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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26 字 6個月前

鄭漓驟然望向陸惟。

後者正在察看桌案上的酒杯和酒壇子。

“將那女子提進來,我有話要問她。”

鄭漓沒來得及說話,美妾已經被楊家仆從粗暴拽進來,他們現在巴不得趕緊擺脫伺候不周的責任,如果楊禮真是中毒而死,那就是鄭家出問題了。

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陸惟一概不管。

“這酒,你喝過沒有?”他問美妾。

“沒有!”美妾慌忙搖頭,“奴奴也不知這酒從何而來,郎主隻說是、是可以壯腎氣的,昨夜也喝過,當時是無妨的啊!”

“誰送的?”陸惟又問楊家仆從。

幾人自然說不上來,其中一個平時經常跟著楊禮進進出出的遲疑道:“這酒好像是郎君來山莊時隨身帶著的……”

“這酒到底有什麼問題?”鄭漓忍不住插話。

他不信陸惟隻看幾眼就能斷定酒有問題,這可比神農氏還要玄乎了,起碼炎帝還要嘗過呢!

陸惟倒也沒賣關子:“這酒是烏頭酒,的確有壯暘功效,但裡麵的烏頭被換了。”

鄭漓愣了一下,忙去看酒壇子,裡麵有陸惟撈出來的,濕淋淋的藥材,可他也看不出門道。

“那你怎麼知道烏頭被換了?”

陸惟淡淡道:“我以前辦過這樣的案子,女子力弱,想殺人隻能取巧,她就給丈夫送了幾壇子烏頭酒,但把製草烏換成生草烏,草烏若是未加炮製,是不能泡酒的,有劇毒,鄭郎君若不信,可以找大夫過來查驗一番,以定真假。”

鄭漓乾笑:“陸廷尉言重了,我如何會不信!”

陸惟繼續道:“眼前這壇酒,既然楊禮先前喝過沒事,那就是從上次到現在,裡頭的草烏被人調換了,若要找凶手,可以從接近過這壇酒的人裡,一個個詢問。”

換作往常,此案就該由陸惟接手了,但這裡是鄭家的地盤,如果鄭家不肯配合,陸惟再查一萬年也查不出真凶。

鄭漓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又見圍觀眾人古怪的目光,想也不想就道:“查!自然要查,此事發生在東都山莊,凶手這是擺明了要我們難堪,說不定還有挑撥之嫌,我們掘地三尺,也要將真凶挖出來!”

鄭漓揮揮手,讓人將楊家一乾人等帶下去審問。

陸惟沒有阻攔,因為他也不認為楊禮之死會是鄭家乾的——在自家老爺子壽宴上殺人,又是眾目睽睽,殺的還是自己邀請來的客人,這不夠晦氣的,再怎麼不講究,也乾不出這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

所以他無須囉嗦,對方自然會保護好那壇酒,也不會讓楊家人死,否則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陸惟四下掃了一眼,果不其然發現正在看熱鬨的長公主。

不止章玉碗,附近所有客人幾乎都被驚動了,還有人聽說消息派了仆從過來打探,想必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山莊。

兩人視線對上,章玉碗朝他甜甜一笑,陸惟則麵無表情移開目光。

這也符合他們在人前表現出來的關係。

章玉碗沒有在意,她旁觀了好一會兒,沒有聽見什麼更為有用的訊息,便很快隨著眾人散去,回到自己住處。

素和後腳也回來了,他打聽到一些其它的消息。

“殿下,這楊禮來頭不小,他是楊氏嫡係,長房次子,算起來應該是楊園堂弟,本該舉業入仕,但他生性風流好色,在老家時就沾花惹草,還玷汙了老夫人身邊得用的丫鬟,惹得楊禮父親大怒,要將他發配去鄉下,卻被溺愛孫子的老夫人攔住,最終不了了之。據說楊禮此番赴宴,比我們早來一天,還曾因為調?戲鄭漓幼女身邊的婢子,鬨過一場,鄭漓罵了他幾句,這楊禮一直頗為不忿,背地裡還說過鄭家算個什麼東西,還不是連洛州都不敢出,隻能在洛陽作威作福。”

章玉碗挑眉:“竟是如此?”

