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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久必合 明開夜合 4082 字 2個月前

的忐忑,不過一個是因為高興,一個是因為擔心。

沈自酌緊跟著醒了,沒有立即睜開眼睛,隻從被子裡將譚如意的手攥住了,沉聲說:“沈太太,早上好。”

譚如意樂不可支,“起床吧,沈先生。”

因為要拍結婚登記照,譚如意化了個淡妝——她化妝的技術也是跟夏嵐學的,有身經百戰的夏嵐手把手教學,她因此少走了不少彎路。

沈自酌一邊刮著胡子,一邊看著譚如意捏著眉筆畫眉。譚如意被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側過身去,笑說:“彆看了,女生化妝的時候都要擠眉弄眼的。”

明晃晃的寬大鏡子照著兩人,鏡中看去那樣平凡卻又和諧,譚如意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蘇有朋演的那一版《倚天屠龍記》,片尾曲的歌詞十分好笑,但惟獨有一句,讓譚如意掛念至今:讓他一生為你畫眉。每每總要拊掌歎息,張無忌那樣優柔寡斷的男人,哪裡當得起這樣一句話。

這邊沈自酌已經刮完,拿麵巾擦臉的時候,忽說:“你擠眉弄眼也好看。”

譚如意頓時手一抖,紅著臉低聲說道:“哪裡好看了,夏嵐總我說眉目太淺,鼻子也不夠挺拔,五官太小了,一巴掌壓下來就能拍扁一樣。”

沈自酌笑起來,真伸出手作勢要罩住她的臉,譚如意立即往後躲,“彆!好不容易化好的妝!”

沈自酌停住手,手指忽捏住她的下頷,低頭%e4%ba%b2了一下。剛剛刷過牙,還有股薄荷的清香。沈自酌移開以後,譚如意不自覺地伸出%e8%88%8c尖%e8%88%94了一下。這小動作自然沒逃過沈自酌的眼睛,他不由輕聲一笑。譚如意窘迫不已,伸手去推他,赧然道:“你弄好了就趕緊出去!”

兩人都穿得較為正式,出門之前還特意再互相檢查一次。譚如意拉住沈自酌的領帶,將其擺正,沒有立即鬆開,仰頭看著沈自酌,“沈先生,這是你最後後悔的機會了。”

“譚小姐,這也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譚如意撲哧一笑,將他領帶鬆開,“走吧。”

尚不得八點,整個城市還未真正進入忙碌的節奏。天色湛清,仿佛水洗過一樣。沈自酌將車從車庫裡開出來,譚如意拉開副駕駛坐上去。車拐了一個彎,朝民政局的方向駛去。

氣溫還未升高,車內沒開冷氣,譚如意將車窗打開,讓帶著幾分濕意的空氣吹進來。十分愜意,仿佛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

廣播裡早間新聞剛剛結束,在播天氣預報,說是晴好天氣將持續一周,大後天氣溫將攀上峰值。

譚如意念大學的中部城市夏天也是十分的炎熱,但總覺得比起崇城還要稍遜一籌,“都立秋一周了,氣溫還這麼高。”

“熱嗎?”沈自酌伸手要去旋開空調按鈕,被譚如意伸手一攔。

“暫時不熱,”譚如意笑說,“先彆開,都要吹出空調病了。”

正說著話,沈自酌放在一旁的手機響起來,前方正要拐彎,他騰不出手,“你接一下。”

譚如意撈起手機,見來電人是“大伯”,愣了一下,“是你大伯打來的。”

“沒事,你接吧。”

譚如意滑動屏幕,將手機貼到耳邊,那端立時傳來嘈雜的背景音,譚如意喂了一聲,沈大伯粗啞的聲音響起來,低吼般地說了一句話。譚如意腦袋裡頓時“嗡”地一聲,將這句話掰碎了一個字一個字想了一遍,才總算理解過來意思,而那端已經掛斷了。

寒意從腳底一路往上爬升,譚如意渾身發冷,緩緩地垂下手臂,將手指死死攥住,咬牙顫聲說:“沈先生,停車,去醫院。”

沈自酌一愣,扭頭看她,“出什麼事了?”

