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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已經把人們訓練成了各種各樣的機器,六七歲的小孩子為上重點小學而競爭不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托兒所裡也有嬰兒爬行比賽。我對乞丐的感覺無法說得很清楚,一句話,就像麥田守望者唱的那樣:他沒錢他孤單他流浪可我喜歡。

並不是我有多高尚,多純粹,多覺悟,我也在人流俗世中摸爬滾打垂死堅持,為將來的名、利、權頭懸梁錐刺股。所以現實與理想的落差讓我覺得迷失了自我迷失了路,就像王菲唱的一樣紅燈綠燈紅燈。

所以當我看到成龍在屋頂上大喊“我是誰”的時候,我的眼睛會有點濕。

桃成蹊靜夜思

我是個奇怪的人,從晚上八點開始我不是越來越疲倦而是越來越清醒,我想我要是在美國就好了。

書上說 “在黑夜中堅持蘇醒的人代表著人類靈魂最後的堅守。”我並沒有那麼偉大。並且我知道高中生是沒有資格去堅守什麼的,那不屬於我們的職責範圍。我們生存的全部意義就在於高考,而高考的全部意義就在於將來能生活得好一點,而生活得好一點則是為了將來能舒舒服服風風光光地死掉。

但如果我現在去死的話我依舊可以死得舒舒服服風風光光。我所需要做的惟一一件事情就是從這個窗口跳下去。我家住在第二十層樓,離地六十米,通過自由落體公式我可以計算出我在死亡之前可以享受三到四秒的飛翔感覺,然後 “砰”的一聲把整個城市驚醒,在萬家茫然不知所措的燈光中,我在街心攤成一朵紅色的玫瑰,接著在眾人的尖叫聲中我的靈魂微笑著升入天國,找馬克思、張愛玲聊聊天。

那麼我們現在這麼拚死拚活地讀書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困惑。沒有人給我指點。長輩們總叫我們摸著石頭過河,但河水中卻沒有供我們摸索的石頭,冷不丁還會摸到一把鋒利的匕首。

星期六晚上我常把夜叉約出來,坐在天橋的欄杆上,看看車,喝喝可樂,對著路過的美女吹吹口哨,活%e8%84%b1%e8%84%b1像個痞子。痞子也是分很多種的,痞子蔡那種網絡英雄注定離我們很遙遠而我們隻能是那種人見人恨的學痞地痞。

在這種時候,我和夜叉往往會討論一些沉重的話題。

也許大人們都認為“沉重”,是不應該出現在我們身上的他們認為我們永遠都該陽光燦爛,永遠天不怕地不怕像三毛一樣大喊遠方有多遠,請你告訴我。但他們永遠也不知道,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和心情去問這種浪漫而沒有價值的問題了,如果要我們問,我們就一定會問高考考什麼,請你告訴我。

世界杯的主題曲已經被我們改成了“啊累啊累啊累”,但長輩們還是在說,“你們玩得太好了。”謊言重複一千遍也是真理,於是我們向題海更深處猛紮。

我對同桌說我除了上語數外理化之外,其餘的課都在回信,這樣是不是很墮落,同桌說我除了體育課之外都在睡覺,那我墮落嗎?我覺得說“是”太傷人了,說“不是”又太虛偽了,所以我隻好斜四十五度晃動腦袋。我拿這個問題問夜又,夜叉說我也常上課寫信。我問,那你的成績為什麼還是那麼好?問完之後我覺得這是個傻問題。並不是所有頂尖的學生都會上課認真聽講,就正如並不是所有上課認真聽講的就都是頂尖學生一樣。

人和人本來就不平等。

老師和教堂裡的神父都說,人世美好生命可貴,你們要相信人相信愛,沒有什麼錯誤不可原諒。

隻有張愛玲說,人生是一襲華麗的袍,裡麵爬滿了虱子。

雙子座開始

夜叉順利地考上了他理想的大學,我目送他的火車越走越遠,最終跌到地平線以下。星星很賞臉地布滿夜空,為夜叉的離開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背景。夜叉走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要相信你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回家的路上一片霓虹。我對自己說;你的生活才剛剛開始,你的未來一片光明,青蛙複生,美人魚唱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

不憂愁的臉是我的少年/不誠惶的眼等歲月改變/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陽斜/人和人在街邊道再見/是誰的聲音唱我們的歌/是誰的琴弦撩我的心弦/你走後依舊的街有著青春依舊的歌/總是有人不斷重演我們的事。

某年某個春末夏初

2001年的三月剛剛過半.我和小蓓就開始每天消耗掉l00Oml的雪碧,以此與發了瘋日益飆升的氣溫抗衡。每喝光一瓶雪碧的時候小蓓總是說這個三月徹頭徹尾地瘋了,春天熱得像夏天簡直不像話。而我總是不說話,一來說話加速體內水分蒸發,二來在小蓓說話的時候我在考慮要不要再買500ml雪碧。

上戲的那個才華橫溢的MM說她小時侯看見以“二零幾幾年”開頭的文章就知道人們又開始編假故事了。

我也一樣。小時侯總是以為二零幾幾年的人都應該戴著個笨重的金屬頭盔在黑色肮臟的天空中飛來飛去,或者準確一點說是茫然失措地蕩來蕩去,怎麼都無所謂了,反正是在空氣 裡懸著,上不沾天下不著地的。可是當站在二零幾幾年的時候,我發現時光依舊流轉街市依舊太平,我依然是每天都要做完七八張印滿阿拉伯數字的試卷,小蓓依然是每天要抱著厚得 是夠砸死人的中國近代史穿行於長滿香樟的校園,我依然要為了語文拿高分而寫些惡心自己也惡心彆人的文章,小蓓依然要每天喝掉1000ml的雪碧否則就會像白素貞一樣被夏天的陽光 曬得毛骨悚然。

