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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235 字 6個月前

路過或靠近後廚的人,以及那個貪嘴身亡的婢女,她死之前又遇到過什麼人,這些都可以查查。”

李聞鵲皺眉:“官驛當時有公主在,尋常人不得進出,但是那天晚膳之前,我身邊的副將宋磬,曾奉我之命,去給殿下送過禮單。還有楊長史,聽說他也跟著去了。”

陸惟:“禮單?”

李聞鵲:“本地商賈,聽說公主在此停駐,便聯名送了份年禮,大部分人沒有公主的門路,也進不了官驛,就來找我,舉手之勞,我也就幫了。”

此事沒什麼好隱瞞的,李聞鵲應該是先前籌集軍費糧草,才跟這些商賈認識。

至於楊長史,他喜歡鑽營,總想換個安逸的地方當官,見縫插針跟著去見公主,也不算奇怪。

宋磬,楊長史,會是這兩人之一嗎?

楊長史也就罷了,他不了解。

但陸惟覺得宋磬的可能性不大,對方既然是李聞鵲副將,肯定深受信任,數珍會要是能安插宋磬,早就對李聞鵲下手了,也用不著讓蘇氏迂回曲折,繞了那麼大的彎子。

雖然找不到凶手,他們對蘇氏的話存疑,但這番徹查也不是沒有好處的,最起碼城中風氣都為之一清。

從前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邊城,如今也漸漸有了作為一方重鎮,平安祥和的影子了,即便是暗地裡還有些蠅營狗苟的齷齪勾當,對方也不敢像從前一樣欺行霸市,擺到明麵上來,百姓們自然也好過了不少。

這許多人從前苦於柔然人隔三差五的搶掠,又因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裡,也無處可去,隻能每日都過得戰戰兢兢,現在好不容易安穩下來,而且可以預見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柔然人都不會再來侵擾,他們就可以放下心來過日子了。

於是街上陸陸續續,就有了過年的氣息。

置辦年貨的,走街串巷的,沿街叫賣的,尋常人臉上也有了些因為安定而帶來的笑容。

眼看春節將近,公主一行此時啟程已經不合適,京城那邊正好也有旨意和賞賜下來,讓公主可以先在張掖休息,等年後天氣暖和一些,再出發回京也不遲,否則讓公主在風雪兼程中度過春節,就顯得皇帝很不厚道。

既然要在張掖多住些時日,公主再繼續留在都護府鳩占鵲巢就不大合適了,她提出重新搬回官驛居住,畢竟李聞鵲總在軍營住,都護府的官吏尋常有點公務都得跑到軍營去找李聞鵲,來回委實不便。

李聞鵲也沒有反對,命人將官驛重新整修一番,又安排了可靠人手之後,再恭請公主到官驛下榻。

這些事情料理起來不難,唯一棘手的,反倒是從地下城解救出來的數百名流民。

說是流民,其實都是被抓過來的,有些被充作兩腳羊,竟也有些人好這一口,公主和陸惟在地下時,便親眼看見一個孩子被帶進掛著羊肉店招牌的門裡,再也沒有出來過。

事後李聞鵲去拜見公主,她還問過此事,李聞鵲說,朝廷這些年發布過幾道禁令,禁止百姓逃荒,隻是根本禁不住,因為一有天災,田地就無法收成,無法收成就無法繳稅,最後隻能賤賣田地,賣了田地之後那點錢也撐不了多久,他們想要耕種吃飯,還得向地主提前賒來年的糧食,如此債台高築,有些人寧願逃跑,他們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落入人販子的陷阱,一路被養著好吃好喝,實際上是被帶到偏遠地方,要麼挖礦做黑工,要麼淪為亂世中的兩腳羊。

