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等到天氣暖和,大夥迫不及待出門聚會赴宴,一天走好幾場,直接就喝多了醉死過去。
前陣子先是何忡攻打長安的風聲傳來,再接著何忡長驅直入,趙群玉自縊,趙黨被清算,所有人目不暇接,根本沒反應過來,大氣都不敢喘,彆說宴會了,全貓在家裡大門不敢邁出一步,到如今風波過去,宴會之風死灰複燃,大夥紛紛又開始四處發請帖。
不少人還在等著邦寧長公主回京之後的第一場宴會,甚至私下設局下注,賭長公主會邀請多少人,具體邀請什麼人,又暗暗暢想這樣的宴會上,又有誰會大出風頭。
以天子親自出迎的架勢,說不定連天子都會給這個麵子,親自出席宴會,那到時候可就更熱鬨了。
沒有人覺得長公主會是那個例外,畢竟這位可曾是皇帝嫡長女,正經的天之嬌女,在柔然度過十年茹毛飲血的日子之後,回來還不得可勁兒彌補自己失去的那些東西嗎?
就像博陽公主一般,如今作為皇帝親妹的她,十天半月就要辦一場宴會,上上回是送冬宴,上回是接春宴,也不知道下回是什麼,反正公主園林裡的花那麼多,總能找到一些設宴理由的。
而陸敏這樣風流倜儻,出身富貴的賓客,就是許多宴會裡最受歡迎的客人。
但陸敏今日沒有赴宴。
華燈初上,他就回來了。
陸敏被外麵沸沸揚揚的流言弄得鬨心無比,甚至有人恭喜他不久之後即將有個長公主兒媳。
“這些流言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陸敏一回家就找來金氏質問,金氏自然一問三不知,他隻好又叫來何氏。
何氏將早上長公主命人送禮過來的事說了一下,也很是煩惱的樣子。
“此事純屬捕風捉影,殿下一番好意,怕是反倒會對她的名譽造成損害,要不要我明日上門請罪?”
陸敏:“長公主殿下的禮物,豈可說收就收,你不會婉拒嗎,陸家也不缺這點禮物!”
何氏訝異:“殿下所賜,豈能輕易往外推,那樣不是更得罪人?”
陸敏氣悶。
何氏:“照我看,殿下恐怕也是看在四郎的麵子上,才會如此,郎君不如問問四郎自己的意思,正好他也已經回來了。”
陸敏:“他在何處?”
何氏:“我聽人說,四郎回來之後,就在書房裡等郎君了。”
“怎不早說!”
陸敏扔下一句話,來去匆匆。
陸二娘從屏風後麵出來。
“父親不會跟兄長吵起來吧?”
何氏:“你看呢?”
陸二娘有些擔心:“父親在家裡說一不二,兄長也不是好相與的人,若兩人鬨起來,傳到外麵去怕是笑話,而且父親對長公主殿下的態度,也會被人知道的。”
何氏搖搖頭:“其實你父親有些怵他。”
陸二娘一呆:“啊?”
何氏:“你兄長今非昔比,雖然姓陸,卻不像你其他兄弟那樣需要仰人鼻息過日子的,你父親也不像你想的那樣有底氣。”
陸二娘:“可……陸家是世家,父親恣意多年,不也是因為姓陸嗎?”
何氏:“對你父親來說,陸氏是他的倚仗,對陸惟來說,陸氏隻是他的敲門磚。其實你父親也不是蠢人,他若覺得單憑陸氏就能庇護他,也不會四處結交權貴了。”
最近的事情讓很多人看明白,出身世家不一定就能保命,皇帝可能無法徹底消滅世家,卻可以拿其中一些來開刀立威,旁人也樂於看你倒黴,填補你的位置。
甭說皇帝了,若是遇到秦州方良那樣的瘋子,放流民軍入城,二話不說殺光世家,陸家難不成就能幸免嗎?
何氏雖然深居簡出,可她從旁人說的那些消息裡,似乎已經窺見世俗準則禁錮下被掀起來的,波濤洶湧的一角。
陸敏不知道何氏母女的對話,他來到書房,推門而入,迎麵卻是一室的黑暗。
他先是莫名其妙,再定睛一看,借著外麵照進來的光,才看見桌案後麵隱隱綽綽坐著個人。
陸敏嚇一跳。
“陸惟?!怎麼不掌燈……來人!”
“父親大人。”陸惟淡淡道,“我有事與您談談。”
陸敏莫名其妙,覺得這長子很久未見,越來越怪了。
“談事為何要熄燈?”
“因為這樣的話,我待會兒就不用看見父親大人臉色大變了。”
根本就不用“待會兒”,陸敏現在的臉色就開始難看了。
“說吧,到底什麼事!”
陸惟:“此事攸關父親,還請關上門吧。”
陸敏狐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轉身將門合上。
“我記得,父親大人上回曾說過,跟長公主走得太近,會引火燒身,牽連陸家,您能否先告訴我,這個消息從何而來?”
陸敏冷笑:“故弄玄虛半天,原來是為了問我這個,怎麼著?你陸廷尉神通廣大,自己沒打聽出來,還用得著來問我?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下一刻,陸惟的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是來自博陽公主吧?”
陸敏的冷笑像被人忽然捏住嗓子,橫死當場。
書房裡靜得可怕。
他想問陸惟“你是怎麼知道”,但這句話問出來,就像坐實了對方的猜測。
但保持沉默也是一種答案。
陸惟在黑暗中慢悠悠道:“父親大人,您與博陽公主的私情,陛下知道嗎?”
