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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曾經的畫麵,路誌國揉了揉眉心。
小遠說,禹之也是他的孩子。
他自然知道。
隻是小孩兒之間的矛盾可以輕易化解,成人之間卻需要顧慮更多。
比如說……
【“你怎麼總板著一張臉?”
“認識你的時候,我不就這樣嗎。”
“我知道,”女人倚著他,“你每次想笑,也都給忍了回去。是愛麵子?”
“……我沒有。”
“可是當爸爸,可不能那麼愛麵子了。”
女人肚皮已微微隆起,表情慈愛去撫。
“雖然也得保持威嚴,但如果不會耐心交流,孩子才不會聽你的話。”
男人覆上女人手背,依然擰著眉:“我是他爸,怎麼敢不聽我的。”
女人失笑:“你父親也是這麼對你的?”
男人:“……”
“沒關係,慢慢來吧。”女人笑,“我也得注意,不要當一個太過溺愛的母親。”】
妻子做到了。
平時依舊溫柔,但麵對孩子犯錯,會嚴厲教育。
可惜路誌國失敗了。
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跟孩子相處。嘗試幾次後也便放棄,把更多精力投入工作。
以至於在妻子離世以後,他束手無策。
到了最後,家庭分崩離析。
小遠回來以後,好不容易好轉一點兒。現在看起來,似乎又要重蹈覆轍?
自己是太過愛麵子嗎。
不願意承認當初趕走禹之、是自己的錯?
路誌國眉間擰緊,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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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禹之走出了樓棟。
但並沒有立即離開。
許是覺得心下煩躁的緣故,隨意找了處地方,掏出一盒煙。
他戒煙許久了,因為要保護嗓子。
隻是出於習慣隨身攜帶。而這盒煙,也不知在兜裡放了多久。
嘴唇叼住煙頭,路禹之去摸打火機。
火光烈烈燃燒,在這過於蒼白的冬日,極為耀眼。
香煙點燃,冒出嫋嫋白煙,往上升騰而起。
身旁傳來腳步聲。
路禹之並未在意,餘光隨意瞥去。當看清來人,嚇得險些咳嗽出聲。
“小遠,”他掐滅了煙,“你怎麼來了。”
路小遠:“……”
離開病房以後,他並沒有去衛生間。但也不想回去,就這麼在外徘徊。
無意間從窗邊瞅見二哥,所以立馬趕了下來。
因為一路疾跑,氣息還有些喘,一時沒顧得上回話。
路禹之見弟弟大喘著氣,走過去拍背。
“就讓你彆這麼急,老子又不會跑。”
路小遠抓住二哥袖口:“你、你跑了。”
路禹之想起,剛才在病房時他甩開了弟弟的手。隻是那時候,他實在不適合繼續待下去。
“待在那裡,也隻會吵架而已。”
路禹之低聲。
“我不想讓你看。”
路小遠一頓,繼而袖口攥得愈緊:“是、是我,都怪我硬要你來。”
他雖是旁觀者,父親那些話也並非衝著他。可當聽見,還是覺得極為難受。
父親對二哥猜疑、排斥,說出近乎於斷絕關係的話。
這些傷害,從前二哥或許就已經承受過了。
可他卻硬生生拉著人,非要對方再經受一次。
是他沒有了解清楚情況。
一心想著家人團聚。自以為家人之間,無論怎樣的恩怨都能夠化解,卻落得這麼個結局。
“對不起,二哥。對不起……”
此刻除了道歉,路小遠也再擠不出彆的話。
路禹之咋舌,去撩開弟弟劉海:“行了,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當瞧見劉海下方的眼睛,話音不由卡住。
少頃,路禹之鬆開了手。劉海隨之垂落。
“真是的,有什麼好哭的。”
路小遠:“我、我沒哭啊。”
路禹之:“眼睛這麼紅,還說沒哭。”
路小遠:“蚊子……”
解釋的話沒說完,便被彈了一個腦門。
“等著。”
路禹之丟下這句,朝外走去。
路小遠不明所以,想要跟上,卻被叫停。
“你就在那兒,我馬上回來。”
路小遠隻好止步。
這裡雖然背風,但畢竟是在室外。不一會兒,路小遠便感覺有些冷了。
但二哥讓他在這裡等,他便也沒有動,半蹲下去。
這時,手機傳來振動。
路小遠掏出來,見是鬱景打來的。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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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景是出於工作撥打的電話。
當然,那並非什麼了不得的問題。隻是眼下,除非工作相關,他也沒辦法跟小遠主動說更多話,因此得抓住一切機會。
隻是在接通以後,他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
相比平時,小遠話少了很多,更多隻是語氣詞。
在他提出問題後,對方回答以前,甚至還吸了下鼻子。
幾不可聞,但他還是聽清了。
路小遠剛準備開口,就被打斷。
“你現在在哪兒。”
咦?
路小遠愣了愣:“在醫院。”
“醫院?”
鬱景語氣急促了一些,“你生病了?”