還有些地方,田地受了災,顆粒無收,百姓不是自願逃跑的,是被迫不得已背井離鄉,又跟著人牙子去到某處,本原以為可以做工乾活,混口飽飯吃,誰知道卻是被抓到這裡來。

“殿下且注意,”李聞鵲雖然有些孤傲,也瞧不起女人,可他顯然在掃蕩數珍會勢力時詳細去了解過情形,“這些人,還不是餓得瘦骨嶙峋的,那些連路都走不動的,早在半道上就被人扔下了。運氣好些的,尚且能在地下找到一份活乾,運氣不好的,就會被充作食物,那些專門開羊肉店的,其實便是……”

饒是他見慣了沙場血光,也有些說不下去。

畢竟隻要是人,還有些人性,遇到這些事情,總會不忍。

隨著地下黑市交易的越來越多,羊肉店也挑剔起來,老的殘疾的都賣不上價錢,小孩子格外金貴,有些祖孫二人相依為命本想著來此逃生的,最後卻不得不為了一口活飯,將孫兒送進去。

人相食,載在史書上的三個字,已經不僅僅發生在大荒時代的走投無路,一些出於獵奇心理,或自以為亂世能淩駕於彆人之上的窮凶極惡之徒,以這種方式來炫耀,而數珍會的存在不過是給了他們一個借口或庇護。

另一方麵,數珍會這些販賣人口,做地下生意的行徑,又需要這些人來奔走效勞,雙方各取所需,久而久之自然就形成這麼一個地下黑暗世界。

“還有些姿色的幼童,無分男女,則都被送去調教,如地麵上那些青樓妓館一般,以娛客人。隻不過,一旦他們不受寵,或者不聽話,下場也比尋常妓館要更慘。”

李聞鵲說完這些,再想想自己在清剿數珍會餘孽時看見的場景,不由有些反胃,忙喝一口茶壓下那股感覺。

他已經描述得很委婉的,還有些更黑暗的未儘之言,他怕說出來,會臟了在座貴人的耳朵。

但公主和陸惟的反應,比李聞鵲想的還要平靜很多,唯有劉複聽得瞠目結舌,露出作嘔神情,最後禁不住跑出去開吐了。

公主道:“我聽說本地附近有不少荒田,原先經常有柔然人來劫掠,百姓不肯去冒險,都荒廢了,李都護不妨讓他們去自行墾荒,否則光是收養安置,恐怕都護府開支就難以為繼。”

李都護點頭:“殿下不必擔心,此事我已吩咐楊長史在辦。”

楊長史得了機會,忙道:“殿下放心!那些年長的,還有幾分力氣的,已經讓人去組織墾荒了,若有收成,頭三年都護府不收稅,後邊再看收成,至於那些幼童婦孺,都護也已經吩咐了下邊,正籌措成立一個慈濟局,先將人養著,再由官府許可的牙行來介紹些活計,屆時慈濟局隻供基本吃喝,這些婦孺若是要賺錢養活自己,總是得自力更生的。”

這辦法聽起來還算完善,楊長史也是逮到機會賣力表現,恨不得讓公主和兩位天使都能記住他。

反觀副將宋磬,雖然也列席在座,就顯得沉默低調多了,畢竟他是武將,這些事情非他所長。

除了這些人之外,李聞鵲以下,都護府大小官吏,軍中數得上名號的武將,俱都來了。

世道不平,對武將的依賴更重,所以這年頭鎮守地方的都護與刺史職權頗大。李聞鵲做這些其實並不需要稟告天子,但他還是將眾人請來,為的就是讓劉複回去好告訴皇帝,讓皇帝知道他做了許多事情。

