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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51 字 6個月前

便將斧子扔了,一頭撞向旁邊的樹乾。

這一撞,決絕慘烈,不給自己留任何後路,自然人也就沒了。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楊氏衝過去,死在當場。

陸惟道:“聽他們說,那斧頭就劈在我骨頭上,他們沒敢硬拔,恰好當時的名醫孟清商路過,方才救了我一命。”

公主靜靜聽罷:“那年你幾歲?”

陸惟:“三歲出頭,四歲不到。”

公主:“難怪後來陸敏升官回京,我沒聽見這樁秘聞,想來是被陸家掩蓋下來了?”

陸惟:“一家主母發狂殺夫不成又殺子,最後還觸樹而亡,這能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陸家對外都說先母病逝了,我父經過這件事,自然也視我如讎寇。”

因為陸敏看見陸惟,就總會想起噩夢般的那一天,想起發狂的楊氏。

兩人將荷花燈托在手上,公主拿起燈中蠟燭,將連接樹枝手柄的棉線燒斷,再把蠟燭放進去,燈就可以在水麵漂浮。

河中許多花燈,都是這樣做的。

也有人折了小船,將蠟燭安在船上再推遠。

夜裡的風不大,但也將水麵吹得微微晃動,有些河燈很快就被水波打濕沉下去,也有些左搖右擺,愣是能在河上越飄越遠,連燭光也還亮著。

公主起了點童心,緊緊盯著自己跟陸惟兩盞河燈,看誰的能“存活”更久。

“你方才許願了嗎?”她問陸惟。

說話間,陸惟那盞河燈的光滅了,公主的卻還在往前麵漂。

陸惟道:“沒有。”

他從來就不相信什麼神仙許願。

但公主道:“沒關係,我幫你的一起許了。”

陸惟詫異:“一盞燈可以許兩個人的願望?”

公主:“不行,所以我隻許了你的,沒許我的。”

陸惟這下子是真有點好奇了:“殿下幫我許了什麼願望?”

公主戲謔道:“我就希望,陸郎以後不要故意再講這種悲慘的往事,來博取我的同情愛憐了。”

陸惟:……

幽光夜色中,兩人四目相對。

公主從陸惟幽深的眼神裡看見許多若有似無的情緒,唯獨沒有悲意。

陸惟歎了口氣:“殿下不容易上當,下回我得另想法子了。”

換作彆的女子,早就跟著陸惟的講述泣涕漣漣了。

但公主不是旁人,陸惟也不愧是陸惟。

他將賣慘說得如此光明正大,即使被拆穿也毫無愧疚。

兩隻狐狸眼看坑不到對方,也就直接收斂毫無意義的惺惺作態。

公主當先笑出聲:“陸郎與我說的這個故事,是真的吧?”

陸惟淡定道:“怎敢戲耍殿下?”

隻不過對他而言,這個故事裡的人物,已經沒有一個能讓他的心境動搖半分。

公主看著自己那盞河燈漂往遠處,一直到視線所及的最遠處,與其它河燈混在一起,燭光最終連成模糊一片,才心滿意足收回目光,跟陸惟踏上歸途。

“陸郎如今在京城,是自己出來住麼?”

“陸家尚未分家,我焉能獨門立戶,我父雖對我有些偏見,我終究不能不孝,此乃人子之道。”

公主表示一個字都不信。

“難道你父親在你母親去後,從此就對女人失去興趣了?”

既然陸惟已經看穿她的本性,公主也不吝於在陸惟麵前展露真實性情,說話少了許多顧忌。

因為她知道陸惟不會在外人麵前拆穿她,因為陸惟自己也是個端著神仙架子實則表裡不一的混蛋,五十步莫笑一百步,就算陸惟真去和彆人說了,又有誰信呢?

“先母去世一年後,他就另娶了新婦,又過了幾年,繼母也死了。如今的正室,是他第三位妻子。至於嬌妾美婢,不勝其數。”

陸惟每回回家,總能看見雞飛狗跳的新戲碼,沒有最離奇,隻有更離奇。

公主聽得饒有趣味:“你家的弟妹一定很多吧?”

陸惟瞥她一眼,幾乎能聽出她強壓的看熱鬨味道了。

“今年過年來不及了,殿下若有興趣,可以等回京之後,上陸家作客,屆時定能自己看個清楚。”

以公主的身份,非親非故還要上門,那可真要讓人誤會了。

公主道:“我很奇怪,為何從前都沒有人能看出陸郎刻薄好嘲的本性呢?”

陸惟微哂:“彼此彼此。”

兩人起身離開河邊,順著回城的方向往回走。

今年李聞鵲為了方便百姓出城放燈,連出城到河邊一路的樹旁也掛了燈籠,加上路人手中提著的燈籠,許多光暈凝聚成不小的明亮,兩人的影子在燈下被拉得老長,恍惚竟似偎在一起。

隻是若離得近,就能聽見他們的對話與此毫不相乾。

“李都護雖性情有些孤傲,但在整治軍務和庶務上,倒是很用心,連這百姓出城照明的問題都考慮到了。”這是公主的讚許。

“他這樣的性子,若放京城,早死了一百回不止,即便如今天高皇帝遠,也有一堆人想要拉他下馬,取而代之。”這是陸惟的回答。

之前當眾刺殺公主的柔然刺客,在獄中自殺前就曾招認自己是受李聞鵲指使,雖然公主他們都不會相信,但此事就可以看出,李聞鵲這個位置實是眾矢之的,如坐針氈。

公主:“世道亂,需要武將定太平,隻要陛下不昏聵,就不會輕易去動武將,尤其是鎮守邊城的武將,李聞鵲剛立下滅柔然的大功,陛下剛登基沒多久,更不會輕易過河拆橋的。”

陸惟:“殿下可要與我定個賭約?”

