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門內沒有動靜,像是沉浸夢鄉,又像人去樓空。
他並未離去,隻是臉色越發陰沉,甚至還冷笑一聲。
“你們不開,我翻牆也能過去,彆把我逼急了,到時候我豁出去自己的命不要,去告發你們,要死就一塊死!”
聲音很低,但他知道門內的人能聽見。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裡麵傳來門閂抽開的動靜,緊接著後門打開一條縫。
男人飛快側身進去,後門又很快關上,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瘋了嗎!不是說了沒事不要輕易過來……你乾什麼了,怎麼有血味?!”為他開門的聞英皺起眉頭,麵色不善。
男人懶懶道:“殺人了,你不是看見了嗎?”
對方大驚失色:“你殺誰了?!”
男人冷笑:“你這麼慌張作甚,彆忘了你們主人交代過,要你好好跟我們合作,好好安置我們,我若是被人發現,一定也會把你們也招出去。”
對方追問:“你到底去殺誰了?”
“去刺殺皇帝,不行嗎?”
“不可能。”聞英聽見這話,反倒冷靜下來,“宮裡守衛畢竟森嚴,就憑你們幾個,不可能殺到皇宮裡去。”
男人嗬的一聲:“你們中原人全是窩囊廢,成天隻會在背後耍陰謀詭計,要是聽我的,事情早就辦成了!”
眼看他死賴在這裡,不可能出去了,血還順著胳膊往下淌落,若是放著不管,這血腥氣說不定引來彆的麻煩,聞英隻好推搡他往裡走,又找來紗布和藥,還有乾淨衣裳。
“你把衣服除下來給我,我拿去處理了,藥你自己上!”
聞英直接將裝著藥粉的藥瓶扔到他懷裡。
男人將衣服三下五除二脫下,隨意扔在地上。
聞英這才看見,對方竟是肩膀靠近頸部被劃了一道很深的傷口,皮肉翻出,鮮血淋漓,得虧沒傷到要害,否則現在也回不來,腰肋處還有另外一道劍傷,同樣深可見骨。
“看什麼?”他注意到聞英的視線,抬起頭,惡意一笑,“我殺的是一個女人,不是你們皇帝。”
聞英臉色微微一變,什麼話也沒說,直接轉身就走。
男人也不以為意,兀自上藥包紮。
很久之後,聞英才回來。
“你竟然去殺長公主?!”
他惡狠狠盯著男人,臉色異常難看。
“你知不知道你給我們找了多少麻煩!”
“這不也是你們主人的要求嗎,在邊城的時候,還因此折了我們兩個人,現在倒想撇清了?”男人冷笑,絲毫不懼。
聞英怒道:“此一時彼一時,張掖的事,是為了借長公主之死扳倒李聞鵲,但這裡是長安!你們怎麼敢的?!你知不知道陛下現在正重視長公主,你的魯莽會害死我們!”
“想要合作,就彆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男人抬起頭,布滿戾氣的眼神讓聞英不由得後退半步。“彆忘了,我們不是你們的下屬,用不著聽你們的命令行事!柔然人恨透了章玉碗那女人,若不是她,柔然也不會差點被消滅,變成現在這樣,有機會能讓她死,我們肯定不會手軟!”
聞英白了臉色,聲音弱下去:“那現在怎麼辦?外麵已經開始有動靜了,陛下必然會下令捉拿刺客了,你不能在這裡了,你得走!”
“走?我走去哪?被捉了供出你們嗎?你最好想想怎麼讓我躲過搜查!”
男人哼笑,似吃定他不敢出賣自己。
聞英咬了咬牙,恨得不行,又拿他沒辦法。
“這幾天你最好給我安生一些,絕不能邁出這裡半步,否則我直接一走了之,也不會再管你!”
他說完,覺得自己語氣太軟,越發惱怒,又發作不得,隻好強忍怒火,頓足離去。
男人輕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孬種,沒卵的東西!
……
陸惟是在刺殺發生一個時辰後得知消息的。
彼時他在大理寺連夜翻查卷宗,整合陸無事拿過來的消息,用腦過度,疲憊不堪,以至於在秦州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忽然看見陸無事著急忙慌跑進來,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陸惟下意識按住桌案想要起身,卻因一陣暈眩而停住。
“郎君?”陸無事看出他的異常。
陸惟:“現在如何了,公主可有事?”
“聽說有人受了傷,馬車裡外濺了血,那馬車就停在長公主府外麵,許多人都瞧見了,後來才拉走的,現在公主府已經內外戒嚴,我也不好打聽,消息傳到宮裡了,太醫也已經趕過去,但是傷亡目前還不清楚!太猖狂了,殿下這才回來幾天,還是在剛出宮城沒多久的禦街上,這是公然打朝廷的臉!”
陸無事既驚訝又憤怒,相比起來,陸惟看上去倒是平靜許多。
“你給我備馬,我現在去——”陸惟的聲音忽然頓住,似想到什麼,“罷了,陛下恐怕很快就要召見我,你去公主府,設法進去看看殿下。記得低調一些,彆讓旁人瞧見。”
陸無事答應一聲,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他又停下腳步,回過頭,有點疑惑擔憂。
“郎君,您沒事吧?”
陸惟從乍聽見消息的瞬間僵住,到現在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甚至也沒有陸無事臉上那種驚怒,連拿筆的手也穩如泰山。
但陸無事知道,自家郎君與長公主的關係似乎要更密切一些,本不該反應如此平淡的。
“無事,你去吧。”陸惟道。
陸無事隻好先走了。
大理寺正堂門窗大敞,燈火通明。
陸惟高坐其中,可以清晰看見陸無事離去的身影很快沒入黑暗中。
大理寺再度恢複安靜。
陸惟攥緊了手裡的筆,遲遲未落。
以她的狡猾聰慧,應該早就料到這一出的,說不定馬車裡根本沒人,那些血也隻是演給外人看罷了,否則馬車何至於故意停在門口很久?
