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深埋起來。
“對了,明日陸惟去陛見,也要稟告沈源案的進展,這些事情你可以先與他說一聲,讓他心裡有些準備。”
隨著趙群玉的死,沈源案至此,可以正式結案了。
但西州一行,其實還有許多謎團未解。
譬如,趙群玉死了,他與數珍會接洽聯係的那些暗線,會就此斬斷嗎,還是被旁人接過去繼承了?
又譬如,數珍會之前從宮裡盜走的珍寶,與宋今很難脫離瓜葛,如果宋今純粹因為貪財走私珍寶,為什麼又要殺她一個和親歸來的公主?
也許,留在長安,她能慢慢找到答案。
正思忖之際,她聽見章鈐道:“陸郎君回陸家了,恐怕來不及與他說。”
公主愕然:“陸家有人請他回去的?”
不會吧,以陸家父子勢如水火的關係,不拿起刀互相砍就已經是倫理道德的巨大成就了,陸惟怎麼可能回陸家去住?
章鈐搖搖頭:“我們隻看見陸郎君跟他父親說了一會兒話,陸敏怒氣衝衝走了,陸郎君則告訴我們,他要回家小住幾日。”
饒是聰明如公主,也不由陷入深深疑惑。
旁人也許不清楚陸惟有多厭惡陸家,多厭惡陸敏,她卻再清楚不過。
陸家人恐怕也不會歡迎陸惟吧?
哪怕看在大理寺卿的份上,捏著鼻子讓他住下,背地裡還不知要說些什麼。
公主眼珠一轉,忽然笑道:“陸惟回得匆忙,回去恐怕沒有準備什麼禮物吧,為免他失禮遭人詬病,我們是不是應該出手幫一幫他?”
章鈐:……我看您臉上就寫著“唯恐天下不亂”幾個字了。
……
於是隔天,陸家主母何氏,就收到了來自公主府的綾羅綢緞和寶石首飾。
何氏很是驚異:“長公主殿下這是何意?”
被派來送禮的人,據說是公主身邊的婢女。
對方不亢不卑道:“殿下說了,一路上承蒙陸廷尉照顧,聽說他回家匆忙,想必忘記為家裡人準備禮物,便替他送來,還請夫人勿要推辭。”
何氏有些受寵若驚,忙道:“多謝長公主所賜,貴者賜,豈敢辭,待我改日盛裝擇吉日上門謝恩!”
又見公主婢女當眾命人開箱,露出一箱子的禮物,有筆墨紙硯,也有簪子玉佩,琳琅滿目,眼花繚亂。
雖說這些東西不如剛才送給她的那套禮物精致,但是長公主何等尊貴的身份,竟細心地幫陸惟考慮到這些了。
何氏被震住了。
婢女道:“聽說貴府人口多,殿下特命我準備了這些,勞煩夫人幫忙分賜給府上諸位小郎君小娘子。”
何氏訥訥道:“好的,我會代為轉達公主殿下的一番心意。”
管家的金氏自然也在一旁,她沒有插嘴的機會,也不敢貿然開口,待何氏親自送了公主婢女離開,再折返回來,金氏才忍不住道:“長公主難道是傾心陸廷尉,這是在幫陸廷尉打點人情往來?”
平日裡與世無爭每逢大事才不得不出麵的何氏,此刻卻狠狠瞪向金氏:“慎言!長公主殿下豈是你能非議的,若有流言傳到外麵,郎君可保不了你!”
外人不知情,何氏怎會不知,陸惟跟陸家的關係已經惡化到一定程度了,他根本就不需要打點什麼人情往來,更不會送陸家人禮物。
難道這是公主自作主張?
很可能公主剛剛回來,對陸家的家事知之甚少,所以才會這樣做。
可是……
一個臣僚需要公主殿下親自出麵為他張羅,這本身就有些蹊蹺。
總不會像金氏說的那樣,長公主喜歡陸惟吧?
何氏想到陸惟的風儀,即便他不像其父那樣到處留情,也不妨礙長安城裡多少女子為之傾心。
再多一個長公主,好像也不奇怪。
雖然何氏警告了金氏,但根本不用金氏到處去說,當長公主的禮物發遍陸家上下時,外麵就已經傳遍了——
邦寧長公主傾慕大理寺卿,還想入宮請天子賜婚。
長公主要二嫁了,駙馬正是大理寺卿陸惟!
作為長安城多少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陸惟竟要便宜了已經嫁過柔然可汗的邦寧長公主!
陸惟不願當這駙馬,但長公主巧取豪奪,為了討好他而以豪禮饋贈陸家,希望他們幫忙說好話敲邊鼓。
聽說長公主在邊城時就喜歡陸遠明了,奈何神女有心襄王無夢,長公主一路追了過來,說不定能水滴石穿呢?
我聽到的消息可不是這樣,是陸惟想通過尚主更進一步,他哪裡會滿足當個大理寺卿,陸惟盯住的可是左右相的位置呢!
陸惟因為拒婚而入宮,請皇帝出麵斥責長公主!
這等流言的傳播速度堪稱驚人。
當陸惟陛見出宮,迎麵看見右相謝維安走來,他知道對方應該也是來陛見的。
他微微點頭站定,還未等拱手叫人,就聽見謝維安笑道:“遠明,恭喜恭喜啊!”
陸惟:?
第80章
“喜從何來?”陸惟緩緩問道,臉上是完全不加修飾的疑惑。
要說升任大理寺卿的喜,昨日他見到謝維安,對方不是已經祝賀過了嗎?
看見他疑惑的神色,謝維安也疑惑起來。
“你不是入宮去請陛下賜婚的?”
陸惟蝸牛一般,緩緩吐出一個字:“啊?”