公主:“賭什麼?”

陸惟:“賭李聞鵲在西州都護這個位置上能坐多久。”

公主有點驚訝:“聽你的意思,好像篤定他沒法待很久。”

陸惟嘴角翹起:“我賭他一年之內會被去職。”

公主有些驚豔於對方這一笑。

“那好,我就賭他一年之內都不會有變動。”

說完感覺不對。

“等等,賭注是什麼?”

陸惟:“為對方做一件不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

公主馬上笑道:“好啊好啊,那我已經想到讓你做什麼了!”

陸惟:?

……

劉複一直睡到隔天大年初一,日上三竿才醒來。

他發現自己直接喝斷片了,關於昨晚的記憶隻留下自己在飛虹樓上跟公主和陸惟喝酒,後麵全無印象。

劉複也知道自己酒量不大好,就找來近侍問自己有沒有酒後失態,一問才知道自己乾了錯把陸惟當成公主還深情表白的蠢事,不由大驚失色。

“你怎麼沒攔著我!”他氣急敗壞。

近侍為難:“當時您特地讓我們坐遠點,不要打擾您和公主、陸郎君對酌的。”

劉複無理取鬨:“我說你就聽嗎,你就得趕緊把我拉回來!”

說完他自己也覺得不靠譜,來回踱步,哀歎自己丟了臉。

中午的時候,公主那邊來請他去赴宴,說是早先便約好了大年初一輪到她做東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劉複立馬把懊惱都拋諸腦後,高高興興又過去了。

如此過去幾天,劉複每天都變著花樣約公主吃吃喝喝,直到元宵節。

這段時間算是城中最平靜歡樂的日子了,沒有不長眼的刺客劉複漸漸也不再抱怨這裡的簡陋,他甚至開始主動去發掘樂趣,今天拉著公主去爬漢長城,明天又主動請纓陪她去石窟寺。

就在劉複覺得自己跟公主的關係突飛猛進時,他們要啟程回京了。

日子是早就定好的,哪怕天氣又有忽然變冷的跡象,他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畢竟皇帝還在京城等著公主回去,而且此行隊伍裡還押送了個周逢春一道上京。

在蘇芳下落不明的情況下,作為沈源的兒子,周逢春是這件案子裡重要的幫凶和證人,雖然他沒有親自出手殺人,也對數珍會知之不詳,但他畢竟參與了蘇氏謀害李聞鵲和孫氏的一些事情,身份也有些特殊,皇帝到時候是肯定要過問的。

劉複先前對此人不感興趣,等到啟程當天,才第一次見到雙手被上了鐐銬的周逢春。

這個名將之後,以為眾人要帶他去郊外行刑,嚇得雙股戰戰,死活不肯上馬。

劉複實在看不下去了。

“閉嘴,現在又不是秋後,行什麼刑!再說了,就你這樣的,就算砍頭,值得那麼多人押你過去嗎?”

周逢春抽抽噎噎:“真不是處斬?那我上京城做什麼?我也沒殺人……”

不得不說,有些人天生就是老天爺賞臉的,周逢春這張臉正是,即便作出如此小兒女之態,仍舊難掩英俊,否則眉娘也不會死心塌地被他蠱惑。

劉複不屑:“就你這樣,出去彆說你是沈源的兒子了,簡直丟你爹的臉,虎父怎會有你如此犬子?就算你沒殺人,你也跟著那數珍會的蘇氏乾了不少事情吧,再說了你是沈源的兒子,當初你爹死得不明不白,陛下想見見你也是正常的。”

周逢春:“該交代的我已經交代了,我爹在外麵帶兵時,我一直在老家,沒跟著他……”

劉複揮揮手:“行了,這些話你甭跟我說,你見了陛下當麵說去!”

說罷他讓士兵將周逢春提上馬,跟著大部隊走。

眾人離城時,李聞鵲親自來送。

他過年前生了場病,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但人消瘦了許多,雙頰微微有些凹陷,連帶精神也不如從前,原先大冬天可以單衣加上武將外袍的,如今肩膀上也披了一件厚厚的裘衣。

劉複很驚訝:“李都護怎麼如此憔悴?”

李聞鵲苦笑拱手:“慚愧,好多年未生病了,如今真是病來如山倒,所幸沒有大礙,有勞諸位關心。”

公主也從馬車裡探出頭來。

“還望李都護多加保重,送君千裡終有一彆,還是養好身體為先,不必相送了。”

按照慣例,李聞鵲本是應該送他們十裡二十裡的。

換了平日,他肯定再三推辭並堅持親自送,但現在他確實沒法勉強,就順勢拱手。

“多謝殿芐體恤,待來日臣回京述職,再親自向公主與劉侯賠罪。”

劉複同情道:“你快回去歇息吧,這兒還有一大攤子事等著你料理呢!”

他雖然喜歡華服美食,卻不是好擺架子折騰人的性子,看見李聞鵲這般,還讓近侍拿了自己從京城帶來的便藥。

“這是我出門前,我家老娘找金匱堂石老大夫配的成方丸子,應的正是風邪入體,寒氣塞肺,我現在要回京了也用不著,你拿著吃吧,這地方也找不到什麼好大夫。”

李聞鵲也沒客氣,感激收下,連連道謝。

文武不同槽,他對京城來的兩位禦使原先雖談不上反感,也沒有特彆熱絡,但自從發生接二連三的意外之後,李聞鵲對他們的離去,反倒是有些惆悵了。

畢竟這兩人過來之後,非但沒給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