陸惟也有了一個正大光明觀察所有人的機會——這是他與李聞鵲提前商量好的,為了印證李聞鵲身邊是否真的存在一個內鬼。

楊長史侃侃而談,底下有幾個人表情不一。

有的露出不屑,如李聞鵲麾下的武將宋磬、錄事連衝等人。

也有麵上露出捧場微笑,看不出真實想法的文職官吏們,像戶曹參軍劉參,本身跟楊長史不對付,直接就翻了個白眼,撇撇嘴,明顯瞧不上楊長史這諂%e5%aa%9a的模樣。

但楊長史不管他們怎麼想,依舊滔滔不絕,說著自己的安排,直到嘴乾舌燥,才停下來。

李聞鵲早就聽得不耐煩了,見他停頓,忙截住話頭:“今日諸位都辛苦了,年節將近,都回去好好過個節,闔家團圓,我還有話與殿下說,就不留你們了。”

楊長史意猶未儘,思及頂頭上司剛死了小妾,身邊也沒個女人照顧,這個節肯定過得冷冷清清,渾身不痛快,他也就趕緊閉嘴了。

正事既然說完了,眾人起身告退,從明日起,便是年節休沐,直至元宵之後才會重新開印點卯。

廳堂之中,就餘下李聞鵲、公主、陸惟、劉複四人。

論身份,公主本該上座,但她謙讓了幾回,表示不願意喧賓奪主,李聞鵲再傲,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怠慢,便空了上座,主動下來,坐了右首第一,公主則在他對麵,是左首第一,形成四人相對而坐的局麵。

李聞鵲就問陸惟:“陸郎君,方才眾人表現,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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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陸惟搖搖頭:“暫時看不出來。”

李聞鵲有些失望,心想傳聞中斷案如神的陸惟陸遠明也不過如此。

那天他親自去追人,但最後還是追丟了,蘇氏很狡猾,將馬車扔在半道,人則不知所蹤,四下林野高山,望之茫茫,李聞鵲隻能帶人回來。

但經過這一出,李聞鵲總覺得自己左右有人窺伺,渾身不自在。

他忍不住追問道:“便連一點異於尋常的動靜都沒有嗎?”

陸惟:“要說異常,楊長史今日話多了些,可那是因為你們在場,他急於表現;宋磬臉色不大好看,似乎對楊長史頗有不滿,兩人之間興許有些恩怨,但這也不是懷疑他的理由。沒有證據,我不好妄下定論。”

李聞鵲歎了口氣:“是我心急了!”

劉複在旁邊聽得似懂非懂,又沒什麼興趣,就扭頭與公主說話。

“殿下今日頭上的桃花簪分外活潑,一看就知春天快到了!”

要說劉複雖然紈絝,但他也有一項好處,誇人,尤其是誇小娘子,那叫一個真心誠意,從煙花之地到門當戶對的親戚,老少女子無不與他聊得來。

就像他現在誇公主的簪子,就不是隨口一說,還能頭頭是道講出淵源。

“這上麵的桃花雕得巧,我很少瞧見有人將芙蓉石雕得這樣好的,含苞欲放之態展露無遺,上回看見這種手藝,還是在京城率金樓,那裡有個姓張的老師傅,我娘常在他那裡訂首飾。”

公主是真有點訝異了:“賣我簪子的人,也說自己是在京城率金樓學過手藝,說不定還真是你說的張師傅的徒弟。”

“那可真巧了!”

劉複一樂,他覺得這就是緣分,越發滔滔不絕,跟公主講起率金樓張師傅是怎麼出名的。

“他原先是南邊人,家裡邊有個遠房親戚,是庶民出身的官員,當年南朝皇帝不是出了個不拘一格簡拔人才的措施嗎,他那親戚就是因此被推薦上去的,結果沒過幾年,那人上疏天子,說要削弱世族,以六藝選拔來論人才,直接就把世族得罪狠了,他自己因為摻和謀反之事被斬首,連九族也跟著他遭殃,張師傅見機不妙,跑得快才躲過一劫,他帶著妻女逃亡,路上死了幾個,媳婦也跟著彆人改嫁跑了,到北邊時,身邊就隻剩下一個女兒了,也就是有這手藝,才在率金樓找到活計。”

公主疑惑:“這些事,你是如何曉得的?”

劉複得意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