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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54 字 6個月前

馬車裡也坐得悶了,不想在馬車裡吃,就下來跟陸惟一桌。

陸惟見她一臉若有所思,便道:“殿下對許福一事有何見解?”

“嗯?”公主從沉思中回過神,略帶迷茫應了一聲。

陸惟見她這樣,就知道她肯定不是在想許福的事了。

這會兒,公主終於反應過來,想起許福是誰了。

“我在思考一個比許福更嚴肅的問題。”

“嗯?”陸惟不由正襟危坐,也跟著嚴肅起來。

“聽說勇田烤魚很出名,現在這麼冷,咱們又隻在那兒待兩天,能吃上那烤魚嗎?”公主很認真地問。

陸惟:?

公主:“陸郎為何如此表情?那烤魚我一人怕是也吃不完,你若願意,就分你一半好了。至於許福,他如此狡猾的人,聽見我們會去上邽的風聲,怕是都要躲得遠遠的,否則這些年早就被找上門了,多想也無益。其實沈源案還有另外一種破法。”

見她露出古怪笑容,陸惟歎了口氣,想都不用想,就能說出她的潛台詞。

“能在京城劫殺沈源的,不外乎趙群玉、嚴觀海、宋今這三人,隻要等他們倒台了,再找機會追查,總是能查出蛛絲馬跡的。”

公主很捧場地鼓掌:“陸郎不僅神機妙算,都快學會他心通了,連我在想什麼都知道!”

被她這一打岔,陸惟也沒興趣繼續思索沈源案的破局。

正好此時雨落將粥和湯都熬好了端上來,每人熱騰騰的一碗,裡頭再放些薑末,很快就將寒氣驅散,哪怕每晚裡頂多隻有一塊秦菘,連排骨都未必能分到,大家也都吃得興高采烈。

這些人基本都是陪著公主從柔然走過來的,柔然雖然不缺牛羊,但秦菘是稀缺的東西,往年這個時候也要比這裡冷上許多,現在可以回到中原,還在路邊喝上一碗熱湯,看見久違的家鄉,已經心滿意足。

一行人吃過飯,又走了半天,終於緊趕慢趕,抵達勇田縣。

陸無事早就帶人過來先行一步,提前報了信,縣令帶著屬官和護衛們出來迎接,又將馬車給迎進去,一路追隨,抵達官驛。

夕陽西下,縣令魏寅拄著拐杖,佝僂著背,臉色白似鬼,走一步都要顫三顫。

彼時風至正在馬車內往外探看,掀起車簾的一條縫隙,從寒風中看見遙遙邁步的魏寅,好半晌忽然冒出一句話。

“難道馮華村還有冤情,逼得村民死而複生追過來伸冤了?”

雨落正在馬車內給公主梳頭,冷不防噗嗤笑出聲,手一抖,拽下公主兩根頭發。

風至這麼說,完全是有道理的。

當馬車駛入勇田縣,在官驛門口停下,公主扶著風至的手下車,看見魏寅這副樣子,也差點以為是某副棺材裡的僵屍沒壓好,給跑出來了。

自然,她與陸惟,都還能做到無論心裡在想什麼,麵上不露聲色的。

“敢問魏縣令今年貴庚?”

陸惟先前了解過,魏寅今年六十歲,這個年紀對普通人來說已是高壽,但對保養得當的達官貴人來說,不算老,尤其據說魏寅喜歡修仙,注重養生,這怎麼看也不像鶴發童顏的六十歲,倒像是快要駕鶴西去的六十歲。

“勞陸少卿垂詢,老朽今年六十有餘,上個月剛剛過了六十生辰。”魏寅拱拱手,似也知道陸惟想問什麼,就主動解惑,“之所以如今這般衰弱,是因為上個月剛剛生過一場大病,僥幸逃過鬼門關,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殿下見諒。”

他都這副模樣了,再多說兩句就要倒下,誰還能不見諒?

