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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貞 木之羽 4205 字 2個月前

人一起洗澡!”

蔣圖一臉不爽:“咱們軍營的哪個兵沒一起洗過澡啊,人家廉簫將軍都和咱們一起洗過,你有啥不習慣的。”

小姑娘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麼說,半天憋出一句:“廉策將軍就沒有。”蔣圖道:“嘿,人家可是廉將軍的長子,以後要是廉將軍沒了,他可是咱們廉家軍的下一任頭,你還能和他比啊。”小姑娘說不出話來,眼眶都紅了一圈。蔣圖拍拍她的肩:“痛快點,再不早點去,澡堂子的水就涼了!”

小姑娘看起來真的是要哭出來的樣子,我有些不忍心,於是大聲叫道:“鄭濂,廉策將軍叫你跟我過去一趟。”小姑娘如蒙大赦,急忙對蔣圖道:“將軍找我有些事,我走了。”說著就向我跑來。大約是有人搭救她高興過了頭,等到跑到我身邊才發現是我幫了她,臉上的表情彆提有多好看了。

小姑娘皺著眉頭看我:“怎麼是你啊。”看她一臉奇怪疑惑的樣子,我莫名地覺得心情大好:“跟我走吧。”她雖然覺得奇怪,但是也跟了上來。

我走在前麵無端覺得好笑,現在這場景可不就像是當初我被她騙到偏僻處打一頓的時候麼。隻是如今,我們倆的位置正好換了一下。

“你到底要將我帶到哪裡?”小姑娘跟了我好久,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鬼使神差地將她帶到了那天她打我的地方,她大約是感覺到了不對勁了。

我轉身看她,故作高深地問她:“這個地方,你可還記得?”小姑娘一臉戒備地看著我,像一隻受驚了的兔子:“怎麼,難不成,你想報仇?”我被她逗笑出來,不說我打不過她,就算我打得過,又怎麼能和一個小姑娘計較?

“你現在回去,蔣圖他們應該已經走了。”我沒有再捉弄她,直接對她說。

她狐疑地看著我:“你在幫我?”

我微笑著看她:“老子有言:以德報怨。我大人有大量,幫幫你這個小……小家夥一回有何不可?”

小姑娘略帶鄙夷地看著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要是不想再被我收拾一頓,就說實話!”

好了傷疤忘了疼,不知道怎麼的我現在對她一點畏懼感也無。

我摸著下巴想了半天,對她道:“大概是因為,你有些像我妹妹吧。”

小姑娘惱怒地對我揮揮拳頭:“小爺是男的!”我笑而不語。

小姑娘沉著臉:“這次就算了,下次我在聽到你這麼講,一定修理你!”說完就想走。

我看著她壓著怒氣地背影,慢悠悠地問:“怎麼,我救了你一次,難道連一聲道謝都沒有啊。”

小姑娘腳步頓住了,頭頂烏雲地轉過來,那聲道謝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多、謝、韓、資、公、子、出、手、相、救!”

“嘿嘿。不客氣。”大約是在軍營裡呆久了,我覺得孔老夫子的克己複禮離我愈發遠了。

自那次之後,我和小姑娘的交集忽然變得多了起來。或者說,我開始有意無意地注意到她,或許是真的覺得她和曉蓮很像,或許我是想要得她幫助,有朝一日助我回到商州。也許是墮落得不夠徹底,不是沒有想過以她女子的身份作威脅,滿足我的願望,卻始終還是開不了口,反而在她陷入困局的時候,不自覺地幫她解圍。她好像亦有所覺,隻是未曾言明。

直到她攢著戰功,做了雲關最年輕的參將,廉將軍將一支千人的前鋒騎兵交給了她。我沒想到,她居然將我調到了她身邊。不過,仔細想想也不是什麼不能想清楚的事,我待她如此特彆,有時連我自己都覺得出格。她開始懷疑我了,將我安排在身邊,不過就是為了監視。這也沒什麼不好,前鋒營是不需要輪班做守衛,隻是,要上戰場。

小姑娘手下的將士一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戰士,幾乎是百裡挑一的精兵。而我不過是一個守了三年軍營的守衛兵,對習武操練向來不怎麼上心。要是我早知道開始跟著她的那段時間會過得那麼慘無人道,我之前的三年一定不會渾水摸魚,得過且過。

我武藝不好,幾乎是雲關老兵都知道的事,也不是沒有彆的好心大哥想要幫幫我,不過,我實在不是練武的料。我進了前鋒營,最先看不過眼的不是要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們,而是她這個參將。

“你快點跑,這麼磨磨蹭蹭的,像個娘們似的。”小姑娘提著她心愛的銀槍在後麵催著我跑步,那槍尖就頂著我的腰眼,弄得我半點不敢鬆懈。

我苦著臉:“我的鄭小將軍,你就放過我吧。”她居然壓著我每天繞著軍營跑十圈,還一天兩次!雲關的軍營那可是三十萬人的軍營,外圍有多大可想而知。“你去問問,誰不知道我不是個習武的料子。”

小姑娘冷哼一聲:“進軍營三年,一點長進都沒有,就是丟隻%e9%b8%a1進來也學會飛了。說你是沒天分誰信啊,分明就是懶,你們先生沒教過你勤能補拙啊。”

我氣不過:“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小姑娘挑挑眉:“哦?那你給我背個《孫子兵法》聽聽!”

老子一個大老爺們還怕個小姑娘不成:“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小姑娘踹了我一腳,回頭看了一眼寒光凜凜的槍頭,我很沒有骨氣地忍了。一旁看笑話的李成澤哈哈大笑:“韓秀才,就是這個‘小人’壓著你一頭呢!”

