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驅儺隊伍走過,對這種儀式很熟悉,為免出什麼意外,乾脆不帶侍女,隻帶了兩個健壯男仆。她戴上事先買好的麵具,就安步當車和付彥之兄弟三個出了門。
既然戴了麵具,不怕被人認出來,付彥之就大大方方牽了她的手,籠在袖中,兩人並肩往前走。
薛諒後麵看見,仰天翻個白眼,拉著薛諳落後幾步,表示自己二人同前麵那倆不是一起的。
將將走到坊門處,外麵已隱隱傳來鼓聲笛聲,幾人加快腳步出了坊門,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很快就遇上了驅儺大隊。
付彥之拉緊蘇阮的手,融入隊伍,隨著他們一起蹦蹦跳跳地舞蹈。
蘇阮平日參加宴飲,從沒有自己起來舞蹈過——她不像蘇貴妃,沒學過跳舞,隻喜歡安安靜靜彈個琴,以前雖然也跟著去看過驅儺,但都是跟在旁邊看熱鬨,還沒真的跳過。
這會兒突然被付彥之拉進去,他還拉著自己的手,學著彆人跳了起來,蘇阮先嚇了一跳,接著發現人群都在舞蹈,隻有自己走著很突兀,不知不覺也就跟著跳起來了。
而彙聚在這樣的人群中,又戴著麵具,誰也不知道前後的人是誰,人很容易就放鬆下來,徹底沉浸其中。
蘇阮覺著特彆開心,這是一種久違了的、無拘無束的開心,就像小時候拉著風箏在草地上跑那麼開心,開心得甚至想歡叫幾聲。
“喜歡嗎?”付彥之拉著她的手,湊到她耳邊問。
蘇阮重重點頭:“喜歡!”
“以後我們每年都來,直到跳不動為止。”
“好!”
兩人換了隻手交握,順便換了個位置,繼續跳著向前,直到氣喘籲籲跳不動了,才牽著手退出隊伍。
薛諒薛諳和男仆早不知哪裡去了,蘇阮挨著付彥之站在路邊,喘了一會兒,才開口問:“我瞧你舞姿挺熟練的,你不會每年都來吧?”
“差不多。”
蘇阮驚異:“還真的每年都來?同誰一起?”
“我自己。”付彥之戴著麵具,隻露出一雙被火光照亮的眼,那雙眼亮晶晶的,滿是愉悅之色,“總覺著這樣跳一回,不光驅除了疫鬼,連心裡的鬼也驅除了,渾身輕鬆。”
蘇阮怔怔望著他,沒有說話。
付彥之對上她雙眼,問:“怎麼了?”
“沒怎麼。”她彎了彎眼睛,“我在想,如果我們不是那樣重逢,而是在除夕夜的驅儺大隊裡,看見一雙熟悉的眼,我會不會有勇氣掀開你的麵具。”
付彥之被她說得心弦一顫,拉著她又往後退了退,躲到樹影裡,低聲說:“若是我,一定會的。就像這樣。”
他說著伸出右手,將蘇阮麵上麵具向上掀開,露出櫻唇,同時抬左手掀開自己麵具,側過身擋住身後大街,低頭在她唇上偷了一%e5%90%bb。
“付彥之拜見徐國夫人。”偷%e5%90%bb之後,他笑看著蘇阮,緩緩說道。
蘇阮有點想哭,但更想笑,便嘴角帶笑,眼裡含著水光說:“彆來無恙啊,薛彥。”
“有恙。”付彥之點點自己心口,“我這陳年心病,隻能夫人來醫。”
在他身後,浩浩蕩蕩的人群還沒走完,熱熱鬨鬨的鼓點也還在敲著,可那喧囂的一切,此刻都在蘇阮眼中,沉澱成了付彥之的背景,人世間所有的濃墨重彩最終都隻凝結在這一人身上。
她故意歎了口氣:“陳年心病啊,那可不好醫,隻怕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呢!”
“一輩子就夠麼?”
“可能還不太夠。”
“那把下輩子也算上。”
“行,那下輩子,我再去找你?”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佳夕良夜,美眷如花,人生當此,夫複何求?
