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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一下好嗎?

我抬頭看見一個騎在自行車上的男孩子,頭發長長地飛揚在風裡麵,笑容清澈如水,他好像很快樂的樣子,因為他笑得白色牙齒全部露出來了。我看見了他有兩顆尖的虎牙。

我把手機遞過去,三秒鐘後我開始後悔,因為他很快樂地用普通話對彆人問候:哎呀,小子你居然在北京啊!然後我麵部表情格外痛苦地看著他打手機打得興高采烈生機勃勃,到 後來他乾脆從自行車上下來,然後來回踱步頻繁換姿勢。

十幾分鐘後他把手機遞給我,睜著大眼睛很天真無邪地問我:怎麼沒電了?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了三遍“我是淑女”之後微笑著說:那麼同學,要不要我回家給你充電?

他歪著腦袋似乎很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說:不用了,反正也差不多打完了。

我向上帝發誓我真的想踢死他。

當我轉身走了兩三步之後,他在後麵叫我:那個手機妹妹,你要不要請我吃飯?

我轉身說:你想請我吃飯?

他搖搖頭說,不是不是,是你請我吃飯,因為我今天身上一分錢也沒有。然後他很大方地把他的所有口袋翻出來給我看。

我對天發誓懇請上帝讓他在被我踢死後活過來,我要再次踢死他。

第二天點名的時候,我聽到老師叫齊銘,然後我後麵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到!我回過頭就看到了那個家夥的虎牙。

他好像很高興似的問我,手機妹妹,你怎麼坐在我前麵啊?

因為我今年命犯太歲。我心裡第三次向上帝發誓。

然後齊銘就成了我的同學,我每天都可以看見他穿著款式不同但價格昂貴的衣服在我麵前晃,他那個人,愛乾淨愛講究得要死。我說你都乾淨得可以吃了。他總是嘿嘿地笑。

那個夏天在我的記憶中輕快得如同沒有憂傷的青春電影,一幕一幕流光溢彩,無論我什麼時候回過頭去,看到的都是快樂,沒有難過。

也許是因為那個夏天過得太快了吧。很多年後我對自己這樣說。

2002年8月 齊銘 每到這個季節,我就喜歡在街上閒晃,看風穿越整個城市,穿越每棵繁茂的樹,穿越我最後的青春,我的19歲。

穿行在這個城市的夾縫中的時候,我總是喜歡抬頭看那些樓房間露出來的藍色的天空,我可以聽見風從縫隙中穿過的聲音。

嵐曉在家等待成績,我知道她高考非常不錯,可是我考得很差勁。從電話中聽到成績的時候我覺得突然有什麼東西壓到我的%e8%83%b8口,然後迅速撤離,而深藏在我%e8%83%b8腔中的某種東西也隨之被帶走了。我難過到連哭都哭不出來。我一次一次撥電話到信息台,然後反複聽了三遍那個讓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的數字。掛掉電話我蹲在馬路邊上,有很多的車和很多的人從我身邊走過,我聽到不斷有玻璃碎裂的聲音。

我打電話給嵐曉,我握著電話發不出聲音。可是她知道是我。她說,你彆難過,我已經幫你查了分數了,知道你考得不好。然後我的眼淚輕易地就流了出來。那些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滾燙的地麵上,迅速就蒸發掉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我突然開始明白,在這個炎熱的夏天,很多東西都會被蒸發掉的,再也不會留下痕跡。

我開始和一些落拓的男孩子混跡於這個城市的黑暗的底層,揮霍著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在酒吧如同地震的搖滾樂聲中,我再也想不起以前彈著吉他唱給嵐曉聽的歌了。

記憶像是倒在掌心的水,無論你攤開還是握緊,水總會從指縫中,一點一滴,流淌乾淨。

我不知道我的將來紮根在什麼地方,或者,我根本就沒有將來。我和那幾個朋友計劃著去西安念一所民辦大學,很可笑的是我們居然連報名費都不夠。

如果我問我媽媽要的話,毫無疑問,我拿到的錢足以讓我把那個大學的文憑“買”下來,可是我不想再見我媽媽,從她離開我爸開始。同樣我也不想再見我爸爸,從他離開我媽開始。

於是我們幾個人就在這個城市的喧囂中孤獨地站立著,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就像那些很矯情的人說的那樣,我們是寄居在暗地中的病孩子,麵孔幽藍,眼神嶙峋。

可是我們不憤世嫉俗,不張揚頑劣,我們隻是沉默,大段大段時間地沉默,躺在車站外的平台上,聽列車開過,看頭頂昏黃炎熱的天空,看飛鳥疾疾飛馳而去,有些飛鳥會突然中槍,然後筆直墜落。

我的記憶開始模糊,因為我無法再想起自己穿著乾淨的白襯衣和嵐曉站在樹陰下麵的情形,想不起自己曾經清澈乾淨的笑聲,想不起嵐曉第一次在我生日那天送我一本廣告畫冊時我臉紅的樣子,想不起我們逃課出去,看一場電影,或者找個浸滿陽光的草坪睡覺。

想不起我的十七歲,想不起鳳凰花第一次盛開的那個夏天。

2000年9月 嵐曉 我每天都在數著你的笑,可是你連笑的時候,都好寂寞。他們說你的笑容,又漂亮又落拓。

我和齊銘熟識得很快,並且當我坐在他的自行車後麵尖叫的時候,沒有老師告訴我們關於夏天未成熟的果實的傳說。原因是在這個學校裡,如果你成績夠好,那麼那些學生守則對你來說約等於零。