我充滿怨氣地看了李成澤一眼,要不是因為他,我怎麼會惹上這個煞星。

小姑娘在後麵陰測測地問:“你是要大喊著‘我錯了’圍著軍營跑呢,還是要背《孫子兵法》?”

受到腰後的銀槍威脅,我決定君子能屈能伸:“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

跑完十圈,我把《孫子兵法》從頭到尾背了三十二遍。從那之後,這本兵書深深地嵌在我的腦海裡,每每我看到“孫子兵法”四個字,就會非常想吐。隻是,那也是我第一次將十圈完完整整地跑下來,小姑娘好像找到了好方法,每次在我圍著軍營跑圈時就逼著我背兵書。等到將我看過的兵書全都背完了,她還去了廉策副將那裡,借了許多回來,那段日子實在是苦不堪言。然而,得了小姑娘的調教,我的武藝居然精進了不少,實在是福禍難辨。

那年冬天尤其的冷,塞外牛羊凍死的不知其幾,連雲關都出現了不少凍死的百姓。將軍的營帳裡不斷有人來來往往,連小姑娘也經常被找過去。牛羊凍死,北狄蠻子無所依存,進攻雲關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第一次,上了戰場。

我在雲關呆了三年,我可是直到上了戰場我才發現,從前我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雲關。每每戰士打仗歸來,總有人帶傷,總有人消失不見。雲關三載,我隻看到馬革裹屍的悲涼,而沒有看到這些兒郎們報國的熱血。

裹屍馬革英雄事,縱死終令汗竹香。我突然開始明白,為什麼那些在戰場上回來的兄弟們會瞧不起隻能拿起筆杆子的讀書人。

我在戰場上沒看到那些豪氣衝天的壯語,看到的全然是廝殺、廝殺,廝殺!

根本來不及想什麼生前身後事,敵人迎麵而來,身軀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自發地拿起手中的武器抵抗,隻有殺了敵人,自己才能存活。戰場上是最現實的地方,弱肉強食剝去了浮華外表,赤摞%e8%a3%b8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等我回過神來,隻看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少說也有十幾處,手中的劍也已經出現了好幾個缺口。我身上的血是自己的還是彆人的?我想不清了,那段記憶是空白的,完全沒有殺人的罪惡感,而是一種無法言說的麻木。等到知覺歸來,滿身的血腥,讓我一陣陣的反胃。▃思▃兔▃在▃線▃閱▃讀▃

一柄銀槍從我的斜後方穿刺而來,我這才看見一個北狄蠻子已經舉著大刀在我身前作勢要劈砍下來。那柄槍戳入那蠻子的咽喉,我看著他雙目大睜,銀槍抽出,滾燙的鮮血灑了我一臉。我如夢方醒,驚出一身冷汗,回頭看見小姑娘一身暗色鎧甲沾滿血腥,冷冷地對我說:“想死就打完這場,隨便找棵樹上吊,懦夫沒資格上英魂碑!”手下不停,言語間又收割了一個人的性命。

又是一波蠻子襲來,我無力再去想彆的事,活著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這一仗並不慘烈,我們被按著廉將軍的指示突襲了北狄的一小支騎兵,人數上本就占優,又占了時機。前鋒營並沒有損失多少兄弟,但這些死去的,都是我們的兄弟!

將北狄的這一小隊人剿滅,小姑娘沉著臉派人收殮了死去將士的屍身,當然也派了我。他們當中,有的人我認識,有的我並不熟悉。然而在出來之前,他們都還是意氣風發的兒郎,而不是眼前死氣沉沉的斷肢殘骸。

一將功成萬骨枯,我看著還坐在馬上的小姑娘,她臉上沾著血,身上也定然充滿了硝煙的味道,這樣的場景,她又見過多少次呢?

回到雲關,我隻覺得好像是重獲了一世。小姑娘駕馬在前,我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聽見她說:“將受傷的兄弟們安置了,將戰死的兄弟登記在冊,其餘的都回去休息吧。”語氣說不出的疲憊。

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湧起一抹憐惜,卻不知其所以然。軍營裡早就備好了熱水,我去澡堂子裡好好地將自己從頭到腳清洗了一遍,卻總覺得身上的血腥味洗不去。我回到自己的營房,看著落滿灰塵的房梁,疲憊襲來,倒頭睡去。夢裡,戰場上的那些場景一陣陣劃過眼前,原本記憶不深的東西,慢慢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最後定格在,那個被小姑娘一槍刺入%e8%83%b8口的北狄蠻子臉上。張大的眼睛,赤紅的鮮血,還有那柄銀槍折射的冷光。

我從夢中醒來,冷汗打濕了整件內衫。

我看著自己的手,乾乾淨淨,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殺了人。

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還是無法入眠,我決定出去走走。雲關軍營外,那條河的另一邊豎著數十塊一人高的石碑,石碑之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這些都是那些戍邊死在戰場上的將士們留下的唯一紀念。

我細細看過這些名字,每一個名字後麵都是一條性命,一個故事。

“第一次殺人,睡不著了?”一個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小姑娘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她走到我身邊,突然露出了笑容帶著天真狡黠:“怎麼這個表情?我過來的腳步聲這麼大,難道你就沒聽到麼?”

我鬆了口氣:“想事情太入迷了,沒有注意到你過來。”

小姑娘摸摸石碑:“你看,今天要不是我幫你殺了那個蠻子,你也要變成這個石碑上的一份子了。”

我不無埋怨地開玩笑:“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上戰場啊。”

小姑娘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