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看著他,那雙眼睛裡,沒有了往日的光彩,暗得朦朧暗淡:“公司資金鏈斷裂,銀行貸款批不下來,下期工程尾款支付完,資金鏈徹底斷裂,楊平山趁火打劫,帶走我們所有的核心技術人員,現在東和就是一盤散沙。”
家冕聽楞了,“這麼嚴重?”
酒吧裡交談聲輕淡,都是情人間細碎的調笑,要是往日,她會覺得臉紅心跳然後回去撲到那個日思夜想的男人,可如今,這些東西,在她耳裡,仿佛螻蟻般渺小又不切實際。
燈光米幻,她臉色清冷地坐在吧台後麵的沙發上,那張圓潤的小臉冷淡疏離,眉眼溫潤輕淡,瞧什麼都是一股冷冰冰的氣勢,家冕在某一瞬間,覺得她有點像她那個朋友,徐燕時。
向園嗯了聲,抬頭問他:“哥,假設如果有人願意給你十個億,但是前提條件是,你要跟一個你不愛的人結婚,你會同意嗎?”
酒吧裡音樂靜靜流淌,仿佛擁有一股撫平人心的力量。
家冕抿了口酒,非常冷靜地說:“園園,你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
“你回答我,你會為了我跟爺爺放棄自己的愛情,去跟一個你不愛的人結婚嗎?”
DJ換了一首歌,是向園很喜歡的shape of you,那熟悉的旋律和曖昧的情調,換作往日她會心跳如擂,可現在卻像是沉重的鼓點敲在她心上,一度喘不上氣。
家冕放下酒杯,雙手杵在膝蓋上,特彆認真地看著她,“換作以前,可能不會,但是現在,我會,”他給自己倒了杯酒,低笑著,“賴飛白說得沒錯,我們享受了彆人享受不了的,就應該承擔起彆人承擔不了的和這個家庭的責任,如果能幫爺爺度過難關,結個婚算什麼。”
向園心如同墜入萬丈深淵,漸漸沉下去。
誰料,家冕難得聰明一回:“但如果這件事換成是你,我希望你不要這麼做,爺爺不會同意我也不會同意。”
向園差點被他感動,卻聽他說:“十億太少,怎麼也得賣個一百億。”
“……”
-
徐燕時一回國,就被連夜送往三院。他昏迷了三天,第四天晚上才醒。
梁秦夫婦一直陪在床邊,人一醒,立馬把醫生護士全叫過來,從上到下統統又檢查了一遍。這是三院加護病房,最特殊的病房,住得都是軍高的領導,或者是重要科研人員。都在頂層,每天樓梯裡來來去去的,都是一些穿軍裝的人。
徐燕時送進來那晚,整個醫院上下樓層亂成一鍋粥,醫生護士打仗似的樓上樓來回跑,向園去護士站換藥的時候,身後如疾風掠過,一群白大褂從她背後跑過,隨後聽見護士長在背後打電話,聲音急促——
“王醫生還沒下手術台,趕緊給劉醫生打電話,肺積水,可能需要立馬開刀,不管是誰,先把人叫回來,這個病人真的非常重要!栗參謀長掛了電話人已經往這邊趕了!”
“我哪知道是不是栗參謀長的兒子,人我都沒見到,反正幾個領導都很緊張,一直在打電話聯係專家,對,顧嚴,問下顧嚴醫生在不在。”
……
向園喊了半天的換藥品也沒人搭理,一旁忙得團團轉的小護士直接提醒一句讓她彆耗在這,去找分床的護士。口氣也挺著急。
沒人搭理,真成落魄公主了,向園氣哄哄地回到病房,家冕一瞧空手而歸,“藥呢?這瓶都快完了。”
“不知道哪來一大人物,所有人都一門心思撲到樓上的高乾病房去了,找了半天也沒找見病床的分管護士。”
自那天之後,向園不管是洗衣服還是下樓買早餐,看見穿軍裝的人都比以前多。
直到有天在洗衣房,碰見樓上下來洗衣服的阿姨,向園不經意瞥了眼,目光瞬間定住,那盆白色襯衫鬆鬆地丟在一起,其實就一件普通到無比普通甚至款式多到每個商場可能都會有上百件那樣的襯衫。
可在那個光線幽暗的洗衣房,她幾乎是在一瞬間,確定那件襯衫是徐燕時。
她恍了恍神,覺得自己太想他,也覺得不可能,樓上是高乾病房,徐燕時怎麼可能會在那裡麵,圖斯蘭地震之後他就沒有聯係上他過,聽說華僑大部分已經撤離,也不知道他們中國代表團現在回來沒有,應該也就這幾天能回來了吧。
她期間給陸懷征打過電話,也沒聯係上。
這幫男人,就跟消失了似的。
她一邊哭,一邊給爺爺洗衣服,誰料,讓家冕瞧見了,以為是不高興給爺爺洗衣服,忙奪過:“你回病房去,我來洗,讓你洗件衣服至於麼。”
家冕剛要動手,望著那滿盆的泡沫,心生怯意,歎了口氣:“算了,打電話叫劉姨,咱家現在還不至於落魄到要咱倆動手洗衣服吧?”
向園抹了抹淚,奪了他電話:“彆打了,劉姨女兒還生孩子,請了半年回去帶孩子,你忘了?”
“咱家沒保姆啦?”
“不好找,不熟悉的保姆你敢找?萬一等爺爺老了,老年癡呆,打他怎麼辦?劉姨要是願意照顧再照顧幾年,不能指望彆人。”
向園說完把家冕轟走,誰料,一轉頭。
昏暗的洗衣房裡驀地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亮光,她望過去,瞧見那水淋淋的盥洗台上,留下一顆閃著光的鑽石袖扣,跟她送給徐燕時的那顆一模一樣。
在暗淡的光線下,泛著熠熠生輝的藍光,像他深情的眼神。
-
向園找到頂樓,門口其中一崗位居然是她小學同學,向園其實不記得了,對方一眼就認出她,笑眯眯地跟她打了聲招呼。向園這才想起來,這人好像叫什麼福。
“劉全福。”
向園忙點頭,“對。你當兵啦?”