譚如意看著他,“爺爺……”

話沒說話,沈自酌立即一個急刹,“爺爺怎麼了?”

“早上七點,又發病了,正在手術。”

沈自酌嘴%e5%94%87緊抿,立即在前方路口掉頭,朝醫院駛去。

沈大伯夫婦、鄒儷以及沈老太太正在手術室外等著,沈老太太靠在鄒儷肩上,不住地抹淚。沈自酌喘了口氣,問大伯,“情況怎麼樣?”

“顱內壓太高,估計不太樂觀。”大伯本身就是心腦血管疾病方麵的專家,如今麵對自己身生父%e4%ba%b2的險境,卻也是一籌莫展。

沈自酌拉著譚如意在一旁坐下,譚如意沒說話,隻緊緊握著沈自酌的手。他手掌極冷,掌心裡浮了一層濕滑的冷汗。

坐了片刻,方雪梅和沈大哥也趕到了。方雪梅一到便捂臉痛哭,鄒儷聽得心煩意亂,喝道:“嚎什麼嚎!還沒死呢!”方雪梅立時給嚇得噎了一下,再也不敢放聲,默默去一旁坐了下來。

不知等了多久,手術室門總算打開。沈老先生暫時救了回來,然而陷入昏迷,情況如何,還得送去重症監護室觀察。

一時一片愁雲慘淡,過年時的那份驚恐再次降臨在眾人心中,隻是這回,誰也不敢再存任何僥幸的心理。畢竟沈老先生年事已高,又是第三次發病。

接下來的一天,卻如一個世般漫長難熬。

沈老先生躺在重症監護室裡,大家隻能徒勞等著。大伯怕沈老太太身體受不住,讓沈自酌和譚如意將她送回去。沈老太太卻是不依,怕回去了,萬一沈老先生有個好歹,自己不能送她最後一程。

鄰近傍晚,沈自酌父%e4%ba%b2沈知行和三叔沈知常都趕了回來。除了沈自酌的三嬸,沈家子孫再次齊聚一堂。

這次大家心裡已隱隱有了預感,噩耗便如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何時便會落下來。彼此都棲棲遑遑,一麵做著最壞的打算,一麵又懷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前兩次都挺過來了,這次照說也能逢凶化吉。

隻有無儘的等待,而這等待,卻比任何既定的事實都更讓人驚恐,因為你不知道這等待的儘頭究竟是什麼。

淩晨時分,沈老先生再次被推進手術室。

這一次再沒出來。

——

接下來,人被線牽著似的,開始一步一步籌備葬禮。

沈老太太最初哭得厥了過去,但沈老先生屍體火化那天,卻是平靜下來了,隻說:“好歹感謝這天氣熱,又是在城裡。要像往年那樣,在靈堂裡停個三天三夜,連道彆都不能來個利索的,才是折磨。”

三個兒子,最大的已花甲之年,均是老淚縱橫。沈老太太反過來安慰他們:“老頭子走了也好,這半年他過得也不爽利,下樓還要人抬,我看著都憋屈得慌。行啦,活了八十幾歲了,也算是喜事。”

然而譚如意寸步不離地跟在沈老太太身旁,卻是知道若論悲慟,無人能及得上她。六十多年的夫妻,櫛風沐雨地走過來,約定了最好死在一塊兒,省得剩下的那人獨自傷心。然而世間哪能事事圓滿,能攜手一生,已是不易。

