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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39 字 6個月前

,無非是想讓天下不為門閥壟斷,然則陳氏父子殷鑒不遠,這樣的事情,往後也不會少的。人性如此,徒呼奈何!”

公主緩緩道:“任何事情,都有利弊,正如九品官人法,設立者初衷,也未必就不好,世家門閥沿襲上百年,族中飽讀詩書者,自然比平民百姓更多,從其中挑選官員,更為穩定,隻是若無活水引入,再深的潭子也會變成死水,如今早出事,早解決,總比以後再發現的好。”

辛杭沉默良久:“殿下所言極是。”

公主:“此事該如何判,陸廷尉來說吧。”

陸惟掃視眾人:“將陳家父子下獄,擇日再定罪,辛杭明知替考不可為而為之,同罪下獄,辛家所收財貨退還陳家,陳修名次取消,按規矩,第二名頂上,原先落榜的第十名,可為第九名替補。”

說罷他麵向公主。

“殿下看如何?”

公主微微頷首:“可。”

如今盛行九品官人法,並無替考一說,律法也就無從規定,隻能由他們臨時應變處置。

陳氏父子癱軟在地,陳山長已然明白,隨著自己下獄,天水書院必然是完了,即便那是陳家私產,但此事之後,秦州府肯定會遣散學子,封存書院。

他們的生死,不過就是上位者的一句話。

陳修萬念俱灰,卻未曾想過自己也曾是辛杭的“上位者”,在麵對辛杭時的心態,又與如今截然不同。

捕役們應聲進來,要抓起三人。

到了辛杭這裡,捕役卻驚叫起來。

“郎君,郎君!此人好像,沒氣了!”

眾人皆驚。

陸無事疾奔而去,並作幾步上前,一手掐住辛杭脈搏,一手探向對方鼻下。

過了片刻,他抬起頭,朝陸惟點點頭。

辛杭的確是死了。

他趴在桌上,嘴角微微揚起,好像臨死還在譏諷,又或許是大仇得報的暢快。

所有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即便拿回自己的名次,也絕不可能真有當官光宗耀祖的那一天,因為就算辛杭沒病,答應了替考的他也屬於品行有瑕。

但眾人都沒想到,他強撐著一口氣將陳家父子拉下來,這一口氣泄了,竟是直接就沒了。

陳修瞪著他,突然撲過去,抓起對方衣襟死命搖晃。

“你給我起來,你將我害成自己,自己倒是一了百了了?!”

“彆裝了,辛杭,你這賤種,你憑什麼,憑什麼!”

“將他們帶下去!”陸惟喝道。

陳氏父子很快被拖走。

陸惟對辛家母子道:“將辛杭帶回去下葬吧,你們從陳家收的財貨,回頭會有人上門去收繳,勿要再自作聰明,害人害己。”

婦人與幼子叩首不已。

案子不算複雜,很快就水落石出。

但在場無人露出笑容。

因為公主和陸惟知道,辛杭雖然目的不正,但他說得並沒有錯。

陳家一看到自己能出頭,又為了確保陳修能出頭,就迫不及待用上手段,假以時日,這就是一個“新世家”,而且隻要新法推行,陳家這樣的例子就絕不會少,這是人性所致,就像流民軍入城之後就搖身一變,成為自己之前最痛恨的人一樣。

所以為了確保秦州的新舉官法,還得有一係列相應的律法去完善,這並非幾日就能速成的事情,加上世家虎視眈眈,肯定也不會坐視科考推行,會想方設法來破壞。

楊園想到一個更為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公主和陸惟都走了,這些善後不都得他來主持嗎?

他顫巍巍張嘴,猶抱著一絲希望:“殿下應該不會那麼快啟程吧?”

公主好像看出他的想法:“是不會那麼快,還得收拾行李。”

楊園有點放心了。

公主:“三日後再啟程。”

楊園:?

陸惟:“裝病已經來不及了,你接了詔令,便是新任秦州刺史。”

楊園嘴唇顫動,仿佛老年卒中:“臣一人恐怕……擔不起如此重任……連跳幾級,朝中也會有非議吧?”

陸惟:“你放心,長史和司馬等職,朝廷都會儘快派人過來就任,你會有幫手,以後你就是獨當一麵了,章鈐的副手張合,也會多留幾天,協助於你。”

他沒說的是,這次新舉官法,的確引起一些人注目,尤其是世家的警惕,但楊園自己就出身世家,他的任命,各方都能接受。楊園不知道他的連跳幾級,其實不是來自公主或陸惟的推薦,而是世家們需要他上位,所以極力推動此事。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楊園是個軟硬不吃的奇葩。

劉複:“恭喜恭喜啊,楊刺史!”

楊園回了他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知道的,還以為楊園昨天連夜死了祖宗十八代。

第77章

雞鳴紫陌曙光寒,鶯囀皇州春色闌。

金闕曉鐘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

春光裡的京城,禦街兩側,楊柳葳蕤。

楊柳下簇滿了人,從禁衛軍到公卿勳貴,再到禦輦上的天子。

連屋簷飛角上新停的鶯雀,都禁不住往下探看。

這樣的場麵,上回出現,還是在李聞鵲大敗柔然之後凱旋入城,天子親迎。

但那時候,並未像現在,連王室宗親也來了。

博陽公主也站在人群前列。

在她左邊,是淮陽郡王章年。

在她右邊,是天子與博陽公主的同母親妹義安公主。

三人大約相互隔了一臂遠。

博陽公主身後,則是她的公主令林參。

“如此大的陣仗,連我們都要到場,上回李聞鵲也沒有過如此待遇吧?”