難怪剛才看著鄭漓反應不大。

素和:“會不會是鄭漓殺的人?”

章玉碗搖搖頭,判斷與陸惟一致。

“正因為發生過爭執,鄭漓更不會下手了,就算因為這點事情殺人,鄭家再怎麼也不會在山莊裡,起碼得等人離開洛陽再說。不過既然有了這出口角,也許是有人為了嫁禍鄭家,才對楊禮下手。能把酒裡草烏換掉的,無非是他身邊的人,或者通過他身邊的人乾的,否則楊禮到哪都帶著妾室和仆從,就算鄭氏要下手,如何繞過楊家的人?”

大半夜被驚醒,又出去看了一圈熱鬨,此時兩人早已困了,章玉碗也不多說,讓素和去休息,自己則繼續補覺。

這一覺直接睡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連早飯也錯過了,但秋高氣爽適宜好眠,鄭家被褥也乾淨舒適,她眯著眼睛在被窩裡滾了兩圈,都不太樂意起來。

直到過了中午,她慢吞吞起身,喊來鄭家仆從,要了點清粥小菜,正有一勺沒一勺吃著,素和匆匆趕來,神色緊繃。

“你用飯沒?怎麼這反應,莫不是又出人命了?”章玉碗隨口道。

誰知素和還真道:“是,又出人命了。”

章玉碗一愣:“這次是誰?”

素和:“羅逵。”

章玉碗:“聽著有些耳熟。”

素和:“正是羅家家主。”

章玉碗輕輕啊的一聲,想起來了。

蘇覓的奏疏和陸惟前一晚對她密語,都曾提過羅家。

羅家不是門閥世家,但他們與柳家世代結親,多少有些沾親帶故的意思,隻是近些年羅家跟柳家卻鬨了齟齬,按照柳家的說法,柳氏不願去攀附鄭氏,跟他們同流合汙,但羅家卻迫不及待想接下這門富貴,所以不顧柳氏反對,跟鄭氏越走越近。

先前強遷民互,紮毀芍藥那些事,就都是羅氏派人乾的。

“也就是說,羅氏背後是鄭家?”素和想了想,“兩樁凶案,都是劍指鄭家?會不會是柳氏派人乾的?”

章玉碗:“應該不像,柳氏要有那膽子,就不會暗地裡跟陸惟他們告狀,又不敢明麵跟鄭家鬨翻,這次也跑來祝壽了。羅逵怎麼死的?”

……

“很明顯,他是酒後被人勒死的。”

說這句話的,正是羅逵死後,被鄭漓急急忙忙請到凶案現場的陸惟。

旁邊羅家人戰戰兢兢,正在回憶經過。

一般人大白天不喝酒。

但羅逵是個酒鬼。

昨天晚上楊禮死了,他也跑出來看熱鬨,回去之後睡一覺起來,精神奕奕,就找來侄兒羅幸,要了一桌酒席,兩人邊聊邊吃。

羅逵跟楊禮沒仇,但是羅家拚命想要跟世家沾邊,拚了命衝在前頭,饒是如此鄭家對他們也不冷不熱,這回壽宴,羅逵的座次還是不如趙家柳家等,他暗自不忿,又不敢表現出來,如今看見楊禮死了,心裡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暢快,覺得“你們世家子弟不也一樣隻有一條命”。

但這種幸災樂禍又不好表現出來,於是羅逵就隻能跟侄子推杯換盞,喝酒助興,誰知道這一喝,他自己反倒出事了。

羅逵與羅幸喝了酒想說點小話,就把左右遣散了,也不必侍從在旁邊伺候,羅幸親自為叔叔斟酒,兩人邊聊邊吃,邊吃邊喝,羅幸酒量比羅逵還差,一壺酒下肚就開始說胡話了,連什麼時候醉死過去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叔叔是何時被人潛進來殺害的。