我是學校的第一名,齊銘是第七名。齊銘說我像個在學校橫行霸道的土財主。

我開始養成逃課的習慣也是齊銘調教得好,而且在我發現即使逃課我還是第一名之後,我就開始逃得心安理得樂此不疲,毫無思想負擔。

齊銘在第一次帶我逃課的時候對我語重心長如同培養一個間諜:

第一,你見著老師不要慌。

我慌個%e5%b1%81。

第二,你翻鐵門的時候不要亂叫。

我叫個%e5%b1%81。

第三,你真可愛。

我可愛個%e5%b1%81,哦不,我真可愛。

後來我在齊銘的幫助下順利地翻過了學校的鐵門,不過之後我決定以後少穿裙子。因為在我的裙子被鐵門勾住的時候,我看見齊銘笑得幾乎要撒手人寰像是病危,兩顆虎牙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有時候我們逃課也不乾什麼,就隨便找片草地,然後睡覺。於是躺在草地上看天空成為我高一的時候最清晰的記憶。有一次我看見有人放風箏,於是就很興奮,我對齊銘說:哎

呀.你看你看,有人放風箏,我們也去吧!

齊銘睜著他那雙好像沒睡醒的眼睛說:小姑娘,你幾歲?你以為你在拍愛情片啊?

你這個人,沒勁。我繼續看我的風箏。

齊銘這個人你告訴他海水好藍,他會告訴你那是因為光線中的藍色沒有被海水吸收。而且和他說話他的節奏總是比你慢一拍,以至於你會覺得他分明是在睜著眼睛睡覺,他的眼睛恍惚地望著我的時候我總是感歎:長得那麼好看,可惜了智商那麼低。

可是還是有很多無知的小女生喜歡這個低智商的人,不可否認齊銘長得很好看。因為我在所有的場合都表示我不喜歡齊銘,所以那些女生就放心大膽地把她們醞釀很久的情書交給我讓我轉交齊銘。我從來沒看見過一個女人如此相信另外一個女人。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可是他都幾乎沒有看過。我問他:喂,你乾嘛不看人家寫給你的信啊?

因為她們疊得都好複雜,我打不開。齊銘低頭啃排骨,頭都不抬地回答我。今天的排骨很好吃,你不吃可惜了。

後來再有女生交給我的時候我都很想告訴她們不要疊什麼相思結呀千紙鶴呀,因為那個笨蛋打不開。

齊銘家很有錢,父母都在經營公司。他整個夏天幾乎沒有穿過重複的衣服,隻喝百事可樂他說他喝純淨水會嘔吐。我總是花很多時間來教育他要如何成為一個樸素的人,他總是很認真地點頭,然後說:喂,你說完沒?我看見一件衣服,才600多塊,下午你陪我去買。

齊銘的理想是成為一個優秀的廣告設計師,而我的理想是讀完國際會計專業。他總是說我整天鑽在錢裡麵真是個庸俗的女人;而我總是說他整天不切實際真是個好高騖遠的男人。可是我還是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了他一本廣告畫冊。他事過畫冊的時候整個臉紅得像個番茄。

我說:你臉紅。

他把手插在口袋裡,說:我臉紅是有計劃有預謀的,為了滿足你的虛榮心,有什麼好奇怪。然後轉身玉樹臨風似地走了。走了三步之後轉過身來,臉更紅得像個番茄,他說:那個,謝了。

然後他突然很驚訝地說:哎呀,你臉紅!

2002年8月 齊銘 對於列車中的那些人來說,我們這些躺在鐵軌邊的站台上的孩子隻是一窗一窗呼嘯而過的風景中很普通的一幅畫麵,可是他們卻不知道,那些躺著仰望天空的孩子,偷偷地哭過多少回。

在一場暴雨之後我回過一次家,可是家中依然沒有人。冷氣十足。我看到我的床上有我媽媽放下的很厚的一疊錢。我看著它們沒有任何感覺。隻有窗外的雨聲,像是電影中的背景音樂,被無限放大。

電話記錄上嵐曉的號碼一直重複出現。從晚上6點到淩晨3點,幾乎每個小時都有電話。我突然覺得很難過。我將電話打過去,可是嵐曉不在家。

掛下電話的時候我仿佛看見嵐曉守著電話,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的樣子。頭發垂下來蓋住她憂傷的臉。

我的書桌上落了一層柔軟的灰塵,我用手指寫了嵐曉的名字。

我的書桌還保留著我高考前一天的樣子,到處是參考書和演算紙,牆壁上還有嵐曉送給我的一張卡片,上麵寫著:祝齊銘高考成功——小布什。

我從書堆中找出一冊信紙,然後突然想坐下來給嵐曉寫信。我打開了台燈,突然像是回到了七月前的那些在咖啡香味中流淌的日子。

“嵐曉,你還好嗎,這幾天我和c他們在一起,我們決定去西安念一所民辦大學,在那個地方搞一個樂隊,聽我一個朋友說那個城市的音樂很不錯的。所以我想去看看。而且那個城市有古老的城牆和隱忍的落日,我想一定很漂亮,有時間我拍下來給你看啊。

“那天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的時候遇見個老人,他的頭發胡子全白了。我們在街心花園裡坐下來聊天。我都忘記了我們說了什麼,但很奇怪的是最後我自己竟然哭了。我從來沒在彆人麵前哭過的,我是不是很沒用,你肯定該笑話我了吧。忘了告訴你,那個老人長得很像我爺爺。我爺爺在新疆,我好久都沒見過他了。

“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