“你這逆子……在胡說八道什麼!”
陸敏[gǎn]覺自己喉嚨有些乾,聲音不知不覺有些輕。
陸惟漫不經心:“看來不僅陛下不知道,這段私情還比博陽公主跟趙熾和離更早吧,當時趙家還未出事,博陽公主怎麼說也是趙家婦,您身為光祿寺卿,同樣是有家室的人,與博陽公主私通,此等醜事若傳出去,博陽公主也許不會有事,但父親大人您的官位,恐怕就很難保住了吧?”
時下民風開放,寡婦再嫁再尋常不過,便是身份高貴的女子們,像博陽公主,在家裡養點麵首,旁人頂多就私下調笑兩句。
但現在可不一樣,這兩人的私情遠在博陽公主和離之前,陸敏自己也有妻妾兒女成群,此事若傳出去,必定是滿城風雨,長公主給陸家送禮物的事情,今日傳多遠,陸敏與博陽公主的事情,隻會十倍於此。
陸敏氣得臉色青白交加:“胡說八道,你到底有何證據,連你父親都敢如此汙蔑!”
陸惟輕聲道:“所以父親大人,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博陽公主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如果我們談話愉快,今日之事,我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陸敏這輩子從未被人如同拿刀架在脖子上這樣威脅過,他勃然大怒,又無法發作。
他越發覺得陸惟與自己就是八字不合,天生的冤家。
陸敏深吸了口氣,強壓下滿腔怒火:“她的確說了一些事情。”
那天恰是宴會之後,酒酣耳熱,兩人獨處,博陽公主就對陸敏多說了幾句。
“她說柔然人深恨長公主聯合李聞鵲滅了柔然,所以不會善罷甘休,那些潛伏在京城的柔然餘孽,原是準備在長公主入城當天動手,但是那天陛下親自出迎,陣仗太大,很難找到機會,如果失手了,就可能沒有第二次機會,所以那些人不敢貿然出手。”
“但是那些柔然餘孽既然視長公主為眼中釘,肯定還會再找機會下手——這是我猜的,所以我才讓你不要接近長公主。那些柔然人何等喪心病狂,若是因此盯上陸家,我們一家子都要被你牽連進去!”
陸惟在黑暗中微微蹙眉:“博陽公主又是從何處知道這些事情的?她怎麼會知道柔然人本來打算在入城當天動手?”
陸敏:“我不知道,她不可能告訴我,我也無法多問,此事本來就是她酒後失言說漏了嘴,我若追問不休,豈非更加不妙!”▂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陸惟:“依您之見,博陽公主是個怎樣的人?”
陸敏知道他為何會這麼問。
“有些傲氣,喜歡交際,喜歡出風頭,但絕不是個有城府心機的人,否則也不可能酒後失言,如此不小心讓我聽見了秘密。”
陸惟:“也就是說,博陽公主不可能跟柔然人有往來。”
“絕不可能!”陸敏斬釘截鐵,而後瞪了陸惟一眼,又緩下語氣,“不是我為她說話,與異族勾結,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陸惟沉%e5%90%9f:“那麼就是給她消息的人,跟柔然人勾結了。會讓她相信這件事不是在說笑,身份一定不一般,可能是平時與她關係親近,較多往來之人。”
陸敏聽得心驚膽戰:“你想做什麼?”
陸惟:“此事父親大人最好守口如瓶,說出去您和陸家也要一塊倒黴,我相信您也不會那麼愚蠢。”
陸敏大怒:“那你方才威脅我的事呢!”
陸惟:“我自然也會遵守諾言,難道外頭多一樁陸家父子準備當連襟的流言,我就臉上有光麼?”
陸敏:……
麵對他,陸敏是真發不出火來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陸惟提筆在雪白宣紙上寫下幾個名字。
義安公主、淮陽郡王章年、興國公世子李玄,除了陸敏之外,這幾個人都是博陽公主府上的常客。
以及,長秋令宋今。
名單是他根據離京之前對長安眾人的了解,和回來後陸無事整理的消息整理出來的。
其實名單上本來應該還有汝陽侯劉複,這家夥也很喜歡四處赴宴玩耍,不過他顯然不是這種人,頭一個就被陸惟劃掉了。
這裡麵會有誰,是跟柔然人暗中來往的呢?
義安公主是博陽公主的親妹妹,性情沒有博陽公主那般張揚,比較好相處,但是她跟博陽公主一樣,和柔然人來往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可以排除。
他的毛筆將名字劃掉。
淮陽郡王章年,因父母早逝,從小養在長安,如今才將近弱冠,但已經成婚了,妻子出身華陰楊氏,跟楊園是本家,據說身體不太好,不常露麵。章年自小是跟著當今天子和博陽公主這些哥哥姐姐一塊玩的,跟博陽公主親近些,也很自然。
另有興國公世子李玄,同樣也是熱愛尋歡作樂的紈絝子弟,比劉複還愛流連花叢,但其人有些刻薄,張口便能讓人下不來台,除了少數人之外,其餘皆不入他眼。
這兩個人,似乎也不太像會跟柔然人勾結的。
唯獨宋今,在邊城兩次指使旁人對公主下手,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但他很少出宮,更彆說赴博陽公主的宴,也沒聽說博陽公主跟宋今交情好。
如果這兩人一直私下往來,又是通過什麼聯係的?
陸無事被叫過來,聽說之後在旁邊冥思苦想半天,忽然冒出一句。
“郎君,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博陽公主為何不上告陛下?”
“因為嫉妒。”陸惟倒沒有意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