按照沈老先生生前的意思,骨灰要送回老家安葬。

安葬以後,所有的孝男孝女挨個磕頭上香。譚如意跪在沈自酌身旁,俯身磕頭之時,忽見沈自酌手指一顫,才發現有滾燙的香灰落在了他手背之上。

譚如意也跟著雙手一抖,在香灰紙錢焚燒以後的濃烈氣息中垂眸閉眼,不敢妄自揣度沈自酌得有難受。

之後送葬的隊伍便依次返回,隻等送燈七日以後,再來砌墓立碑。這一生,便徹底蓋棺定論了。

沈自酌沒上車,將譚如意拉住,說:“陪我走一走。”⌒思⌒兔⌒在⌒線⌒閱⌒讀⌒

沿著墓地旁的一條小路,兩人往山坡上爬去。山風浩蕩,吹卷著頭頂的白雲,白駒過隙,瞬息浮生。

路旁儘是野草,等走到頂上,沾了一褲%e8%85%bf的蒼耳。草木濃鬱,有種苦寒的氣息,沈自酌忽抬手指了指遠處的一片廢墟,“那是沈家祖宅。”

譚如意跟在他身後,踩著齊膝的荒草,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去。那原本是一處大宅的位置,如今隻剩些碎石瓦礫。倒有不知名的嫩黃色野花從瓦片地下冒了出來,迎風擺首,十足天真的模樣。

原本老宅的格局,如今也已看不出,倒還有洗衣池存了下來,積蓄了陳年的雨水,裡麵全是枯枝敗葉。

譚如意並不是第一回麵對死亡,幼時鄰居的爺爺去世之時,她已經記事了。但畢竟年代久遠,哪裡像此刻這般迫近。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便已是生死倒懸。而這樣一天,對於世界上的其他人而言,仍是普通的一天。有小職員升職加薪,有男孩紅了臉同心愛的女孩告白,有孩子放學回來,在路口買了一支常吃的雪糕……

生死原本是這樣重大的事,可在芸芸眾生之間,又仿佛如此渺小。

沈自酌身影蕭索,靜望著那生了青苔的洗衣池,“再過幾天,就能帶爺爺回來摘橙子。”聲音很輕,一說出口便似要被這山風吹散了一般。

譚如意心口針刺似得一痛,眼淚亟亟欲落。她往前一步,從身後將沈自酌緊緊抱住。十分用力,似想要給他幾分瘠薄的溫暖。

☆、第47章 濡沫(02)

抬眼望去,黑色的送葬車隊像一串螞蟻,在拐過一個荒草瘋長的坡頭之後,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沿著這個方向繼續往前看,是陷在山坳裡的小鎮,河流白練般自鎮中穿過,在晴日的陽光下發著光。

譚如意收回目光,指了指不遠山坡上的某處,“我家在那裡。”

沈自酌順著看過去,房子垮塌了一半,糊在牆上的白灰被雨水衝刷殆儘,露出其中紅色的泥漿,好似一道道暗紅的創口。屋後確有一棵桑樹,枝葉繁茂,在烈日長風裡輕擺著枝葉。

譚如意忽生出一個念頭,山成了荒山,魂成了孤魂,她與沈自酌,都已是無根的遊子了。

沈自酌說:“過去看看。”

譚如意便帶著他穿過野草覆蓋的小路,朝自家老屋出發。

沿途經過了一道已經乾涸溪溝,上下皆是一眼望去蓊鬱且陰森的樹林,“小時候,爺爺怕我晚上亂跑,總說這樹林子裡有紅毛野人。”她懷戀地朝上方的樹林看了一眼,“其實裡麵有十分好吃的拐棗,隻是我總不敢一個人去采。”

路過一方水田,又說:“以前在這裡挖過折耳根,就是魚腥草。”

於是,沿途的花椒樹,芝麻田,水井與麥垛,譚如意都要講一講。沈自酌鮮少開口,卻聽得十分認真。漸漸的,就到了譚如意家裡。

房子還剩下一半,譚如意將各處指給他,“這裡以前是臥房,我上初中以後,就睡在閣樓,夜裡能看見從屋頂亮瓦漏進來的月光;這是廚房,灶還沒垮完,我開始做飯的時候,也不過比灶台高一點,炒菜都要搭著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