公主自然是道無妨,魏寅又說自己年邁昏庸,承蒙公主不棄,自己願意全程陪同,可要是公主嫌棄自己腿腳不利索,他這邊還有縣丞和縣尉可供差遣,公主就說自己隻在這裡停留兩日,歸心似箭,也沒有許多要求,魏寅隻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不需要因為她的到來,而擾亂了勇田縣原本的秩序。

彼此寒暄兩句,魏寅也完成任務了,見公主允他回去,行禮之後,便又顫巍巍轉身,一步一步,走得比蝸牛還慢,好歹是離開公主的視線了。

老實說,他就算自己想要明天過來,公主也不能答應,她都怕這老頭走路走一半直接來個平地摔,到時候一命嗚呼了。

天色已晚,一夜無話。

公主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醒來才發現昨夜又下了雪,而她竟然沒有察覺,可見旅途疲憊,睡意深沉。

雖然有雪,不過是小雪,連道路也沒覆蓋,隻是淺淺在樹叢蓋了點兒白色冰霜,眼看再晚一些就要化了。

但就是這點冰雪,在公主看來也無比可愛,甚至看出點兒孤光冰雪照天穹的氣魄來。

勇田縣很小,連官驛也無比簡陋,雖說魏寅提前得知消息了,也準備了,但條件就這樣,再怎麼準備,也不可能憑空建一座宮殿起來。

可以說,這個官驛,比李聞鵲之前準備的,還要差上不少。

但這裡沒有刺殺,沒有下毒,也沒有一個荒村進去全是屍體,光是寧靜這個好處,就足以蓋過前麵所有缺點。

眾人繃著的一根弦終於可以稍稍放鬆下來了,許多人昨夜就像公主一樣睡了個好覺,甚至也不介意身體下麵的木板床硌得發慌。

陸惟也睡得不錯。

他比公主醒來稍微早些,趁著天光微亮,在院子裡打了一套拳。

回到屋子的時候,官驛的早點已經送過來了。

羊肉米線,油餅,饃饃,豆漿,甚至還有一小碟醬驢肉。

品種很豐富。

但味道一言難儘。

羊肉米線很鹹,又鹹又油,這還能理解為廚子手重了,但豆漿居然是酸的,陸惟就想不通了。

油餅是軟塌塌的,好像端過來之前被悶過,底下都給悶發白了,饃饃陸惟看不出好歹,但也不想入口了。

他最後嘗試了一下應該最不會出錯的醬驢肉。

然後陸惟就吐了出來。

陸無事正好進來稟告事情,見狀大驚失色,還以為自家郎君被下毒了。

陸惟漱了好幾次口,才擺脫那種嘴巴裡那種古怪的味道。

“你用了早點沒,吃飽了?”

陸無事也露出同樣古怪的神情,片刻才道:“豆漿是酸的,勉強吃了點米線。”

官驛如此怠慢,顯然不會隻怠慢陸惟和陸無事主仆二人,公主那邊約莫也好不到哪裡去。

想想她還滿心期盼著烤魚,陸惟忽然有點幸災樂禍。

“走吧,我們出去吃。”

陸惟長身而起,帶著陸無事出門。

勇田縣的確很小,本城大約是永平城的一半規模,兩人逛著逛著,基本就將大半個城池逛遍了。

這個小城雖然也在西麵,但沒有直麵柔然人的威脅,往來商隊可以路過這裡,但也不是非得路過,還有彆的路能走,所以小城偶見商隊出沒,但跟永平城肯定是沒法比的。

這樣的小地方,恐怕連個小當鋪都沒生意,更勿論什麼數珍會,地下城。

數珍會肯定也不會跑來這種連點油渣都榨不出來的地方開據點。

小而寧靜,安穩度日。

是陸惟對這個縣城的印象。

逛了一圈之後,對這裡的食肆和口味大概也就有了個了解。

陸惟決定還是去最開始路過的那家羊肉米線鋪子,因為從它那幾張桌子坐滿的人,和那口大鍋裡熱氣騰騰的羊肉湯來看,陸惟覺得它再怎麼樣也都比官驛的羊肉米線好吃。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公主。

公主坐在靠裡一些的桌子,半邊臉被揚起的幡子擋住,此時方才露出真容。

旁邊則是她的侍女風至。

在陸惟將視線掃過去時,她也正好朝他們招手。

“陸郎,過來一起坐呀!”

