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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234 字 6個月前

覓再未有消息傳來,加上他最後這一封信所言身體染恙,臣有些不祥的預感。”

章玉碗:“陸惟呢?”

謝維安搖首:“也杳無音訊。”

章玉碗:“你是擔心他們步了溫祖庭的後塵?”

“是,陛下與臣,都有此猜測。”謝維安歎道,“先時因聽說洛陽染疫,一切往來信件,臣皆再三小心,並未直接接觸,之前的信件也是閱後即焚,但蘇覓他們身在洛陽,即便再小心謹慎,本身也很難保證絕對安全無虞。”

章玉碗蹙眉:“我記得他們出發前,是帶了一百護衛的。”

但對方真要發難的話,這點人想對付也很容易。

隻是陸惟一直沒有消息傳過來,此事未免更為蹊蹺。

難道他與蘇覓不和,又或者不讚同他寫信給謝維安?

可真要那樣,他自己也能上疏急報,直接傳遞給皇帝。

此時此刻,章玉碗忽然能理解皇帝和謝維安為何急匆匆將她喊過來的原因:想要查清洛陽的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可能比她之前秦州或梁州遇到的局麵,都要更為艱難。

那些人固然不會明目張膽造反,像方良何忡那樣直接打出旗號,可也不妨礙他們利用災民或疫病去達成目的,他們在洛州本地經營數代,自然不是蘇覓他們這樣去幾天隨便查一下就能輕易連根挖出來的,如今的皇帝與他們不同心,甚至還想壓製他們,那他們會不會反過來,也想拖皇帝的後腿?

南朝那邊的世家門戶之見,比北朝更為根深蒂固,而兩邊世家也多同出一源。比如南崔和北崔,究其根源,把族譜拿出來一對,肯定是同一個祖宗。

如此一來,南朝來使會否也成為他們心思浮動的一個契機?

她想到的這一層,皇帝和謝維安自然也想到了。

皇帝冷冷道:“他們必是記恨趙群玉一事,擔心自己成為下一個趙群玉,這是要合起夥來,跟天子與朝廷作對呢!”

真要說起來,世家還真不必怵皇權,相反天子往往要做出一定的妥協,因為皇帝隻有一個,如今甚至還不是大一統的皇權,而世家往往人多勢眾,世代相替,每一家存在的時間,比立國還要久得多,很多還能追溯到前代,甚至前兩代的王朝去。

章玉碗沉聲道:“若果如此,他們這次在洛陽之行,必已到了極為凶險的境地,他們與當地豪強之爭,勢必也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否則不會死了一個溫祖庭,對方還要對蘇覓他們下手,這已經是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朝廷了!”

以往都是皇權向世家退讓,但是章騁處置趙群玉也好,同意三州推行新舉官法也好,都讓世家門閥看見了威脅,他們這是想以洛陽為契機,與天子叫板。

若章騁最後退了一步,不再調查洛陽的事情,壓下溫祖庭的死,召回陸惟蘇覓,不了了之,那麼這不僅是洛陽豪強的勝利,以後其他地方也會有樣學樣。另一方麵,皇帝還會失去對洛陽的掌控,以後的每一任刺史,都將碌碌無為,淪為世家的傀儡,這也是一貫的局麵。

“眼下,陸惟他們是否平安,都還未知,但朕不能不讓阿姊知曉此事,朕怕你路過洛陽時想順道去看陸惟,結果不明就裡,遭遇危險,朕希望你們此行能繞開洛陽。”皇帝頓了頓,歎一口氣,“朕也知道,阿姊素來巾幗不讓須眉,可能還是會以身犯險,朕不想以天子的身份對你下令,一切取決於阿姊自己。”

章玉碗沉默片刻:“就算我不去,陛下也要另外派人過去的吧?”

謝維安道:“在殿下來之前,臣已經向陛下請命,前往查清此事。如果連陸惟都陷在裡麵,恐怕再派更多人也無濟於事,不如臣親自去一趟。”

章玉碗想了想,搖搖頭:“謝相國之砥柱,陛下`身邊不能少了你,還是我去吧,到時候我會讓上官葵他們先行一步,繞開洛陽,而我自己再私下過去。”

謝維安:“殿下是想隱藏身份?”

章玉碗沒有否認:“到了這等情勢,亮明身份隻會更加危險,溫祖庭和蘇覓的前車之鑒都說明了這一點,我進去之後,會設法與陸惟他們聯係上,若有需要,再向長安送信。”

皇帝皺眉,打斷他們:“謝相,你先回去歇息吧,朕與阿姊再說兩句。”

謝維安拱手告退。

他的確也是累了,眉間儘顯疲色。

原本這些天為了南朝來使,和柔然人侵擾雁門的事,就忙著調度商議,中秋宴還收到這樣的信,可謂千頭萬緒,件件都需要絞儘腦汁。

“朕還是希望阿姊三思,洛陽之行並不安全。朕寧可另外再派人過去,”皇帝歎了口氣,索性直言不諱,“陸惟……陸惟再好,在朕看來,也是不如阿姊重要的。”

章玉碗道:“陛下在我心中,也是至關重要的親人,但洛陽之事不解決,恐怕後患無窮。他們覺得朝廷能妥協一次,就會有兩次、三次,尾大不掉,芥蘚之疾也會變成心腹大患,尤其是眼下,南朝來使目的未明,我們更不能輕易露出軟肋,若是南朝人知道我們連區區一個洛陽都奈何不了,又如何敢跟南朝開戰?”