“啊、不是,”路小遠連忙解釋,“爸剛動完手術,我來探望而已。”
鬱景遲疑:“那你父親他……”
路小遠:“沒事,手術很成功。”
雙方同時靜默數秒。
冬日,樹枝光禿禿的。不遠處的草坪也被踩平大半,隻剩褐色的土壤。
路小遠收回視線,剛要繼續回答剛才工作的問題,卻聽見電話那頭聲音。
“小遠,醫院地址發我。”
鬱景道。
“我現在過去。”
第62章
過來?
路小遠愣愣道出了地址,才意識到哪裡不對。
鬱景分明還在忙工作,現在過來是做什麼呢。
“沒、沒事的,”他連忙道,“爸手術很成功,而且我們家裡人都在,不用麻煩……”
“我是擔心你。”
路小遠:咦?
鬱景此時已經坐進了駕駛座,發動引擎。
“你出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
他微一頓,接著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路小遠怔住許久。接著頭微垂,鼻尖埋入雙膝之間。
半晌沒聽見回複,鬱景疑惑:“小遠。”
路小遠右手拿著手機,終於擠出聲音。
“……我搞砸了一件事。”
音色像是悶在罐子裡,翁翁的。
“害家裡人吵架了。”
以前許多事,他都是憋悶在心裡獨自消化。
回來以後,家裡人能幫他解決許多問題。但現在這件事,卻沒辦法對家裡人訴說。
傾訴或許是為了尋求一個答案,又或許僅僅隻是尋找一個情緒發泄口。
隻是當聽見鬱景聲音,路小遠便不由自主道出了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絮叨了多久,話語甚至有些顛三倒四。但鬱景一直沒有掛斷,靜靜聽著他的話。
“我現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路小遠頭埋更低。
“我不應該帶二哥過來,但已經晚了。”
“鬱景,”他語氣急切了幾分,“你比較聰明,能不能告訴我應該怎麼做比較好。”
前方信號燈轉紅。
鬱景眼底映著那抹亮色,踩下刹車。
小遠在向他求助。
但很可惜的是,他沒有辦法給出答案。
如果是平時的他,會怎麼做呢。
那很簡單。
保持微笑,假裝做出關切的表情。
他不會在意實際發生了什麼,隻要考慮說怎樣的話、才能獲得更大利益就好。
如果是利益無關的話題,則頂多丟下一句“真遺憾”、“我真替你難過”之類無關痛癢的話。
因為他實在漠不關心。
離開現場,便全部拋之腦後。`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現在不同。
小遠想要聽什麼樣的話?
對方希望家人團聚。或許希望他能鼓勵再去多交流。
【“你們是一家人,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隻是需要時間。”】
紅燈轉綠。
鬱景張了張口,卻最終沒有說出這句。
這太不負責了。
目前看來,矛盾雙方間隙已深,且剛經曆過一次爭吵。
單靠這兩人對話絕對沒辦法好好溝通,隻有小遠親自去談。
但他沒辦法保證,這種做法一定會成功。
失敗的話,會給小遠再帶來一次傷害。
鬱景眉間皺緊。
許是太久沒開口,對麵傳來了問話。
“鬱、鬱景,你還在嗎。”
鬱景:“……在。”
路小遠依稀聽見了喇叭音:“你是不是在開車,不方便接電話?”
“不。”
鬱景頓了頓,“我隻是在考慮你剛才的問題。”
路小遠不禁咽了口唾沫。
“抱歉。”
鬱景最終給出了回答。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路小遠:啊……
心底說不失望那絕對是假的。
這再次證明了自己搞砸了一切,且再也無法挽回。
因為就連鬱景都不知道答案。
但他並未表達,隻是道:“不、不好意思,我不該問你這種問題。”
鬱景垂下眼,五指扣著方向盤。
“家人之間的問題,外人沒辦法插手。”
“但至少,我能跟你保證一件事。”
他低聲道。
“無論如何,我都會在。”
男聲流淌而來,直至耳畔。
路小遠聞言,忽地捏緊了手機機身。
這話是什麼意思。
所以,無論接下來他怎麼做,就算犯了錯,鬱景也會同他一起麵對嗎。
路小遠結巴道:“作、作為朋友?”
鬱景沉默片刻:“沒錯。”
聽見這一回答,路小遠不知是該感到高興、還是失落。
而他又對自己這種複雜的情緒感到奇怪。
這分明該是他最向往的友誼,可當聽見鬱景親口承認這種關係,他卻並非純粹的喜悅。
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掩住心底那奇怪的情緒,路小遠張開口:“謝、謝謝你,鬱景。”
鬱景笑了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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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層衛生間空無一人。
路泠找了幾個都是如此。
小遠不在這裡。
他不確信對方去了哪兒。撥打電話,卻是忙音。
是在跟誰通話?
路泠收起手機,抬腳往回走去。
今天的會麵算是徹底搞砸了。
他沒有阻止禹之過來,大約是因為同樣想著能夠家人團聚。
這是小遠的願望……
不。
路泠眉間微蹙。
事到如今,他不能再拿小遠當作借口。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