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1 / 1)

掠妻-上 樓雨晴 4848 字 2個月前

沒有一刻,如此慶幸,今生有他,貪婪地一喊再喊。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失去喊這聲大哥的資格了。

「倘有來生……你若不嫌我性子彆扭,咱們……再當一世的手足,我會乖、會聽你的話,當個好弟弟,不再教你煩惱操心……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好,當然好!我們生在平凡人家,沒那麼計較,就沒有是非恩怨,相互扶持,簡單過日子就好。」

「好……」

這是哪門子苦情戲碼啊……兩個大男人淚眼相對,惹得穆朝雨鼻頭都要跟著泛酸了。

「我讓雁回過來,好嗎?」

「不要!」聽到那個名字,慕容韜反應忽然無比激烈,也不曉得哪來的力道,抓得穆邑塵掌背都痛了,「我不要、不要再見到她……死也不要……」

好不容易,下了那麼大的決心要割舍,他不要再送上一顆真心任人踐踏、鄙視。

穆邑塵歎息。「你們怎會搞成這樣?」竟弄得寧死不相見的地步。

「是我的錯,我太強求……大哥,我至今方知,原來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這麼苦、這麼痛……痛得、痛得……」想剜去這顆有她的心,從此忘得乾乾淨淨。

她從來不曾懂過他,不要他的女人,他也不要了,即便是死,都不要她來墳頭拈香。

接過妻子遞來的巾子,拭著不斷湧出嘴角的血紅,穆邑塵看了難受,低問:「真沒一句話要給給她?我會為你帶到。」

要說什麼?他想了又想,早已無話可說,真要他留些什麼,他隻希望,今生一斷,來生、再來生……生生世世,永遠彆再讓他遇上她。

穆邑塵捎了信息到慕容莊,莫雁回接獲後,一往一返,已是七日之後的事。

「家主說有急事相告?」

「彆這麼喚我,我早已不是慕容莊家主。」

「雁回心中,一生隻視您為主。」

她死心眼,略也是,難怪要弄得慘烈收場。

「你多久沒見到略了?」

莫雁回一頓,說不上確切時日。「半月……有餘吧。」

「他在哪兒,你知道嗎?」

「不知。」大概又窩在哪個溫柔鄉了吧,看多了那人的荒唐行徑,已懶得去探究。「家主何出此言?」

「沒什麼。」本還冀求她能有一絲絲在意,見她如此,也沒什麼好說了,感情一事,本就強求不得,何況略欺她在先,怎麼樣都理虧。

他自袖間取出一物,擱到她前桌麵上。「這是他要我轉交退還的。他說,既要斷得乾淨,任何與你相關之物,都不該留。」

那是一隻咧開燦笑的圓潤男娃娃。

她怔怔然,與桌上男偶人的笑臉相對。

原來,那一夜是他。

「家主還有何吩咐?」

「沒有了。」

她點點頭。「那雁回先行一步。」起身,行禮告退前,想到什麼,回眸一問:「他幾時回莊?」

她沒彆的意思,隻是既欲不相見,那麼最好在他回來前,趕緊打點好一切事務,才好離去。

聽出她話下之意,也不知是惱她無情還是怎地,雖說略有錯在先,可至少一腔情真意切,連命都賠上了,換來這般冷顏相對,也難怪要往絕處去。

思及此,他不無諷刺地道:「不必費神,你永遠見不著他了。」

「什麼意思?」

「他死了,七日前。」

莫雁回一個沒留神,拐著了桌沿,搖搖欲晃的瓷偶一倒,往地麵上滾去,摔出一陣碎裂嗡鳴聲。

「什、麼?」她沒聽清楚,耳邊還回繞著那瓷裂聲,由一地的碎片,移向男人平靜的麵容。

應該……聽錯了,如果、如果是她以為的那樣,家主不該是這種神情。

「我說,他死了,我們誰也見不著他了。」

「是、是嗎……」耳畔嗡鳴聲未退,腦子暈暈的,空空蕩蕩的心房,什麼也感受不到,幾近麻木。

「他、怎麼會……」上回見他,還活生生的一個人,怎會轉眼便沒了?

「你了解他多少?在你眼裡,他就真是那種冷血弒兄而毫無感覺的人嗎?他也悔,可他那性子,能說得出口嗎?他是一天天喂著自己的毒,活活讓深沉的愧悔給逼上絕路的。

「我一再告訴你,我不怪他,也不要你以此苛責,可你又聽進去幾分?你可知我為何不怪?他是對我下了藥,卻自己一刀往心口上捅來償我,要我如何怪他?他受困自苦,無人能說,你懂嗎?不,你不懂,你若懂,今日便不會是如此。」

「他……呢?」%e8%83%b8口像堵著什麼,沉悶得難受,她吸了吸氣,又道:「葬了嗎?在哪兒?」

「他不要我麻,說挖個坑埋了便是,無須靈堂法事,他也不想欠得更多,我若有空,去燒個香,陪他說說話就好。至於你,他要我轉達數語——」

「什麼?」她屏息,凝神細聽。

「一世情絕,黃泉路上絕不相逢,來生為奴為畜,但求不識你莫雁回。」

「是嗎……」家主說得很明白了,都抵上命來與她了斷,便不會再讓她祭奠慕容略,教他九泉地下都不得安息。

既是如此,她也該識相。

她彎身一片片撿起瓷偶碎片。那偶人碎得相當徹底,細小碎片頗紮人,她耐著性子,一片片地拾,以後巾包起。

想起什麼,她仰眸又問。「三年前,四月初七,宜興茶園,是你或他?」

「是他。」

「來年正月十五,涼州燈會——」

「是他。」

「九月初三,邵家酒莊?」

「是他。」

「臘月——」

「是他,全都是他。」他歎道:「彆再問了,若能讓你心心念念,眷戀珍惜的記憶,那必然是他。雁回,我與你之間,界線清清楚楚,從來不曾模糊過,會以男人之心憐你愛你的,永遠隻會是他。」

