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的局麵很不利，不過，他也不是沒有機會……

沉默片刻，陸軻道：“為了敖丙？”

敖瀾回以沉默，但陸軻卻注意到，在提到這個名字的刹那，敖瀾的眼神變了。

如果說方才他還會露出哪怕是偽裝的溫和的話，在提到這個名字的刹那，敖瀾的眼睛已經完全冷了下來，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他說他們是兄弟……

可這種反應，真的適合出現在“兄弟”身上麼？

心裡微微一動，陸軻覺得自己抓到了什麼關鍵。略一躑躅，他開口道：“你說他是你的兄長？”

“……對。”敖瀾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聽起來仿佛在壓抑著什麼，“他是我的……兄長。”

“隻是如此麼……”陸軻的聲音很輕，但卻依舊鑽進了敖瀾的心裡。

隻是如此麼……

“……有興趣聽故事麼，聰明人？”微微側了側頭，敖瀾道。

“當然。”陸軻笑，“死也要當個明白鬼。”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知道……龍也有其等級麼？”

這是敖瀾的開場白。

“……有所耳聞。”當初在陸壓門下修行的時候看書看了不少，裡麵也提到龍族族內那複雜的等級製度——四爪歧視三爪，五爪鄙視四爪，就算同為五爪龍，也會因為先天後天的緣故分為涇渭分明的“真龍”“偽龍”兩係。

誕生之初便有五爪，父母皆為真龍者，是為“真龍”；其他異族修煉成龍及其子孫後裔，是為“偽龍”——當然，這種規則的支持者，便是那群“真龍”們。

龍族自身繁殖能力並不強，尤其母龍產子極為困難，有一個孩子幾乎會要去它的半條命，可想而知，在經曆了從開天辟地至今的漫長時光之後，真龍的數量遠遠少於偽龍，但因為先天便具有的強大優勢，以及隻有真龍可以成為滄海之主的限製，使真龍依舊掌握著絕對權力。

敖瀾笑了笑：“那麼你知不知道，到現在，所謂‘真龍’到底還有多少？”

看陸軻皺眉，他伸出一隻手，一晃：“正正好好一隻手。”

“這麼少？”陸軻一訝。

“原本最堅持龍種之分的是土龍族，其他四族對此不甚上心，所以比不得那一族純粹。等到土龍儘滅了，他們才開始著急這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敖瀾搖頭苦笑，“也不知是怎的，其他四族裡雌龍少得多，鴻鈞滅族的時候下手極狠，彆說是土龍，哪怕是土龍一族跟外族聯姻的孩子也是一個不留……龍性多桀驁，要它們為了延續真龍血脈成%e4%ba%b2生子幾乎不可想象，更彆說之後還有不少真龍厭倦人世，去了先天妖族所在的十界，剩下不願放棄龍族領域的，就這麼勉強傳承下來，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想不到龍……哦不，真龍，居然會麵對滅種危機：“你說……隻有真龍可掌滄海？”那等到真龍不存之後，又有誰有資格成為滄海之主？難不成……和天空大地一樣，讓出來？

“對，”敖瀾頷首，“隻有真龍，有權掌控水係中最尊貴的領域……這麼一想，倒總讓人覺得，這其實是鴻鈞的算計了。”

臉上似乎露出了笑容，卻一瞬即斂，敖瀾歎了口氣，又道：“我……在我之前，東海龍王育有三子。”

他刻意避免了“父母”“兄弟”之類的說法……陸軻想著，微微皺了皺眉。好在敖瀾若有所思，未曾注意。

“其中長子，次子，都是他與侍妾宮娥所出。倒也不怕告訴你，龍性本%e6%b7%ab，除了這兩個，他其他不被承認的孩子還不知有多少。”敖瀾冷哼了聲，“說起來也是有趣，隻有純粹的雌性真龍能誕下真龍，但要是想生下‘龍子’，倒是什麼妖魔鬼怪——隻要他下得去手——都可以。而更有趣的是，若是那些女妖有孕，隻要是女孩，統統與母%e4%ba%b2是同族。若是男孩，則有三種可能。”

豎起三根手指，敖瀾不緊不慢地開口：“一來，中等運氣的可能，那孩子與母%e4%ba%b2同族——這樣孩子絕無可能會被承認，但他身上畢竟有龍血，比尋常妖魔修煉起來要容易得多，努力修行，也未嘗沒有出頭之日。”

“二來，成了龍種異胎，似龍而非龍——這種倒是最美滿的情況，龍種異胎實力雖不如真正的龍，但總比普通妖魔強些，有這個身份，總能在龍宮裡謀得一席之地，連帶著母%e4%ba%b2也生活無憂……”

“三來，最壞的一種可能——那孩子，是條五爪之龍。”說到這兒，敖瀾眼睛慢慢眯了起來，“也是唯一有資格被承認的‘孩子’。”

那為何會是最壞……難道……

心頭掠過一個念頭，陸軻在心裡念了聲“老套”，嘴上問道：“那……他們的母%e4%ba%b2呢？”

眉毛一挑，敖瀾露出好笑表情：“真是個有趣的問題——聰明人，你說，龍種，可能有個蚌精魚妖的母%e4%ba%b2麼？而至高無上的龍王，又怎可能看上小小妖魔？”

“所以自然咯，自以為有資格擁有這個孩子的……”敖瀾抬手在頸間一劃，笑得依舊溫和不改，“倒是比較知趣乖巧的，有那麼一點活下去的可能。”