劉全福莫名紅了耳朵,摸摸後腦勺:“高中沒畢業就去了,你到這來乾嘛?”
有了老同學,向園自在多了:“我在樓下洗衣房撿到一個東西,應該是你們這病房的,就給送過來,這東西應該挺貴的。”
劉全福瞄一眼,“你等等,我去問問。”
沒半分鐘,劉全福滿頭大汗回來:“是的,是我們一位教授的。”
劉全福也不知道該怎麼叫徐燕時,想了半天,就跟著梁秦的稱呼叫他一聲教授。
聽到教授兩字,向園心情複雜,既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他。
希望他早點回來,又不希望他出現在這種地方,畢竟那天晚上的情況看起來凶險。
她哦了聲,轉身往樓下走。
結果就在樓梯口,碰見了林凱瑞,那狗娃子,看見她幾乎是掉頭就走,這要是在上海,向園可能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北京,林凱瑞來北京還能因為誰。
-
徐燕時那幾天的病房很熱鬨,他跟梁教授雙人房。來看梁教授的以及借著梁教授的名義來看他的人,絡繹不絕。
徐燕時傷不算重,年輕人身體恢複快,他這兩天積極配合治療康複吃藥,就是為了早點出院。連護士都說,從沒見過他吃藥這麼準時,康複這麼勤快這麼愛惜生命的病人。
林凱瑞進門的時候,徐燕時康複差不多是最後一天,靠在床上跟人插科打諢地閒聊,整個病房都蕩著他清淺地笑意。
病房門“嘎吱”被人輕輕推開。
先是林凱瑞悄悄冒了個頭,表情不算太好,徐燕時那會兒還沒察覺,淡聲說了句:“來了?”
林凱瑞沒回話,一副苦瓜臉。
向園聽見那聲輕淡的“來了”,隔著門縫輕飄飄傳進她的耳朵裡,時隔兩個多月,仿佛過去那些平淡卻刻骨的歲月一一在她麵前鋪陳開來。
任由那些激蕩的情緒,在她心口泛濫。
隔著山風和海嘯,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躲在門口的向園,忽地就哭了,她開始轉身往外走。
門內,林凱瑞無聲地用口型告訴他:“是向園。”
床上的男人,聽著走廊裡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笑容忽然僵住。
人沒走出幾步遠,猛地被人從後麵緊緊抱住,溫熱的頸間,是他灼熱紊亂的呼吸和滿懷歉意聲音:“對不起,向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幽暗寂靜的長廊,過堂風清涼,所有的熱意消散。
他寬闊結實的肩膀用力地抱著她,低頭在她頸間,一遍遍溫柔地哄她:“對不起,園園。”
第83章
走廊靜謐,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劉全福聽見聲響正要過來看看是什麼情況,就瞧見自己的小學同學被那人牢牢抱在懷裡,他對徐燕時不太熟悉,隻知道是這人長得不錯,還是梁教授的得意門生,在圖斯蘭的會議上也大出風頭,而且這幾天來的領導都對他青眼有加。
心下不由一陣黯然,同事瞧見,也伸長了腦袋探過來,沒皮沒臉地跟他打趣:“看姑娘呢?”
長廊無餘人,空氣微微凝滯。聲音不重,隻是這裡太靜,像是一滴水筆直落入平靜的水麵,發出“叮咚”泉響,男人抬頭瞧過來,目光朝他們這邊淡瞥。
劉全福臉色頓紅,下意識瞪同事一眼,轉身推搡著身後的人到走廊外,怕這小情緒給向園帶來麻煩,故意大著聲說:“胡說什麼,我小學同學。”
片刻的喧鬨後,長廊恢複寧靜,廊內又隻餘他們兩人。
徐燕時讓她坐到長椅上,自己沒有在她身旁坐下,而是走了兩步,靠到對麵的牆上,麵對麵,能讓她瞧清楚自己。沒缺胳膊少腿,好著呢。
可向園擰著頭不看他。
他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認識?”
向園沒反應過來,抬頭去瞧他,徐燕時用下巴指了指門口的劉全福。
她回過神,重新低下頭:“小學同學。”
他不再說話,靜靜地低頭凝視著她,等她抬頭瞧自己,心想,總有她憋不住的時候,這麼久沒見,不知道該想他想成什麼樣了。
時鐘滴答,光線漸弱,太陽緩慢下沉,也沒等來一句情話。
向園靜坐了半晌,直接站起來,甚至都沒瞧他一眼:“我先走了,等你出院了再談。”
他忽而一愣,“談什麼?”
向園心中如亂麻,如同山澗溪流彙入大海那般複雜,帶著她原本的泥沙,卻又覺得大海不該被她汙染。百流彙入,複雜難辨。
一麵氣他這幾天不同自己聯係,一麵又嘲笑自己,都這時候了,你耍什麼大小姐脾氣,好好求求人家,讓他幫幫你。可始終也擰著一股勁,半字沒開口。
窗外,暮雲四合。
徐燕時沒了耐性,從牆上直起身,一步步朝她過來,嗓音低沉而沙啞地問她:“我問你,談什麼?”
向園立在原地,看著他過來,窗背後的餘暉落在地上,光影斑駁,她有一恍的失神。
男人已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向園這會才瞧清他的輪廓,兩個多月沒見,臉龐削瘦,眉眼都有傷,額角貼著紗布,襯得棱角更厲,更分明。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