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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17 字 6個月前

、長安等重兵,除非方良被奪舍或病得不輕,否則根本乾不出這種自尋死路的事情。唯一的可能性是他有同黨。我們剛從張掖過來,李聞鵲不太可能跟他勾結,最有可能的就是梁州了。梁州刺史何忡,與方良乃是同鄉,兩人年齡相仿,可能還交情匪淺。如果梁州也反了,那方良的勝算就會加大。還有,如果他們在長安也有內應,到時候秦、梁兩州的大軍兵臨城下,再有長安內鬼把城門打開,那方良基本就勝券在握了。”

陸無事的這一席話,聽得楊園是一愣一愣的。

“這都是你家郎君琢磨出來的?”

“自然,”陸無事根本就沒心思跟他談天說地,饒是剛剛說這番話時,他也一直很警惕注意周圍,隻有楊園這樣的缺心眼二愣子,才會以為自己是安全的。

楊園喃喃道:“那我堂兄,是跟著造反,還是被殺了?”

陸無事看他一眼,心說如果你堂兄是跟你一樣的人,那估計是已經被殺了。

前方忽然喧嘩聲大盛。

陸無事眼明手快將楊園往牆後一扯!

流民們舉著火把小跑而過。

為首一人指著前方道:“就是他們家,他們家宅子忒大,還有花園呢!”

陸無事微微皺眉。

他們指的宅子,雖然的確比左右兩邊的大一些,可一看就是殷實人家的宅子,尚且談不上豪富,更不用跟李氏賀氏相提並論。

這些流民湧入城之後,腦子轉得快的,直奔那些大戶人家而去,後邊跑得慢點的,就隻能跟著喝點湯,有些連湯都喝不上,滿心的不甘自然是要找個地方發泄。

“搞不好還藏了什麼寶貝在裡頭!”

“李家那地兒咱們沒搶上,現在可不能慢了!”

“就是就是!”

七嘴八舌,此起彼伏。

楊園睜大眼,悄悄跟陸無事道:“這是‘殺良冒功啊’!”

陸無事看他一眼:“要不是你們沒把秦州管好,今日之事就不會發生。”

楊園:……

他這杠精本性一發作,又想跟陸無事辯兩句。

但不遠處的宅子裡已經傳來哭喊聲。

有女童的,有婦人的,還有男主人的怒斥。

但搶紅了眼的流民哪裡還管他們,有的看見對方家裡沒什麼東西,竟是強拉上婦人就要走,婦人死命掙紮,男人撲上去製止,卻被一鎬頭拍倒在地。

雖然陸無事和楊園沒有親眼看見,但隔著兩堵牆和中間一條街道,動靜都能傳到他們這裡來,他們自然也能大概想象到發生了什麼。

楊園有些躍躍欲試,但也知道後果,正在糾結之際,卻聽見一聲大喝。

“住手,你們在乾什麼!”

楊園咦了一聲。

聲音很熟悉,熟悉到他忍不住探出頭去。

果然是杜與鶴。

他翻身下馬,帶著一個隨從就衝進去阻攔。

“我乃秦州長史杜與鶴,你們全都住手!這些都是百姓,不是你們要找的富戶!更不是什麼世家大族!快住手!”

“哪來的老頭!”

“他說他是誰,什麼長史?”

“長史就是秦州府的二當家,他是個大官,把他抓起來!”

“這些當官的正是因為喝著我們的血,才會讓我們連粥都喝不上!”

“把他也殺了!”

楊園大吃一驚,他動作比腦子還要快,還沒來得及細想,人已經衝出去了。

他手裡就抓了根不知道從哪裡順來的竹竿,大叫一聲衝進人群。

許多人驟然之間被他嚇一跳,還真就讓他衝到杜與鶴麵前。

但眾人隨即反應過來,三兩下就把楊園手裡的竹竿折斷,有人提著手裡的長槍朝他後背刺過去——

眼看楊園就要被刺個透心涼,一把長刀及時趕到,將長槍格開,順勢將楊園拽走。

楊園忘了自己的處境,他看著倒在人群中的杜與鶴,後者背部插了一把長槍,血順著傷口噴湧出來,人在不斷抽搐,但可以想象後果並不樂觀。

被杜與鶴推開的母女二人抱在一團,也都傻愣愣看著這一幕,完全失去了反應。

來都來了,陸無事也沒法將所有人拽走,隻好長刀一杵,順勢用腳尖撩起地上一把長槍,手接住,往前橫掃,一氣嗬成!

流民們趕忙紛紛後退,有些反應慢的直接就被掃倒在地上。

“你是世家的走狗嗎,竟敢幫世家出頭!”有人衝著陸無事喝道。

陸無事冷冷道:“世家你們搶也搶了,殺也殺了,我管不著,這片地方附近都是普通百姓住著,你們不是自詡殺富濟貧嗎?現在殺紅了眼,連普通百姓都不放過,誰再敢放肆,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他雖然說得豪氣乾雲,心裡也沒底,畢竟除了自己,其他幾個人都是絲毫沒有戰鬥力的,他一個人要護著這些老弱婦孺,麵對這麼多流民軍,還真說不好後果。

更重要的是,陸無事原本是奉陸惟之命,想找機會出城的,如今一著不慎,卻有陷在這裡的危險。

對方雖然都是流民,毫無身手可言,但他們人多勢眾,還會引來府兵。

饒是心裡無數後悔吐槽,他腳步也沒挪動半分。

此時此刻,後退等於露怯,對方若看出底線,隻會一擁而上,後果更加不堪。

流民軍麵麵相覷,一時有些忌憚。

陸無事微微皺眉,決定隨手抓一個倒黴鬼來殺雞儆猴。

但就在這時,附近忽然響起喧嘩動靜。

陸無事心下一沉,是崔千手下來了?