第71章 說媒 ...
兩人牽著手回家時, 時辰已經很不早了,好在進了坊門,家家戶戶院子裡都籠著火堆, 照得街上亮堂堂的, 倒也不怕看不見路。
兩個失散的男仆就等在坊門附近, 看見他們兩個回來,都一臉謝天謝地的表情,行過禮之後,還說:“家裡都等著急了,要不小的先飛奔回去回稟一聲?”
蘇阮忙說:“快去。”又問留下的那個, “二郎三郎回來了嗎?”
“回夫人, 都回來了。”
夫妻兩個便加快腳步, 回了薛家。
盧氏見到他們, 問了兩句,打發他們回房先更衣洗手洗臉,然後再過來一起吃團圓飯、守歲。
等夫妻倆收拾好回去時,正堂已經擺上酒席, 隻等他們入座了。
飯菜上桌, 盧氏讓四個孩子都先喝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夜裡冷, 喝碗湯去去寒氣。”
喝完了湯, 薛諒按捺不住,先開口問:“阿兄你是不是拉著嫂嫂,鑽進驅儺大隊跳舞去了?”
“對啊, 怎麼?”
薛諒立即轉頭看著父母,說:“這下你們信了吧?”
付彥之左右看看,有點疑惑,薛諳笑著對他解釋:“二兄回來說你同嫂嫂去舞蹈了,爹娘都不信。”
“真的去了嗎?”盧氏滿臉驚訝,“我還當二郎編排了逗我笑呢!”
“您真看得起我,這種事我可編不出來!”
薛諒那語氣,彷佛付彥之做了什麼匪夷所思、驚世駭俗的事,逗得大家都笑起來。
付彥之笑道:“其實很有趣,你和三郎沒試試?”
兩個弟弟一起搖頭,都是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兒。
“阿阮也同他一起跳了?”盧氏好奇。
蘇阮點點頭:“確實挺有趣的,還能驅疫祈福,我們說好了,以後每年都去。”
盧氏笑起來:“你們高興就好。”
說著話,一家人吃了些飯,盧氏才叫把溫好的酒送上來,又換了菜色,並在門口地上架起火爐,烤羊腿來下酒。
薛湜端起酒杯,先祝酒道:“這一年雖風風雨雨,到底平平安安過去了,一家人重得團聚,”他說著看向蘇阮,“還添了人口,我同你們阿娘又滿足又欣慰,希望來年還能如此,平安康泰、添丁進口,來,咱們飲儘此杯。”
看著她說添丁進口,蘇阮有點不好意思,低頭以袖掩麵,喝了杯中酒。
“說到添丁進口,”盧氏看見蘇阮反應,飲完酒放下杯子,岔開話說,“二郎,你嫂嫂的四嬸有意給你做媒,我們說好了,初四日去她家赴宴,你給我像點樣子。”
大家都看著薛諒笑,薛諒不太自在,手忍不住在自己後脖子上搓了半圈,才說:“哦。”
薛諳撲哧一聲笑出來,薛諒立即轉頭瞪他:“笑什麼笑?你不是說今晚要做劍舞娛悅雙親兄嫂嗎?”
雖然明知他是不好意思,故意拿薛諳轉移話題,大家還是都捧場地拍手,表示很期待。
薛諳早就做好準備,也沒推辭,讓二兄幫他擊鼓做點,他自己取了短劍,就在堂中舞了起來。
蘇阮第一次見他跳舞,頗覺新奇有趣,還低聲跟付彥之稱讚說:“他們都說宮中舞姬跳劍器舞,夭矯如龍、風雲變色,我瞧著也就那樣,三郎並不比她們差。”
付彥之笑了笑:“你等他跳完直接誇他。”又問,“一會兒要不要彈一曲助興?”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合奏麼?”蘇阮笑問。
“四季?”
蘇阮推了他一把:“彆胡鬨。彈一段《長壽樂》吧,我彈琵琶,你撫琴?”
