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頁(1 / 1)

鳳歸朝 夢溪石 4349 字 6個月前

然而,他的笑聲戛然而止,方良忽然往前撞去!

李聞鵲帶來的人下意識護在他身前,抽刀出鞘,方良卻雙手抓住刀鋒,往自己身上用力捅去!

血濺三尺,兵刃穿身!

方良氣絕。

反是無意間當了劊子手的兵卒嚇了一大跳,鬆手任憑方良抓著刀倒在地上。

“將他葬了吧。”公主對李聞鵲道。

李聞鵲點點頭,對這位昔日同僚也沒什麼辱屍的心思。

“殿下放心,我來善後。”

城裡現在亂哄哄的,但最麻煩的問題已經解決。

公主精力不支,勉強撐著一口氣回到官驛,就直接倒下。

雨落從城南趕來,一邊哭一邊為她上麻沸散,再清洗傷口,擦藥包紮。

陸惟那邊傷得更重,他直接就昏迷過去,半夜還發起高燒,城中動蕩,大夫難尋,陸無事又是一番奔波。

這些事情,公主和陸惟都不甚了了。

雨落在屋子裡點了安眠的香,加上麻沸散消除了疼痛的感覺,疲憊潮水般湧來,催令她進入深眠。

公主這一覺自然睡得不甚安穩,但比起這些日子在上邽城的處境,已經算好太多了,中間她迷迷糊糊醒過來兩回,一頓喝了碗雞湯,一頓吃了碗米粥,又躺下去接著睡。

幔帳之外,香料通過嫋嫋輕煙散儘屋子。

公主感覺自己像躺在一艘大海之上的小舟,隨波蕩漾,平靜時上下浮動,洶湧時巨浪滔天,小舟也隨之身不由己,在海浪中劇烈顛簸。

直到她被叫醒。

“殿下,殿下……”

公主蹙著眉,慢慢睜開眼睛。

意識回籠的一個感覺是,傷口又開始疼了。

雨落小心扶她起來喝水,歉然道:“李都護那邊有急事,想見您。還有章鈐那邊捉到了正要逃跑的周逢春,想請示您怎麼處置此人。”

被擾醒了大夢的公主下意識道:“這些事,交給陸惟就好了。”

雨落:“陸郎君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接過杯盞喝水的公主停了動作。

要是陸惟隻昏迷了半天,雨落肯定不會特意來喊醒她的。

“我從回來,睡了多久?”

“整整三日三夜了,先前奴婢在安神湯裡放多了酸棗仁,想讓您睡踏實一些。”雨落道。

也就是說,陸惟發了三天的燒,不僅沒退,人也沒醒。

公主蹙:“大夫怎麼說?”

雨落麵露遲疑:“該喝的藥,陸無事都強灌進去了,大夫說,再不退燒,他也無能為力,讓我們去長安,那裡名醫多,也許有辦法。”

可要真等去了長安,恐怕人早就燒壞了。

公主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幫我更衣,我去看看他。”

藥剛灌下去沒多久,陸惟身體的熱度其實已經比先前降下不少了,但摸在額頭依舊能感覺燙意。

陸無事各種辦法都試過了,依舊沒法讓陸惟退燒——他受的傷實在太重了。

再這樣下去,隻會導致最壞的結果。

公主走到床邊,看見的就是一臉蒼白,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連唇色都沒有血色的陸惟。

印象中,他的嘴角總是似笑非笑微微翹起,單獨看似乎有些譏諷的意味,但有了那麼一雙眼睛,譏諷嘲弄也就成了未語三分情。

但現在,他的嘴角是繃直的,眼睛也沒睜開過。

“陸郎啊陸郎,你再這樣憔悴下去,可就當不成駙馬了哦!”公主嘖的一聲。

她伸出沒有受傷的那一邊胳膊,去捏陸惟臉頰。

短短三日,竟消瘦得一下沒能捏起肉來,下巴還長出一圈青色胡渣。

眼前之人,哪裡還有半分“玉山冰魄”的神采?

不過是躺在病榻上枯槁熬命的倒黴鬼罷了。

公主歎氣。

“你這個倒黴鬼,害我受傷,自己倒是一睡了之,你不妨夢裡先好好想想,欠了我多大的人情,醒來要怎麼還。”

陸惟自然毫無反應。

那些野心和瘋狂,都被收斂在這具軀殼之內,偃旗息鼓,悄無聲息。

這樣的陸惟,讓她不習慣。

公主坐了片刻,見對方沒有醒來的跡象,就打算起身走人。

她不是大夫,久留無用,陸惟既是如此情況,許多事情就得她親自去處理。

走到門口,公主停住腳步,轉頭。

“若再醒不來,你這艘賊船,不上也罷,我隻在這裡說一次,你聽不見,就當作廢了。”

房門打開,複又關上。

屋內恢複寧靜。

外麵,陸無事又滿城去找大夫了。

公主則回去讓雨落翻找行李,看看有沒有什麼壓箱底的靈丹妙藥。

唯獨病榻上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第63章

外麵下起小雨。

淅淅瀝瀝,在屋頂瓦片彙聚,又順著溝壑串連成珠,滴滴答答。

古井泛波,階痕染綠。

雪停了好幾天之後,雨來了。

這也意味著久違的春風也吹到了這西北來。

在李聞鵲的指揮下,上邽城這場混亂算是逐漸平息下來。

首惡方良與崔千皆當場伏誅,餘子碌碌,不足為慮。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方良死後,章鈐逮住了見勢不妙想要溜走的周逢春。