米線上來,果然沒有官驛裡的油膩。

上麵是一層碎碎的切碎了的胡芹,也就是芹菜,入目嫩綠色的衝擊力極強。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網⑥友⑥整⑥理⑥上⑥傳⑥

彆小看這點胡芹,它能一下子讓人感覺到春意與新鮮,好像有了這層胡芹,這碗米線也就有了生命,就像枝頭剛剛采摘下來的花,猶帶露水。

吃米線的人也是因為這層胡芹,多看了一會兒這碗米線呈上來時的完好樣子,然後再將筷子插進去一翻,羊肉和米線就都被翻勻了。

米線是細細的米線,說纖毫有些誇張了,也比縫衣線粗不了多少,難得的是夾起來不斷,幾乎還能一整條入口,咬下去綿密粘稠,幾乎能吃出米漿的原味和製作者的用心。

湯底也是羊肉湯熬煮之後撇了油的,撒上胡椒,辛味蓋住了羊膻味,又保留羊肉原本的鮮嫩,吃一口米線,加一口肉,最後喝一口湯,熨帖暖和,寒意立消。

這是勇田人驅寒的秘方,陸無事無師自通,馬上就學會了,他滿足而無聲地歎了口氣,感覺那暖意從胃裡洋洋往上升,有種人生不過如此的慨然。

這才叫羊肉米線。

他們之前在官驛看見的,那估計是叫豬食。

豬見了估計都會嫌膩。

“陸郎也是逃出來的?”公主問道。

這個逃字,用得就很精妙。

不是那種豬食一般的早點,陸惟估計也不會大清早出門。

但看公主模樣,似乎起得比他還要早更多。

“那魏寅,在裝老。”陸惟喝一口湯,扔出一個重量級消息。

“你怎麼看出來的?”公主先是咦了一聲,然後又想起來,“是了,陸郎易容之術冠絕當今呢!”

陸惟:“其實他已經很細心了,臉、脖子、雙手都傅了粉,但唯獨漏了一個地方。”

公主想了想:“後頸?”

陸惟搖頭:“頭皮。”

公主沉%e5%90%9f片刻,馬上明白了。

魏寅年紀大了,頭發稀疏,發際線自然而然往上移,原本有頭發的那些地方,陸陸續續掉了不少,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發,為他傅粉的人沒有細心到連禿頭的發縫也填上,被陸惟這個易容大師一看,就露了破綻。

“這老兒先是裝老,又給我們送來難吃的早點,怕不是怠慢疏忽,是有意想趕我們走。”

公主沒有生氣,反倒覺得有點好笑。

陸惟:“勇田縣地方小,也許是怕我們興師動眾折騰他,希望我們趕緊離開。”

風至忍不住道:“他就不怕殿下和陸郎君回京告狀麼?”

公主道:“他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兒了,當官也當不了幾年,升也升不上去,頂多就是去職罷官,他是無關痛癢的。”

走是可以走的,他們本來就準備隻待兩天。

但魏寅不知道,生怕他們在這裡賴太久,還用上這種招數來趕人。

公主倒也不想為難他,畢竟勇田縣就這麼小,再逛也逛不出一朵花來。

隻是——

“烤魚我是一定要吃的。”公主托著腮道,“我就不信這裡沒有賣烤魚的。”

陸惟將這兩句話在腦子裡轉了幾圈,確定公主沒有什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