博陽公主微微側首,聲音很輕,但林參聽見了。

“這位畢竟在柔然和親十年,於社稷也是有功的。”他也輕聲回道。

“和親十年,說白了不也是成親嫁人,過去好吃好喝嗎?頂多也就是離京城遠一些罷了。”博陽公主似乎很訝異。

林參乾笑一下,不知作何回答,這個問題也不好回答。

但博陽公主何時乾站過這麼久,就為了等一個人。

日光正好,換作平日,出門在外,她不是坐車,便是戴了冪離,定不會像現在這樣,任憑陽光灑在臉上,雖說這還是春天。

身為天子親妹,自打當今皇帝登基之後,博陽公主與其妹義安公主跟著水漲船高,從藩王之女一躍成為公主,待遇自然也有了很大變化。

即便是公公趙群玉自縊,趙家樹倒猢猻散,她也與趙熾和離,但這種地位並沒有很大變化,因為她的尊貴來自於天子,而非趙家。

反倒是皇帝親哥也許出於愧疚,彌補了她不少賞賜,連帶她的園林也擴大了一圈,直接圈到曲江邊上,皇帝也不吭聲,默許了。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便因如此,博陽公主也漸漸撫平了趙家倒台給自己帶來的影響,最近心情都還不錯,直到皇帝讓他們親自站在這裡迎接即將歸來的邦寧公主。

“還要多久?”博陽公主道,聲音裡隱含的不耐,又比方才更明顯一點。

連妹妹義安公主也禁不住朝這邊看了一眼。

林參忙道:“按行程來看,可能還有一刻鐘,不過車隊為了確保安全,行得慢一些也有可能。”

博陽公主淡淡道:“怕是憋著一股氣,想讓我們在這兒等得更久一點,好來個下馬威吧。”

林參:“這,應該不會吧,畢竟陛下也在。”

博陽公主眯起眼,迎著陽光望向不遠處的天子。

皇帝也已經出了禦輦,就站在前方與近臣說話,從行止上看,似乎沒有什麼不耐煩。

但天子身體也不算強壯,所以還披著一件大氅防風。

皇帝想要塑造自己善待先帝血脈的名聲,並以此來彰顯自己的正統性,讓人更多地記住邦寧公主,及其親弟弟、父親兩位先帝,逐漸淡忘扶持他上位的權臣趙群玉,他要與趙群玉做一個徹底的切割。

博陽公主不是不知道兄長的想法,但這並不妨礙她的不快。

血緣上說,即將歸來的邦寧公主是她的堂姐,博陽公主沒有親姐姐,堂姐應該是最親近的,但博陽公主可以預見,以今日的規模排場,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長安城最煊赫風光的公主,一定是邦寧公主,而不是她博陽公主。

“你說,陛下會給我這位堂姐另外賜婚嗎?”博陽公主又道。

“下官不曉得,殿下覺得呢?”林參知道她隻是要一個捧哏的,便老老實實一問一答。

“應該不會。我這位堂姐是要回來做活牌坊的,就算再嫁,也不能嫁世家了吧,畢竟皇兄不喜歡世家,可要是嫁給庶民,又免不了讓人議論陛下苛刻。”博陽公主輕笑出聲,“你看,長安這樣繁華,天下奢華都在此地,我堂姐才二十六歲的年紀,卻就要在這華麗的囚籠裡孤寡一生了,我想想都有些可憐呢。”

林參心道你這語氣可不像是同情。

但他自然不能這麼說,就閉嘴靜聽。

博陽公主說著說著,自己倒有些出神。

她想起許多年前,跟堂姐的見麵。

當時她隨兄來京城,如鄉下進城,即便是宗室郡主,地方與京城的繁榮也是不能比的,這裡彙聚了五湖四海列國商人,有數不儘她從未見過的珍奇寶貝,小小年紀的博陽公主直接看花了眼,局促失措,是她如今唯一的記憶。

但邦寧公主章玉碗,那個時候還叫隆康公主,她是這些混亂記憶裡少數讓博陽公主印象深刻的。

對方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簡單束起的高髻上麵那朵寶石金花,卻是博陽公主之前從未見過的精致,那紅色如血的寶石在日光下似乎還會蕩漾流淌,看得人目光著迷,更不必說身上穿的綾羅綢緞,竟還有她從未聽過的布料。

這才是帝國公主的排場啊!

博陽公主當時便作此想,她那時候根本不曾想過自己兄長還能登基,對於章玉碗也嫉妒不起來,隻是極為羨慕與著迷地望著自己這位堂姐,心中忍不住將自己代入——若是自己也擁有這些東西,恐怕輕易就是人群之中最耀眼的焦點。

她對堂姐的一切都倍感好奇,甚至因為章玉碗這個名字問過父親。

“為何陛下要給堂姐起這樣一個名字,玉碗玉碗,哪有公主用碗來當名字的,豈不是顯得有失身份嗎?”

父親失笑:“你當陛下就是當個碗來起名麼,這名字是有講究的,明珠一捧照天地,玉碗春華洗乾坤。公主的名字是取自這兩句詩。”

博陽公主也不算博覽群書,但名家詩詞還是讀了好一些的,搜腸刮肚也找不到這兩句詩的來曆。

父親這才解答:“是陛下年輕時所做,他以明珠玉碗意象入詩,大有掃儘乾坤淨天地的意思,我當時正好就在他身旁,親眼看著他隨口念出來的。”

當時也在場的博陽公主兄長,如今的永和帝很訝異:“可我看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