付彥之同意,轉頭悄悄叫人去取樂器來。
等樂器取來,薛諳這一舞正好結束,付彥之拍手喝彩,“你嫂嫂說,你這一舞不比宮中跳得差呢!”
薛諳略有點氣喘,“嫂嫂過獎了,我哪裡能同那些大家比?”
蘇阮跟著誇了他兩句,薛諳雖然口中謙虛,得了誇獎也很開心,還和薛諒一起給父母兄嫂執壺倒酒,大家又共同飲了兩杯。
之後付彥之和蘇阮合奏了一段《長壽樂》,盧氏看著高興,也邀了丈夫一同撫琴吹笙,席上和樂融融,直飲到子時。
新年到來那一刻,外麵鐘鼓齊鳴,蘇阮、付彥之等四個晚輩,紛紛起身向父母恭賀新年,席上服侍的婢女們也齊齊向主人叩頭。
賀過新年,薛諒拉著薛諳跑出去放爆竹,蘇阮和付彥之站到門口,瞧著那兄弟倆將竹竿丟進院中火堆,很快就響起劈劈啪啪的聲音。
“真好。”蘇阮輕輕感歎。
付彥之側頭望過去,見她麵上帶笑,眼中神色卻有些朦朧,像是想起了什麼往事。他突然記起,張敏中已經死了四年,這四年裡,阿阮一個寡婦,年節都不知怎麼過的,頓覺心疼,便握緊她的手,往她身邊又靠了靠。
蘇阮察覺,回頭看他:“怎麼了?”
付彥之搖搖頭,“沒事,困不困?”
蘇阮還沒回答,身後就傳來盧氏的詢問:“阿阮累了吧?被大郎拉去跳了半日驅儺舞,要不你們回去睡吧,明日大郎還要早起上朝。”
“不累。”蘇阮回頭笑道,“再陪阿翁阿姑守一會兒。”
此時外麵爆竹聲響成一片,想睡也很難,付彥之拉著她回去席上坐下,又同父母閒聊了一會兒,等爆竹聲漸漸歇了,才回房去睡。
第二日有正旦大朝,付彥之隻睡了一會兒,天還沒亮就起身,穿了朝服,和薛湜一起進宮朝賀。
他走後,蘇阮又睡了一覺,到時間起來時,都覺著沒睡醒。然而今日是元日,不能多睡,她起來換上新衣,梳洗之後去給盧氏請安,又陪著她看薛諒薛諳換門上桃符。
等薛湜、付彥之父子從朝上回來,一家人飲了屠蘇酒、吃了早飯,才相攜出門去親朋家裡拜年。
新年總是這麼忙碌,初一拜完了年,初二要回去蘇耀卿府裡歡聚,初三還好,付彥之出門跟幾個同僚好友相聚,蘇阮能在家歇歇,到初四,一家人還得去四叔家裡赴宴。
雖然是為了叫薛諒和四嬸娘家的女孩相看,但正逢元旦假期,四叔四嬸想順便讓親戚們見見嗣子,就把蘇耀卿一家、蘇鈴一家、蘇耀學一家,和四嬸娘家的幾房親戚都請來了。
四嬸姓鄭,她說的兩個小娘子,是她五弟家的女兒,在家中分彆行九、行十一,姐妹兩個相差一歲,九娘是嫡出,十一娘是庶出。
四嬸的五弟在國子監做主簿,弟媳婦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說話溫溫柔柔的,對蘇家人客氣有禮,卻並不諂%e5%aa%9a。
兩個小娘子也都秀麗大方,答話時爽快可喜,盧氏心裡很滿意,隻不知道人家的意思。
四嬸早有安排,等這邊小娘子們見完長輩,就托蘇阮帶她們往園中去折幾支梅花來,蘇阮答應一聲,一手牽了一個,出門往園子裡去。
她和四嬸早就商量好了,她們走了,那邊便讓人帶薛諒兄弟進來,給鄭家人瞧瞧,等蘇阮她們折花歸來,正好薛諒也該告退了,兩邊可以打個照麵——鄭家還沒告訴小娘子們此事,這樣碰個麵自然而不落痕跡,就算事情不成,過後也不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