……還真是混亂的家庭倫理關係……

不過話說回來，他隻提到了長子和次子，那麼……

“敖丙……他又是怎樣？”

“兄長麼……”慢慢念出之前被他刻意回避的稱呼，敖瀾的眼神產生了細微的變化，“他的母%e4%ba%b2，是東海龍王正宮皇後，西海龍王敖閏的……嫡%e4%ba%b2妹妹。這世上現存的雌性真龍，也隻有那一位了。”

“換言之，日後四海龍王辭世，他……就是唯一有資格掌控滄海之人。”

“現在你知道，哪吒到底殺了怎樣一條龍麼？”

“可惡，怎麼還不回來……”

“……”看了眼天色，哪吒也皺起了眉，“我出去找找他吧——也不知他到底是去了哪裡。”

“麻煩了。”白無常點頭，“話說回來，也許他是半路讓其他幾個醫令截了，你倒不妨去看看。”

陸軻偶而還是很有責任心的……也許他真是讓工作給絆住了？

“好吧。”點點頭，哪吒走出了軍帳。

——知道倒是知道了，可惜要是哪吒知道，大概也不會覺得怎樣……泥鰍和比較尊貴的泥鰍，有什麼區彆麼？

心裡嘀咕著，陸軻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那四海龍王居然會輕易放過此事？”

唯一的繼承人啊，就這麼死了？

“如果他不是滅龍珠，當然不會……但他偏偏是。”哼了一聲，敖瀾道，“滅龍珠對真龍來說遠比對偽龍可怕百倍，萬一把哪吒逼出原形，到時候隻會落個同歸於儘的下場……”

所以也隻好忍了這口氣是麼……

“可惜他們忍得，我忍不得……既然他們沒膽量複仇，那就讓我來好了。”冷冷笑了聲，敖瀾道，“反正從那天開始，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在此刻，陸軻終於看清了敖瀾眼中的感情。

哀慟至絕望，卻又有著強烈到可怕的執著……

“他對你來說，不隻是兄長。”不再是疑問，而是肯定。

“對，”敖瀾似乎是笑了笑，可那笑意卻隻停留在嘴角，眼中尋覓不得半分，“他對我來說，就是一切。”

絕無僅有的，唯一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我不厚道麼？真是個讓人桑心的回答……如果我真不厚道那就該在陸軻告白之後迅速坑掉哇（老實說我真這麼考慮過……）。

第一百六十二章

在他有記憶的最初，他是被裝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裡的。

那裡很黑，很悶，讓他待不下去。

於是他奮力掙動著，用了全身的力氣拚命打破那個空間，讓一縷光射了進來。

本能告訴他，他必須離開這個地方，否則就會死。

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他終於離開了那個地方，完全地沐浴在陽光下。

“原來這就是我們出生時的樣子麼……還真小。”

那是他聽到的第一個聲音。⑤思⑤兔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努力睜眼，他想看看發出聲音的是什麼，也在同時，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的飄浮起來，飛在空中。

“三……三太子殿下！”

“吵什麼，我隻是想看清楚而已。”

“可是娘娘……”

“我要做的事，難道我娘會攔著麼？”聲音略略一挑，“還是說你們想試試攔我？”

“這……這……”

是誰……他究竟……是誰？

離開那個狹窄的地方花了他太多力氣，以至於讓他一時睜不開眼。

“既然這條小龍沒人要了，那就歸我好了。”

他的眼睛終於睜開，然後對上了另一雙眼睛。

現在想來，他聽到的最初，看到的最初，都被同一個存在占據。

“聽好了，小家夥——以後的日子，你隻要有我就夠了。”

——同樣被占據的，還有他以後的，整個生命。

偏執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搞的……為什麼就偏偏讓我遇上了一個呢？

陸軻心中哀歎，臉上卻還得保持不動聲色——現在看來，敖瀾和哪吒之間的矛盾已經是不可調解。要隻是殺兄之仇也就罷了，敖瀾對敖丙的執著遠非兄弟那麼簡單，在敖丙死後，殺掉哪吒可能就是他活下去的動力。

——而他則是被殃及的倒黴池魚。

看那邊沉默不語的敖瀾，陸軻在心裡又歎了口氣——好吧，要是哪吒給人扒皮抽筋了，作為一個受了幾十年正常教育的人，他也沒把握能忍住複仇的衝動……更何況在敖瀾看來，殺人者根本沒有付出應有的代價。

“……好了，故事……也說完了。”終於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敖瀾深深吸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恢複了平靜淡漠，“該乾的事，也該開始了……我可不想浪費太多時間，給人找上門來的機會。”

“如果你還有講的欲望的話我不介意繼續聽……”陸軻小聲嘀咕，不過注意到敖瀾表情後，他咳嗽了兩聲又換了話題，“我有個問題。”

“……說。”敖瀾微微皺眉，“但我未必有回答的興趣。”

“你想殺哪吒的原因我已經確實了解了，可是……”陸軻點點自己的臉，“你殺我，不會取得和哪吒殺敖丙一樣的效果。”

“……哦？”

“如果你真的聽見了的話……”他運氣還真差，有生以來第一次跟個男人告白居然就被人聽到了……“就該知道，哪吒根本沒給我答複。”

就算要殺他，也等到他拿到“YES”之後吧……否則他豈不是太倒黴了點？

“……的確。”

“那你就真的確定殺了我哪吒會很難受？”陸軻苦笑，“也許我根本就沒有這個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