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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臨陣磨槍 愷撒月 4322 字 2個月前

暖如初夏,侍女手捧換下的血布,悄無聲息來來去去。

胡不歸心頭一驚,三步並作兩步闖入內房,便見到胡岩風麵如金紙,緊閉雙目,躺在素錦的被褥當中,黑發披散,仿佛一抹眨眼便要消融的冰雪殘痕。

先前積累心頭的鬱結怨恨,轉眼便化得乾乾淨淨。胡不歸終是自嘲一笑,摘下披風,坐在床榻邊,垂目看他。

自東極洲與展長生一彆,匆匆已過三年。

這三年間,胡岩風受創傷折磨,日夜不成寐,饒是他肉身強橫,卻也經不住真血龍魂摧殘,如今鬢角染霜,顯出了幾分老態。

滿室寂靜,連呼吸聲也彼此相聞,人人大氣不敢出,唯恐打破室內清靜,卻反倒令臥房內氣氛愈加凝重。胡不歸輕輕握住養父露在被褥外頭一隻手,隻覺觸手處灼熱乾裂,仿佛烈日暴曬下,乾裂的枯木。了無生氣的觸?感,隻叫胡不歸心口撕裂般疼痛。

墨先生低聲道:“聖宮特使留了宮主口諭,命王爺安心留守瓊英養傷便是。”

胡不歸輕聲笑道:“他倒說得好聽,護法左使的職責交給誰去?”

墨先生道:“由副將林武……暫代。”

林武正是展長生在落命林中偶遇的少年,天資出眾,沉潛剛克,甚得胡岩風信賴,如今留在香賢聖宮,已隱隱有將胡岩風取而代之的勢頭。

胡不歸又冷笑數聲,待要譏諷幾句,卻見榻上人眼瞼微動,正醒轉過來,他急忙俯身靠近,柔聲喚道:“爹。”

胡岩風徐徐睜眼,一張熟悉的俊俏麵容便映入眼中,他不由怔然,低聲喚道:“……元昭?”

他嗓音模糊,落在胡不歸耳中不過幾個氣音,那少年便從善如流應道:“是我,爹爹,孩兒不孝,耽誤這許久才回轉。”

胡岩風眼神漸漸清明,望向這長得愈發酷似乃父的少年,不覺勾起柔和笑容,在墨先生同胡不歸攙扶下坐起身來,輕拍胡不歸手背,啞聲道:“回來就好,不歸,可曾受了委屈?”

胡不歸笑道:“誰敢讓我受委屈?”他遲疑稍許,又道:“爹,孩兒有話說。”

仆從侍女心領神會,紛紛退出房中,墨先生瞧了胡岩風臉色,亦是退了出去。

臥房內便隻剩胡氏父子二人,胡岩風見這少年欲言又止,心頭雪亮,心知遲早有這一日,麵上卻溫和道:“不歸,你有話便說。”

胡不歸遂下了決意,用一雙星眸筆直望他,低聲道:“爹爹,我全已知曉了,你莫再瞞我。”

胡岩風低聲一笑,便牽扯傷口,掙動間%e8%83%b8膛竄起烈焰,今日這燒灼卻仿佛愈加猛烈,自皮肉到五臟肺腑,儘數被燒作焦炭一般,熾烈難忍。他應道:“既然知曉,何需再問。”

胡不歸卻兀然一笑,眼神沉沉不見底,悄聲道:“我幼時敬你愛你,當你是蓋世大英雄。長生說與我你種種罪行,我反駁不得,卻很是不服氣,隻想你另有苦衷,必定是為了大義,不得不為。”

胡岩風一言不發,隻因他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胡不歸便替他說了:“如今我總算看清楚了,歸根結底,你不過是個為一己之私,賣友求榮的小人。”

胡不歸言語甚重,仿佛一柄冰冷鐵錘,重重砸在胡岩風%e8%83%b8口。

他頓時呼吸一滯,麵色愈發灰白,隻帶著些許驚慌,用力抓緊胡不歸的手背。

胡不歸察覺到他手指握力,緩緩勾起嘴角笑得淒涼,“武烈侯代代忠烈,滿門富貴權柄,全是先祖以命相搏。永昌王室憑什麼?夏氏昏庸,嫉賢妒能,何德何能掌永昌國祚?爹爹不服,我也不服。”

胡岩風低聲歎息,胡不歸字字句句,仿佛洞徹他內心一般。

那少年卻乍然間淚如雨下,分明是譏笑語氣,卻止不住淚珠滾滾,成串滴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隻是爹爹,你為何偏生要與虎謀皮?”

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

惡行之樹,難結善果。

胡不歸幼時念過的字字句句,如今皆如拷問。

胡岩風愈發麵無血色,隻得低聲歎息,悄聲道:“不歸……我……”

胡不歸隻垂下頭,任眼淚灑落,濡濕了雪白絲被,自嘲般笑道:“爹爹就算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孩兒卻仍是爹爹的孩兒,水深火熱,陰曹地府,終歸要陪著爹爹去。”

胡岩風雙?%e5%94%87翕合,顫唞不已,經年沉寂的傷痕再度撕裂,鮮血淋漓。

“不歸……”胡岩風淒聲道,“我……對不起你。”

胡不歸漸漸止住眼淚,便微覺赧然,抬手一抹臉,低聲笑道:“爹爹何必道歉,你當年為我取名時,隻怕已料定會有今日。”

胡岩風眼神茫然,卻仍是握著胡不歸手腕不放,“我當初……不過是為自嘲,不曾想過挽留你。”

胡不歸又是兀然一笑,低聲道:“爹爹,幸好你挽留我。”