皇帝沉默不語。

對方說的這些,他自然也都清楚。

“朕現在回想起來,是不是當初對趙群玉下手太急了?這些人著急反撲,跟朝廷背道而馳,也是因為兔死狐悲吧。”

此刻,皇帝終於流露出一些遲疑和不自信。

這些情緒,他已經很久沒有表露出來了,在朝臣麵前,皇帝要維持權威,唯恐被人看出軟弱。

“陛下,許多事情,回頭看並無意義,不若先將眼前事先解決好。如今柔然餘孽不足為患,南朝恐怕也多有顧忌,不敢輕啟戰端,否則不會派越王過來試探虛實。就算將來陛下有心逐鹿,如今先把內患平定了,也是好事。”章玉碗勸慰道。

“阿姊所言甚是,是朕一時著相了。”皇帝揉揉眉心,“這麼說,阿姊還是堅持要去嗎?”

章玉碗點點頭:“是,如果有連陸惟都難以推進的案子,必然不在案子本身,但是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與合適時機,陛下又很難調集人手直接去清剿。眼下洛陽之局,難在大旱、疫病與世家阻力並行,如果能先將疫病平息,其餘也會迎刃而解,我想去試一試,當這個破局之人。”

皇帝:“朕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章玉碗:“請陛下賜我手令,一旦事發緊急,可就近調集府兵協助,另外還請陛下從禁軍裡派遣一名老將跟著我,原先那五百人跟隨上官葵他們去汝南應該足夠了,我另外還需要一人帶著五百人在洛陽附近留守待命。那些豪強都豢養私兵,此法可以防萬一。”

皇帝:“這是自然的,朕讓侯公度跟你去如何?”

章玉碗有些訝異:“侯公度走了,京城戍衛怎麼辦?”

“還有李聞鵲和章梵呢!”皇帝道,“阿姊不必擔心,侯公度老成穩重,有他跟著你,朕放心很多,等洛陽事了,說不定阿姊回來,還趕得上過我們姐弟一塊過冬至。”

今日是中秋,這一去,就算洛陽的事情很快就能解決,公主還得繼續去跟上官葵等人會合,將他護送前往汝南,這一來一去,彆說冬至,指不定等回來都已經是年後了。

但對皇帝的話,章玉碗隻是笑著應下。

兩姐弟到現在,雖然少了一起長大養成的情誼,但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同舟共濟的默契。自她回長安至今,皇帝從未拆台,非但如此,榮華富貴也沒少過,章騁也許多疑優柔,也許遇事不決,甚至博陽公主都可以哭訴他刻薄寡恩,但他對章玉碗,卻實實在在沒有虧待過的。

既然得到了這些,就要相應付出一些,無須皇帝開口,章玉碗也能主動承擔下來,這正是章騁對這位堂姐最滿意的地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甚至這次洛陽之行,章騁的確原本沒想讓她去的,因為章玉碗本身已經有差事了,他也的確如自己所說,因為事涉陸惟,所以要提前告知她一聲,以免將來陸惟出事,影響姐弟倆的感情。

但章玉碗堅持要去,他也不會不準,因為謝維安去的話,朝中等於少了一個牽製的力量,許多由謝維安推行的事情就會中斷,而章玉碗比起謝維安,又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她女子的身份容易被輕視,不像謝維安那樣,一到那裡就馬上引起當地豪強的警惕,加上章玉碗從前也是一路從秦州那等腥風血雨之地殺出來的,皇帝還真盼著她有辦法,能跟陸惟聯手,破了洛陽的局。

章玉碗離開時,章騁親自送她出了太極殿,又陪著她走下長長白玉階。

“天氣轉涼,陛下保重龍體,不要再送了。”

“還是讓我送一送吧。”不知怎的,這次他竟是出奇堅持,“阿姊回長安沒多久,又要出門,我心中過意不去。說來也好笑,你沒回來前,我也想過,咱們近十年未見,也不知道你會變成什麼樣,我就怕你被柔然人磋磨,變得唯唯諾諾,性情隱忍,那樣我會更生愧疚,幸好沒有。”

章玉碗遲疑片刻:“陛下,我有一言,本是不當講的,但如今將欲遠門,再三思量之下,還是冒昧進言。”

“有什麼話,阿姊但說無妨。”

“如今南朝人心懷叵測,柔然餘孽也賊心不死,還請陛下考慮早立太子,安定人心。”

章玉碗本不想摻和此事,但是越王陳濟的出現,讓她嗅到一絲異樣。

風生於地,起於青萍之末。

南朝人斷然不會無緣無故派出使者來結親交好的,不管他們出於試探的目的也好,想要混淆視聽彆有居心也好,總歸北朝內部得先安穩下來。

南朝太子與吳王相爭,好歹太子名分已定,一旦老皇帝駕崩,新帝是能有名分大義上的不二人選的,但北朝這邊,太子未立,章騁本身又是從旁支子弟上來的,萬一有人想效仿呢?

彆人說這話,章騁可能會懷疑他心思不正,但章玉碗從未與朝臣宗室走得過近,除了一個陸惟。

但陸惟也不摻和立太子之事,章騁沒有理由懷疑章玉碗。

“阿姊覺得,齊王當立嗎?”

章騁輕輕一歎,周圍隻有他們二人,他也不忌諱吐露心聲。

“立齊王,就要立齊王之母,嚴觀海有了倚仗,肯定能立馬拉起一撥支持他的人,跟謝維安分庭抗議,眼下還算和諧的局麵肯定會被破壞。而且,阿姊應該也看出來了,嚴觀海沒有宰輔之資,是朕強行將他提拔到這個位置的,眼下他還能勉強壓製自己的野心,等到齊王當了太子,他成了正經國舅,就會想著法子大權獨攬。趙群玉不就是前車之鑒嗎?朕相信,趙群玉最初也是想過要當一個青史留名的忠臣的,可後來情勢發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啊!”

他很聰明,他什麼都明白,也想得太多,憂思過甚,年紀輕輕,鬢邊已經有了白絲。

趙群玉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