但來的卻是提著扁擔鋤頭的左鄰右舍。

“圓圓他爹!”

“圓圓他娘我們來了!”

“你們走不走,再不走我們跟你們拚了!”

這些人都是附近百姓,穿著隻比流民們乾淨整齊一些,衣裳上沒有補丁罷了,但他們黝黑的麵容,手裡的工具,無不說明他們都是日曬雨淋奔走於生計的百姓,在這些流民淪落為流民之前,流民也曾經是這樣的百姓。

現在這些百姓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打算跟流民軍拚了。

流民軍麵麵相覷,其中一人待要動手,卻被人群中為首的小頭目喝止了。

“我們走!”

流民軍很快離開。

陸無事鬆一口氣,無論如何,不用打起來對他總是好事。

他忽然想起杜與鶴,忙轉頭去看!

杜與鶴口鼻鮮血直流,身體已是不抽搐了,但人也沒救了。

不止楊園傻眼,連陸無事也傻眼了。

他哪能想到自打他們來了秦州就一直在裝病的秦州長史,竟會以這種方式,死在這裡?!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杜與鶴的隨從哭得渾身顫唞,不停喊郎君。

楊園推了推他:“趕緊去給你們家娘子報信吧,讓人過來抬回去,說不定還有救!”

後麵一句話,顯然是自我安慰的,但那隨從病急亂投醫,也信了,他甚至沒意識到楊園是本該還在監牢裡的人,手忙腳亂就跑出去。

這戶人家的男主人昏死過去,任憑母女倆怎麼喊都喊不醒,左鄰右舍有的喊大夫,有些察看傷者,還有的認出杜與鶴的身份,親眼看著他為了阻攔流民進來,卻反被流民殺死,紛紛幫忙抬人,又一邊抹淚,一邊為他們自己莫測的未來擔憂。

但這些暫時不關楊園他們的事了,他們現在也幫不上忙。

陸無事趁著場麵混亂,悄然拉著楊園退出來。

楊園任憑陸無事拽走,人還恍恍惚惚,沒回過神。

“老杜……就這麼死了?”

“如果剛才你衝出去,我沒跟上,你的下場也與他一樣!”陸無事沒好氣,對這位屢屢“闖禍”的秦州錄事參軍,他已經連敬稱都懶得用了。

“姓杜的是個很聰明,也賊怕事的人。我發現官倉的端倪,第一個就去找他,想跟他一塊查,結果這廝怕得要死,馬上就拒絕了,還說自己最大的心願就是平平安安活到致仕,根本不想多管閒事。”

楊園好像沒聽見陸無事的話,自顧自說著。

“我當時還罵他慫蛋沒卵子,什麼都不敢管,什麼都不敢查,這個長史當的有個屁用?他說跟我不是一路人,讓我有事彆找他。他還說我出身好,起點就比彆人半輩子還高,說這秦州府的世家大戶哪怕不把方良放在眼裡,也得對我有幾分顧忌,就因為我姓楊,還是華陰楊氏的楊。他說他投胎沒我好,不敢像我這樣肆意妄為,胡亂揮霍,我生平最討厭彆人拿我出身說事,當即跟他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第二天這混蛋直接就告病裝孫子了,我當時背地裡還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現在看來,他應該是對方良和崔千的打算早有察覺,不想同流合汙,又不敢跟他們對著乾,索性就裝病躲清靜了。他那麼聰明,一定是這樣……”

“但他躲都躲了,為什麼還要跑出來送死?”

第58章

楊園說完這些,茫茫然望向陸無事,似乎想讓他給個答案。

陸無事哪裡說得出來?

“我聽郎君說過,人性本就複雜多變,不可輕易以好壞區分,今日之事,前日之因,一切早就冥冥之中有所浮現。杜與鶴的膽小,也許隻是認定你沒有證據,無法成事,他不想陪著你胡鬨而已。畢竟你的出身就是天然的護身符,隻要不鬨翻了天,都還有退路,而他不能。”

起初是硬著頭皮套陸惟的話,說到後麵,陸無事卻是越說越流暢。

楊園聽得一愣一愣,忽而暴怒起來。

“我的出身怎麼了?那也不是我自己選的!我就是看不慣李家平日在秦州作威作福,才懶得與他們應付,這回官倉的事,我一開始也猜測是他們背後搗鬼,想囤積居奇,否則我為何要去和陸惟說!還不是因為整個上邽城,沒有人能讓我信得過!”

陸無事看他一眼,神色微妙:“你看不慣李家,可你自己也天天歌舞升平,樂不思蜀,甚至在外麵大雪封路,流民紛紛聚集城下時,你還在家裡設宴,你與李家有什麼區彆?”

楊園臉色漲紅,不知道是因為這些話,還是認為陸無事沒有資格這樣說他。

“起碼我沒像他們一樣心安理得享受這些,不把人命當命!那些豪門世家全都是這樣的,甚至他們家裡的歌姬舞姬,比我隻多不少!像我那堂兄楊深,家裡養了十數個舞姬,每回出來跳舞都是成排的《破陣曲》,那等氣勢怎是我隻有鄭姬和雲娘能比的?!”

“那城外流民,他們原先也不是流民,他們本也可以安安生生種地過日子的,是天災加上世俗催逼,才活不下去,才會變成流民,否則又有誰願意背井離鄉?難道他們天生就比你們這些世家子低人一等嗎?”

陸無事冷冷看著他。

“楊錄事,好教您知道,我原也是流民之子,我阿父過不下去,乞討途中將我賣了,我幾番流落,才跟了郎君,如果沒有郎君,今日那些人裡,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