二人相對無言,胡岩風半臥,胡不歸靜坐,彼此靜默良久。

天涯茫茫無歸途,天地雖廣無歸路。

不如不歸。

修業穀結界重重,常人難近,這三年卻因聲名鵲起,穀外漸漸聚集人群,形成了小小村落。

這一日入穀口卻來了個俊俏少年,個頭挺拔,身著褐色粗布衣衫,隻身立在穀口的碎石小路上,突然直挺挺跪了下來。

村民看清那少年相貌,頓時大驚失色。

斬龍門人聞訊也匆匆趕來,瞧見這少年時,不免苦笑道:“胡公子,你這是何必……”

那少年正是胡不歸,此時跪得身姿筆挺,低眉斂目,恭聲道:“家父昔日作惡,受掌門懲處,乃是順天之舉,家父與我,絕無半句怨言。隻是家父受了三年折磨,日日不得安眠,如今已瀕臨油儘燈枯。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求展掌門垂憐,饒家父性命。”

那門人三年前隨眾前往東極洲,對此事也知曉一二,胡岩風所作所為固然可恨,這少年卻委實無辜,眼見昔日同少掌門、靈羆金雕一起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如今忍辱負重跪在穀前,不免又解恨又憐惜,隻得安撫他幾句,將胡不歸原話帶入穀中。

展長生卻不在穀中,風瑤接了消息,不覺秀眉緊鎖,歎道:“掌門的家事,要如何處置?”

張易等人自然也是一籌莫展,唯有送出傳訊靈符,隻盼早日將消息傳入展長生手中。

“那野小子倒也得了夏元昭幾分真傳,”展龍低聲一笑,將兩枚傳訊靈符捏得粉碎,低頭討好%e4%ba%b2%e5%90%bb懷中師弟玉白耳廓,“竟來了修業穀施展苦肉計,求你救胡岩風那廝一命。”

展龍口中的野小子,自然便是胡不歸。

展長生低聲吸氣,卻未曾言語。

展龍又道:“想不到桐生竟當真中了計,將你留給他救命的三枚神泉冰針,分給那野小子一枚。”

胡不歸在修業穀外跪了七日七夜,夏桐生不過是於心不忍罷了。

展長生顫聲道:“師兄……”

展龍兀自道:“桐生心軟,難成大事,回去好生教訓他。”

展長生在他懷裡動彈不得,手指緊攥成拳,險些將座椅扶手捏成兩段,終究嘶聲怒道:“既然要說正事,就先拔↑出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展龍卻低頭咬住那青年耳廓,磨牙一般錯動,緩緩道:“由不得你。”

那青年無論多少抱怨怒斥,便轉眼化作了細碎低%e5%90%9f。

第一百零一章 選婿

待展長生二人重整衣冠,再步入外間見客時,燕脂香已不知燃過了幾回。

那燕脂香乃是由東海深處,千年燕回魚腹內的膏脂煉成。

燕回魚不過巴掌大小,剪尾形如燕尾,卻性情凶猛,嗜食血肉,又愛成群結隊,一遇活物,便群起而攻之,連骨渣也能吞噬乾淨,其凶殘強橫,乃是東海一霸。修煉千年後,更是殘暴非常,若是化神期修士孤身遇到,也是個十死九生,斷難活命。

然則這惡魚腹內膏脂,卻天然帶奇香,可清心明神,固本寧氣,是修真者夢寐以求的寶貝。煉成燕脂香後,一顆不過豌豆大小,淺蔥色瑩瑩動人,清香沁人心脾,放置白玉盞中,盞下以小火焚之,能三日香氣不散。

故而時人常歎,修真者奢靡,三日化儘一城,說的便是這價值□□的燕脂香。

香賢靜立會客廳一角,那燕脂香一縷淡青煙氣徐徐上升,中途突然彎折,深入他六隻羽翼當中,漸漸被吸納殆儘,倒是修煉得怡然自得。

展長生不覺赧然,上前道:“勞宮主久候。”

香賢緩緩睜眼,麵上倒是雲淡風輕,笑道:“不敢擾二位雅興。”

展長生又是耳根一紅,便多多少少生些怨懟,橫眉去瞪展龍。

展龍卻是難得神清氣爽的神色,笑納了展長生視線,隻轉頭道:“通天梯何時開啟?”

香賢道:“下月酉日。隻是那水妖一族嚴防死守,海中寶物眾多,妖物又個個悍不畏死,以利誘之,以武脅之都不成事,隻好和談。”

展龍冷嗤道:“這有何難,本座動動手指,就能叫他水妖赤族。”

香賢歎道:“魔槍大人武力蓋世,要滅他一族自然容易,隻恐對方來個魚死網破,臨死毀了通天梯,倒是個麻煩。”

展長生略皺眉道:“若是和談,那妖族提了甚麼要求?”

香賢麵容上閃過一縷促狹,隨即肅容道:“鮫王要選婿。”

東極洲外海深海下,居住的水妖一族有數百萬之眾,大如鯨魚小至蝦蟹,皆是族中一員,其國名東臨,占了萬裡海域。

統率這東臨海國者,正是眼前這位鮫人之王。

這鮫人生得孔武有力,與展龍一般高矮,卻又意外的俊美無儔,一雙星目粲然生輝,銀發披散猶若水波,銀冠閃爍,耳垂懸著海藍寶石,上身赤||%e8%a3%b8,肌理賁張。腰身以下裹纏鮫紗,下擺處則露出一根銀色魚尾來。

鮫人王名喚鎮海,鮫人一族素來以美貌著稱,鎮海體格雄健,說他美貌,倒不如相貌堂堂四字,來得更為貼切。

此時那鮫王正高踞白珊瑚精心雕就的王座上,單手支頤,欣賞座下歌舞。數位妃嬪分坐左右,細心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