此人原是在張掖被他們捉住,因沈源之子的身份,被他們帶上同路回京,結果這廝半道上趁著他們在馮華村遇襲,無暇分身,直接就逃走了。

周逢春原本打算進山找找金礦的線索,但他走沒多久就差點迷路,人也醒悟過來,單憑他一個,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勞什子金礦鹽礦,還很可能會被野獸吃掉,他也算機靈,見事不可為,就勉強壓住貪心,原路返回。

等他出來的時候,陸惟公主一行人早就離開馮華村,周逢春也怕跟賀家加派過來探查的人撞上,就趕緊循著小路返回官道,比陸惟他們晚了一天抵達上邽城。

當時的上邽城還未完全封鎖,一些百姓白天是可以走南城城門出入的,周逢春就設法跟著混了進來。

說起來,此人的確是有幾分眼力的,他發現城防和流民的異常之後,感覺這裡要出大事,就找了個機會去見方良,這才有了後麵方良得知仙翁嶺金礦的事情。

現在公主他們已經看出來了,沈源之子這個身份,十有八九是假冒的,是數珍會為了給他增添籌碼和價值給他捏造的。

這個推測,從許福口中也得到了證實。↘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許福被風至帶走之後,倒是毫發無損活了下來。

相比之下,楊家其他下人就要倒黴多了,流民軍衝進去之後,楊府的人要麼被打殺一頓,要麼早早跑出去,又無處可藏,許福倒是機靈,一開始就對公主他們表明身份,不愧是卷入當年的沈源案還能苟活至今的人。

許福說,沈源之子沈冰,他曾見過一麵,是個很木訥的人,樣貌也隻能稱為端正,遠遠達不到英俊,一個人就算易容,也不可能短短幾年時間完成氣質上脫胎換骨般的蛻變。

所以這個周逢春,更有可能徹頭徹尾都跟沈源沒關係,隻不過為了方便行事,偽作沈源之子,連合作夥伴蘇芳都騙了過去。

與他有關的事情,章鈐還在進一步審問。

章鈐深信,從此人身上,他們想必可以挖出一些更為有用的東西。

方良與崔千死後,那些跟隨他們起事的兵卒,凡是脅從或被裹挾的,而沒有牽連無辜百姓的,就都被放了,有的甚至還能重新回去當差,有些則發放點糧食打發回鄉。

幾個崔千的心腹手下,以及參與了偷盜搶掠渾水摸魚的,就沒這麼簡單了,若有百姓苦主告發的,一律重懲;牽涉人命的,最重則要殺頭;還有混在流民軍裡搶東西的,若能將財物返還,就能從輕處理,若不能,則要加重。

至於流民軍,這些人本是流民,卻因驟然之間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迷失心性,有些尚能把持住,隻是小偷小摸撈點財貨,有些人就跟趙大同一樣,手上沾了好幾條人命,甚至還有強搶民女,欺侮百姓,行跡惡劣,與那些渾水摸魚的府兵也差不多。

尤其是趙大同,此人變了心性不止,還殘害兄弟,做著搖身一變從流民軍首領成為招安後的官軍高級將領的美夢,方良崔千死了之後,在李聞鵲的全城搜捕下,這趙大同自然很快也被抓住了,告發舉報他的還是一戶百姓。

李聞鵲也不廢話,人押過來,當場就將他腦袋砍下來掛在城門上,有了這出震懾,其他惶惶然的流民也很快就束手就擒。

種種狀況,不一而足,這些各種各樣需要分彆處理的情況,讓楊園和陸無事腦殼發脹,一個頭兩個大。

不錯,楊園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為免他被逼迫過度直接甩袖子不乾,陸無事隻能一邊憂心陸惟那邊,一邊過來給楊園幫忙打下手。

秦州這場地震,直接震掉了幾乎所有官員。

方良、崔千、杜與鶴、黃禹。

官職最高的四位,直接就連命都沒了。

剩下一個吊兒郎當的楊園,居然一枝獨秀,成了秦州眼下官職最高的人。

他平時連自家官衙都不怎麼去坐堂的,現在一下子塞給他這麼多事情,他直接就炸了。

在楊園今日第三十九次說要去如廁之後,陸無事抬起頭,淡淡來了一句。

“既然您腎虛,要不我讓人在茅廁裡放一張書案,方便您在那裡辦公。”

楊園跳起來。

“哪有你這樣的,連如廁都不讓人去了?!我自來了秦州,哪裡一天辦過那麼多事情!現在方良死了,杜與鶴也沒了,四個人的活兒全要我一個人乾,四個人啊!這些文牘堆起來都比我人還高了,你們有沒有一點良心!”

陸無事:“我不是人?”

楊園:“你跟我加起來就兩個人,現在是秦州大大小小的事務都壓在我們兩人頭上!大大小小,懂不懂?我以前一天在這裡也待不到半個時辰,現在基本除了睡覺,就都在這了!”

陸無事幽幽道:“我還有個辦法。”

楊園沒好氣:“你說!”

陸無事:“劉侯之前待的那間牢房,我看就挺清靜的,您要是靜不下心,我去稟告公主,讓你也進去洗滌身心,想必事半功倍,你覺得如何?”

楊園:……

陸無事要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還能撒潑打滾,但他發現陸無事是真的想讓他進去嘗嘗劉複嘗過的滋味,再想想那間牢房裡的條件,楊園直接就閉嘴了。

隻不過安靜不到幾息,他又聒噪起來。

“對啊,劉侯,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呢!你去把劉侯也請過來,幫我們乾一些,咱們兩個實在是做不完了,你瞅瞅,這好不容易開春了,還得下發文牘催促各縣積極鼓勵墾荒,這些流民回去也要安頓,還有城裡邊那些死傷的百姓,光這些就多少事情了,饒了我吧,你把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