭攸畢竟上了年紀,喝了幾杯就有些精神不濟,先行告退,餘下鄭漓陪客。

兩人重新推杯換盞。

就在這時,施先生卻回來了。

他麵色陰鷙,與出去時判若兩人。

鄭漓大奇:“難道有下人不長眼開罪了施先生?鄭某必重重懲之!”

施先生負手停步,盯住鄭漓。

他先前不聲不響的時候沒有存在感,現在隻這一雙眼神,就看得鄭漓很不自在。

“鄭郎君,你知不知道你們家要大禍臨頭了,連長安的人混進來都渾然不覺?”

鄭漓莫名其妙,也有點不痛快了。

“你說的難道是陸惟?可陸惟方才與我們喝過酒,你不也是知道的?”

施先生怒道:“我說的不是陸惟,而是北朝公主,那位和親柔然又回到北朝的隆康公主章玉碗!”

鄭漓大吃一驚,周潁更是騰地起身。

“你沒看錯?!”

施先生陰惻惻道:“我怎麼會看錯?她化成灰我都認得她!”

鄭漓依舊狐疑:“不可能吧?堂堂公主,怎麼會跑我們這小廟來,你一個南方人,即便是從前遠遠一麵,也很難確定……”

施先生打斷他:“我乃敕彌可汗帳下幕僚,曾與她打過無數照麵,如何會認錯?!你們鄭家就是無用的廢物,什麼人都能讓混進來!”

鄭漓瞠目結舌,直接愣在當場,不知是震驚於他的身份,還是震怒於他說的話,一時無法反應。

敕彌可汗的心腹,一個柔然人,跑到中原來,在洛陽鄭家與南朝來使相會?

這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讓人無法細想的故事。

周潁忙道:“施先生的真實身份,的確是敕彌可汗心腹,先前為了不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