我依然可以心平氣和毫不激動地寫下開頭的那句“2001年的3月剛剛過半”。

站在二零幾幾年的影子上我心如止水。小蓓說這是由於被痛苦長時間持續猛烈地襲擊而造成的感覺神經麻木。我於是點點頭,隨即想起生物書上寫著生物對環境總有一定的適應 性。後來我翻生物書,發現下麵還有一句:生物的適應能力有一定的範圍,當環境的惡劣情況超過生物的適應能力會引起生物的死亡。

我嚇了一跳把書扔得遠遠的,我覺得生物書像條毒蛇,它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傷口很小但卻很深,留在看不見的地方隱隱作痛。

某某人說:頻繁的月考像翻來覆去的死。

2001年的春天我和小蓓就開始一直處於一種反複的狀態:死,然後重生,然後再死,然後再重生。小蓓說鳳凰火鳥之類的東西比我們差遠了。

高三的師兄師蛆們剛剛挨過了三摸,走過校園的時候我和小蓓都不敢看他們,怕看到一張咬牙切齒目露凶光的臉,怕他們的惡劣情緒波及下來影響我們。他們說高三的學生是“坐在地獄仰望天堂”,而我們是什麼呢?小蓓說:我們是坐在床上仰望天花板——無所事事。

2001年的夏天也就是我們高一末的夏天,小蓓和小A選擇了文科,把我孤身一人扔在理科,他們說是要把我扔在惡劣的環境裡培養我高水平的抗擊打能力。我笑小蓓是一個變節者而小蓓則說我這個人太軟弱。我說我留在理科擁有所謂的氣節,小蓓說她選擇文科就算死也死得轟轟烈烈。我們都有自己的理由於是我們在各自的方向上義無反顧,削尖了腦袋奔向新的生活——或者新的死亡。誰知道呢。

我看到生命從我頭頂飛過時投下的斑駁深邃的暗影,沙漏翻過來覆過去,千重鶴又燦爛地開了一季。我知道又過了一年了。很多事情也改變了。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小蓓已經可以將自己的物理成績隻有一位數當作笑話來講了,而我也可以心平氣和地說鴉片戰爭的年代是1804年了。無所謂,隨便的事兒。

我想我這輩子一定不能出國,否則我一定會後悔。因為當那些外國friend們問起我的國家的曆史時,我一定會不知所措。而後那些藍眼睛黃頭發的朋友就會瞪大眼睛問我:Are

you Chinese

這問題可就嚴重了。我是個愛國的人。

於是我就開始思考我拚命將外語成績考到全年級前十名到底有什麼意義。或者像人們關心的那樣說,有什麼價值。

窗外的蛙鳴一陣一陣襲擊我的耳膜,我不知道是不是它們的更年期到了,因為我從蛙聲裡聽出了從未有過的慘烈、煩躁以及絕望。

這個三月我的絕望一撥賽過一拔,我聽得見憂傷在我心裡瘋長的聲音,就像雨水豐沛的季節中麥子歡快拔節的聲音一樣,我聽得見骨頭炸開一道又一道裂縫的聲音,我聽得見自己的大腦被某種東西侵蝕的聲音,可我不反抗也不掙紮,我想隻要你不把那些方程式和公式擠掉,那麼這團白花花像豆腐一樣的大腦隨你怎麼弄好了,我無所謂。我目光遊移地坐以待斃,神色安詳地迎接死亡,腳踏實地地陷入虛無。

我甚至連像窗外更年期的青蛙一樣叫兩聲的企圖都沒有。我破罐子破摔了,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打電話給小A的時候我就這麼告訴他。他在電話裡罵了我近半個小時,他說一個人怎麼可以如此的沒有鬥誌。我說鬥誌這東西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想的時候多了,也便有了,不想的時候,鬥誌就一點一點地削弱。這就好像冬天睡在寢室裡凍得要死一樣,你想想這是睡在家裡暖氣的籠罩下麵,想著想著就能睡著了,一旦睡著了不想了,寒意就卷土重來,凍醒是必然的結果。說完之後我發現自己比喻論證的技巧越來越純熟。

我聽見小A電話那頭長長的歎息聲。於是我對他說你放心好了我暫時死不了,我是那種“看起來特弱,怎麼都弄不死”的人。

小A說五一我回來看你,你小子在五一前給我安安分分地活著。

我說我一定留著小命等你回來過五一。

小A轉學了,小蓓去了文科,小許離開我的城市上大學。這是半年前我可以想見的最大的悲哀。可現在我又覺得無所謂了,覺得有時候一個人的生活也挺好的,可以自己對著自己任意地發脾氣,然後一個人抱著枕頭乖乖地睡。那麼現在我能想見的最大的悲哀是什麼呢?我想了想,無可悲哀。

小蓓第N次將數學試卷揉成一團準備扔出窗外,可冷靜了一下之後又第N次小心地將試卷展開撫平。我說小蓓你這個動作充分反映了你的軟弱。小蓓麵無表情地說如果高考不考數學我可以比誰都堅強。接著我和小蓓同時聽到新建的綜合大樓裡傳出卡拉OK的聲音。小蓓聽出來那是某某某美術老師在唱莫文蔚的《堅強的理由》。我覺得某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