他之前故意將禮物送回去,也是存著攪混水的心思,讓暗地裡的人按捺不住先蹦躂出來,自投羅網,如今便是事發突然一些,也算正中下懷。
所以其實陸無事上門都沒必要,有可能打草驚蛇,他們更應該靜觀其變。
更何況,他也不是大夫,即便如今上門,也毫無用處。
陸惟一條條冷靜分析,原本很穩的手,卻忽然微微顫唞起來。
連帶吸飽了墨汁的筆尖,也因顫動而在空白紙張上滴落墨跡。
墨水迅速暈開,如雪白美人臉上多了一個豆大的痣。
他皺了皺眉,左手握住右手,強迫握筆的手穩住。
長公主當街遇刺,長安震動。
這一個時辰內,宮裡得到消息,那許多人應該也陸續知道了,此時外頭必然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這兩日陸惟很忙,忙得沒有空管外麵的事,他還讓陸無事不能輕易過來打擾,連晚上都是歇在大理寺沒有回陸家。
章鈐那邊也有人暗中查了不少消息,都給他送過來,結合陸無事這邊查到的,陸惟夜以繼日,逐漸捋出一條脈絡,隱隱將整件事串起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還沒等他與公主分享這個消息,公主那邊就出事了。
此時,外麵腳步聲紛至遝來。
一支禁軍組成的小隊入內,直奔他而來。
為首的人陸惟認識,是羽林將軍章梵。
姓章的人,不是宗室,就是跟宗室有關係,如公主家令章鈐,是賜姓,而章梵自然就是宗室了,仔細算起來,他比年方四歲的齊王還小一輩,要管皇帝叫叔祖的。
章梵見大理寺門沒關,還有小吏探頭探腦,就知道裡頭還有主官沒回去,進來果然就看見陸惟還在那伏案辦公,不由鬆一口氣。
“陸廷尉,深夜來訪,很是冒昧,我奉陛下之命,前來召你入宮。”
章梵與陸惟也算舊識,他拱拱手,打了個招呼。
“我去陸家,他們說你不在,我便直奔大理寺來了,果然你還在這裡,快隨我走吧,陛下著急得很。”
陸惟點點頭,將手頭資料歸攏好,隨手放入箱子,又上了鎖。
“是因為長公主遇刺的事情嗎?”
“正是,”章梵點點頭,“陛下龍顏大怒,已經命人封鎖長安城,準備挨家挨戶搜查刺客了。”
陸惟不由皺眉:“刺客跑了?”
他沒有上馬車,直接要了匹馬,跟著章梵一塊並肩而行,還能順道交流兩句。
這一路他隨意掃了幾眼,果然看見道路兩旁不少士卒來去匆匆。
“刺客有兩個,一個當場死了,一個負傷跑了。”
章梵的臉色也不好看,任誰大半夜從被窩裡被挖起來乾活,臉色都不能好看。
“是柔然刺客,身上穿的是中原衣裳,但是麵容很容易分辨。那些天殺的柔然人,都被滅了還不消停,竟敢將手伸到長安來!”
長公主回來,皇帝親自出迎,便是為了彰顯重視,將長公主抬得高高的,可如今還沒過幾天,公主竟就公然遭遇刺殺,這無疑是往皇帝臉上抽耳光,皇帝如何能忍得了?
章梵幾乎可以想象,這陣子要是不找出刺客,他們這些人都將沒日沒夜輪值巡查,休沐放假估計都不用想了。
他心裡也恨得不行,忍不住又給陸惟多透露了幾句。
“陛下此時召你入宮,可能是要讓你設法將那刺客找出來,畢竟長安城這麼大,又不可能因此封城,寅時不到就要陸續打開城門,對方若趁此機會溜出去,那更是大海撈針了。”
陸惟提醒道:“刺客能藏在禦街周圍,又能迅速逃走,很可能之前就有內應幫他了,而且內應可能還有相當身份,可以幫刺客避開搜查的。”
章梵也想到這一點了,他捂著腮幫子,也不知道是牙疼還是腦殼疼。
“這長安城裡,權貴遍地走,將軍不如狗,幸好我負責搜的是南城那一塊,皇城附近這塊是侯公度和劉複負責的,還不知道他們要如何頭疼呢!”
他這話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畢竟這附近住的都是王室公卿,一個個身份貴重,不能輕易得罪,便是刺客從中藏入某一家,哪怕最後能搜成,也要把人得罪死了,想想都覺得腦袋大了一圈。
至於劉複為何搖身一變,變成負責搜查的禁軍一員,這是因為前些時候秦州之亂裡,裴大等人雖為方良所殺,可劉複也有誤判過失之責,回京之後,劉複就被罰了俸祿,皇帝雖未削爵,也沒有將他關禁閉,卻直接將劉複扔到禁軍裡去,美其名曰曆練。
可以想象,劉複在禁軍裡必是受儘百般白眼與奚落,他每天早起早睡,跟著普通士卒一塊出操,上司侯公度興許是得了皇帝親自囑咐,半點方便之門也不開,劉複苦不堪言,根本沒空來找陸惟訴苦,畢竟他連那些樂坊的紅顏知己都顧不上了。
一路將陸惟送到宮門,章梵見陸惟被內侍引入內,又轉頭帶著人馬,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