會以男人之心憐你愛你的,永遠隻會是他……

她低低地笑,也不曉得笑什麼,愈笑,愈空洞,怎麼也止不住。

「雁回?」

「或許你覺得,我待他太過無情,可他擁有完整的記憶,對我來說,他卻隻是一片空白,有的全是欺我辱我的片段,其餘全是你,你要我對他有什麼感覺?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我與他共有的記憶竟有這麼多,多得超乎我想象。

「你以為那一切,我無一絲眷戀嗎?你以為,一個男人用儘心思的寵愛,我會無動於衷?可……理智知曉是他,眼裡心裡看到的卻是你,我連他不是你都認不出來,他仿得如此像,像得幾乎要是另一個你了……連我都分不清,那樣的心動是因為他,還是因為你……」

穆邑塵訝然。

雁回並非無情,隻是……略,這是作繭自縛了。

能怪誰?誰都沒有錯,也或許說,誰都有錯,任誰也無法免責。

「事已至此,再去深究已無意義,他放了你,你也放過自己,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要留在慕容莊還是離開,全都由你,橫豎——那是非之地是與我兄弟倆無關了。」他將印信及金鑰交付,轉身返回內苑。

宗族裡多得是經商長才,少了慕容韜,依然有慕容略撐持;走了慕容略,也還有人讓它矗立不搖,誰當家、誰作主,又何妨?縱是江山易主,生活在都依然在過,況乎小小慕容莊?

這天下從來不會為誰而改變,這道理,他早早便懂了,如今的他,隻想守住身邊僅有的、在意的每一個人,守住他小小的幸福。

至少,在這平凡之家,雙生子不會再是詛咒,更不會有分享與傷害。

第十章1

以男人之心憐你愛你的,永遠隻會是他……∞思∞兔∞網∞

手巾內包裹的白瓷殘碎不全,幾回試圖拚湊回男娃娃的麵貌,終是徒勞無功。

她已經快要想不起這瓷偶長什麼樣子了,隻記得它有一張極燦爛的笑臉。

她拚著、拚著,想起當的河畔的話。

「要疼你、寵你、凡事依你,還得有好有世、好相貌才匹配得上咱們家雁回,最重要的是——必得真心待你,一生一世傾情不移。」

「這世上,有這種人嗎?」

「會有的,你等不到,我負責找來給你。」

那時隻覺他條件開得太苛,這世上豈有這種男人?真有,她又哪來的福分?

如今想來,那條件樁樁件件與他相合,怕是那時便在暗示她,要她好好瞧瞧她了吧?

「你也彆死心眼,若有合適姻緣,自己要懂得把握,莫教一個真心愛你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

她確實是讓一個一生一世傾情不移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可她不曉得,那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的。

以往,將家主惦在心間,藏得太久、深了,那身影拂拭不去,一直以來,隻看見他,也隻容得下他,宛如雨後劃過晴空,那抹最絢麗的虹,是她人生最美的風影,不舍移目。

而慕容略,借著那抹虹的美麗光彩,強勢入侵她心間,他是一彎冷泉,卻利用倒映水麵的虹影假象,瞞騙了她的眼,於是她仰望天空的目光,不自覺被湖麵燦影吸引,貪看著那抹眷戀的虹。

她看的,不是他,是那抹虹,天際虹光觸不著,但湖麵虹影,她觸得著,為此而滿心歡喜。

可是,當天際彩虹退去,冷泉依然隻是冷泉,什麼也沒有。

於是,她失望地移開目光,恨他如此欺騙,恨他讓她嘗到了幸福滋味,以為自己能有幸獨擁那抹燦爛虹光,卻發現,一切隻是倒影假象。

他什麼也沒有,她,也什麼都沒有。

是因為這樣吧?空蕩蕩的心間,才會如此迷茫?看著儘碎的瓷偶,麻木的心怎麼也擠不出多餘的情緒。

也許,她真是無情人,連他的死,都沒能讓她掉一滴淚。

慕容略,你愛錯了人,誰教你,不是那抹虹,不是我要的那一個。

她早早熄了燈就寢,壓下心頭那喘不過氣的窒悶。

回莊第七日。

入了夜,她行經房外,見一室闃暗,順手推門入內,添上足夠的燈油,燃亮一室後,怔然立於桌前。

她在做什麼?這個人已經不會再回來,點燈何用?

如今他所待之處,比這還要陰暗千萬倍,他都能無懼而往,應該也不會再怕黑、怕一人獨處的夜了吧?

可這長年以來的習慣改不了,她還是夜夜替他的寢房點著燈火,也交代婢仆,無論人回不回來,都點著。七七未過,尚未踏上黃泉路,也許一個興起,回來看看也說不準,總不好教他摸不著路。

隔日,她備上成堆燈燭、童男童女,心底默念他的名,一一給他燒了過去,盼他在黃泉地下,有童男童女伺候著,在前頭持燈引路,不慌不愁。

她燒了很多、很多,家主不知他怕黑,必然不會為他備上這些。

回莊半月。

她打點好家主代的事宜,交出自身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