他醒來時整個人都傻了,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被鄭漓和陸惟一問,就結結巴巴什麼都往外說了。

可是羅家侍從,以及聞訊趕來的鄭家人,都看見羅幸手裡抓著根繩索,正與羅逵脖子上的勒痕%e5%90%bb合。

“一般人在清醒時被勒住脖子,都會下意識掙紮,雙手去抓繩索,要麼抓破脖子,要麼指甲裡有麻繩碎屑。”陸惟一邊察看屍體,一邊給出結論。“從羅逵屍身來看,他是在神誌不清的情形下被活活勒死的,並沒有猛烈掙紮,所以也沒有呼喊。鄭郎君可以查查這酒裡是否被下了迷[yào]。”

他不是仵作,但看過查過的案子多,勉強也能當仵作用,鄭漓已經派人去城內請仵作過來了,但眼下洛陽城疫病蔓延,這一來一回恐怕要耽誤不少時間。

鄭漓的臉色很難看。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網ω友ω整ω理ω上ω傳ω

從昨夜楊禮的死,到現在大半天過去,他並沒有因為睡了一覺就好轉,反倒越發心浮氣躁了。

任誰的家裡一下出了兩樁命案,心情都不能好起來。

鄭漓腦子嗡嗡的,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凶手會是誰,到底又為什麼衝著這兩人來。

他甚至暗暗後悔剛才沒有驅散人群,不讓圍觀,此事不一會兒絕對會傳遍整個山莊,鬨得人心惶惶。

可是話說回來,賓客全都有頭有臉,他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這到底要怎麼處理?怎麼給楊家和羅家一個交代?

就算羅家得看他們的臉色,那楊家呢?總不能就這麼糊弄過去吧。

彆的不說,溺愛楊禮的楊家老夫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鄭漓隻覺腦子都要炸開了。

偏偏這個時候,不少人開始鬨起來,說要離開。

原因很簡單,原本鄭氏說好大宴賓客三日,又有歌舞又有美人,山珍海味,取之不儘,大家也都樂意在此地吃喝玩樂度過三天。

但現在竟接連出了兩樁命案。

若是隻有楊禮一個受害,大家還能將信將疑,看在鄭家的麵子上,將顧慮強壓下來,可是現在竟又出了第二個,還是羅家的家主。

羅家雖然不是世家,可這幾年跟著鄭家忙前忙後,好名聲全讓鄭家拿了,臟活全讓羅家乾了,眾人免不了心裡會想,這難道是鄭家想殺人滅口?

如果凶手不是鄭家,又能在這山莊裡來去自如,其他人還有什麼安全可言?

“鄭郎君,您將我們都請到這裡,現在卻不讓我們走,該不會是打定主意一網打儘吧?”

為首的是柳琦,也是柳氏這回派來祝壽的代表。

鄭漓怒極反笑:“六郎,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鄭家借著老爺子壽宴,故意將所有人聚起來圍殺一樣,這樣做,我們有什麼好處?!得罪了那麼多人家,我們鄭家以後還要不要在外麵行走,我們是失心瘋了嗎!”

柳琦年輕氣盛,也不怵他的怒喝。

“這誰知道呢,鄭伯父,不是我等故意給老爺子找不痛快,實在是這事情接二連三,蹊蹺得很,要是光有楊禮出事,還能說是私怨,說他得罪人運氣不好,可現在又多了個羅逵,那可是在你們鄭家的眼皮子底下明晃晃殺人,這其中要是沒有鄭家人的裡應外合,如何能成?!”

“就是啊!”

“柳六郎說得極是,鄭郎君,你可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我們家郎君哪有仇人,分明是這裡有人圖謀不軌!”

柳琦一開口,其他人跟著七嘴八舌起哄。

鄭漓氣得臉色發黑,卻也不能發作,隻能強忍怒氣。

“諸位!諸位!”

他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