謝維安:“外麵都傳遍了,說長公主想請陛下賜婚,讓你尚主。”
陸惟:……
這個流言到底是如何傳出來的?
謝維安笑道:“看來是子虛烏有了,是我輕信謠言了,不過你與長公主殿下年紀相仿,男才女貌,此事倒是大有可為。”
戲言玩笑兩句,謝維安百忙纏身,也不可能乾站在這裡跟陸惟閒聊,陸惟在大理寺同樣堆積了一堆卷宗要處理,兩人匆匆照麵又告辭。
走出數十步後,陸惟忽然駐足回首。
謝維安在內官的引領下,步履平穩,衣袂飄揚。
背信棄義,出賣老師,對他來說,似乎半點影響也沒有。
陸惟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大理寺的主官原先是趙黨,加上年事已高,他自知就算賣力表現也討不了好,索性上疏致仕,回老家含飴弄孫去了。
陸惟一直在大理寺任職,從低到高,一步步走來,對大理寺再熟悉不過,沒有什麼隔閡與過渡,大理寺上下也早知他遲早會往上升,對此也都無甚異議。
在連聲的恭賀中來到值房,早有下屬按照他原先的習慣,整理三摞卷宗在桌案上等著他。陸惟從冬天出發到現在春天回來,加上主官跑路,幾個月時間,這三摞卷宗堆得快跟他肩膀一樣高了。
饒是陸惟對公務再有興趣,看見這三摞東西,也禁不住沉默了。
偏生這裡頭還有不少是下麵送上來,需要他過目簽字的。
陸惟先讓陸無事去打聽謠言的源頭,然後坐下,開始處理公務。
他先看幾樁重大案子。@思@兔@網@
這些案子是需要三司會審的,刑部與禦史台那邊等著他的回複,跟催命一樣,過半個時辰就派人來催一次。
趙群玉已經死了,趙家也流放的流放,充軍的充軍,但是趙黨餘孽還沒處理,刑部和禦史台拿不準到底要輕拿輕放還是板子種種落下,處理輕了怕得罪此時威望大增的皇帝,處理重了又怕得罪世家,等著陸惟回來一塊會審,也是為了到時候背鍋多分一個鍋出去,大家有難同當。
陸惟看了幾份類似的卷宗,讓大理寺下屬官員拿著批好的卷宗去刑部與禦史台分彆轉達自己的意見,彼此約個時間再一起定一定。
過了許久,陸無事終於回來了。
他手上拿著個本子,表情有些古怪。
陸惟頭也沒抬:“說。”
陸無事就將公主派人去陸府送禮的事情說了。
“殿下讓人準備了兩大箱禮物,把陸家上下都送了個遍,連幾歲的小郎君都沒漏過,於是外麵就傳言,傳言……”
陸惟接下他的話:“傳言殿下對我有意,想對陸家示好。”
陸無事乾笑:“這隻是其中一種說法。”
陸惟想到謝維安那兩聲恭喜,也有些頭大。
不用多想,他就知道一定是公主唯恐天下不亂,有意而為之。
以公主的玲瓏剔透,肯定能猜到他因為某些原因才會選擇回陸家,也肯定能猜到陸家人的態度。
這些禮物必然在陸家掀起軒然大波,他父親看見了,敢怒不敢言,還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流言因此沸沸揚揚,直接攪亂了一池長安本就渾濁的水,說不定還能渾水摸到幾條蠢蠢欲動的魚。
陸惟幾乎能看見對方此刻得逞的笑容。
“另外,郎君,這是我們收集到的消息。包括陸敏最近經常赴誰家的宴,與誰走得近,還有他身邊人無意間說出去的一些話。我負責在陸家打聽,陸玖和陸拾在外麵打聽,應該差不多就是這些。陸敏本人還是比較小心謹慎的,但他身邊的仆役口沒遮攔,輕易便能打聽出一些事情。”
陸玖和陸拾是在京城守宅的仆從,是當年沈源麾下的士卒,在戰場上受傷致殘,一個沒了胳膊,一個腳有點瘸,他們家裡被柔然人殺光了,無依無靠,後來就被陸惟收留,放在近郊的宅子看家,也幫陸無事打打下手。
陸惟接過陸無事遞來的東西,足足好幾頁紙。
陸家看見打著陸惟名頭的陸無事,也沒什麼戒心,給點好處再閒聊片刻,就什麼都說了,連隔壁州周侍郎前幾天夜裡跟媳婦兒吵架的事情都告訴陸無事了。
陸惟讓陸無事先出去,他自己則忙完手頭的事情,才不急不慌拿起來細看。
這些消息看似雞零狗碎,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甚至還有柴米油鹽的日常,但陸惟對線索抽絲剝繭再將其聯係組合的能力早已出神入化,這些旁人看來毫無作用的東家長西家短,還真就被陸惟推出一些有用的東西。
但他的表情比剛才陸無事進來時還要古怪一點。
原來……竟是如此嗎?
還真是連他都沒想到。
……
生活在歌舞升平,燈暖燭紅的長安城,達官貴人們總是有無數宴會。
而開宴會的名目總是數不勝數,過年中秋這些自然不必說了,賞桃賞菊賞梅的,一年四季總有開不完的花,娶親生子滿月酒,高壽生辰抓周宴,隻要他們樂意,大可每日都沉浸在觥籌交錯,通宵達旦。
這幾乎是許多人習以為常的生活,因為他們手中沒有太多權利,不需要處理政務,家族父祖的庇蔭又足以讓他們過上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除了舉宴,他們似乎也沒有太多事情可做。
許多人便在這日複一日的沉醉中,揮霍著人生。
甚至每年春天京城總會有幾樁權貴飲酒過度猝死的新聞,因為冬天太冷,許多人不願出門,宴會自然而然也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