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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展長生哽咽,“你醒醒,瞧瞧我。”

魔槍自然毫無聲息,周身烈火熊熊,劈啪作響,竟是不燒儘一切不罷休的氣勢。

展長生修為仍在一路回落,凝脈八層、七層、六層……

他取出一瓶回靈丹,大口吞咽丹丸,再不敢耽誤,隻得按青元所授的法子,閉目調息。

同平素裡修煉略有不同,展長生這次卻是將丹田內的靈力全數散儘,逼入經脈之中。

散儘之後,丹田內便漸漸湧起清澈泉水,猶如海潮起伏,漸漸充盈其中,而後隨經脈遊走,擴散到四肢當中。

初時不覺異常,循環幾次,展長生便察覺水流愈發冰冷,凍得四肢都開始打顫。

他卻咬牙堅持,漸漸物我兩忘,進入空冥境界中。

不知過了多久,刻骨寒意中隱隱透入一點暖和,有人遙遙喚道:“師弟!”

展長生睜開雙眼,終於見到展龍天下無雙的俊美容顏正懸在頭頂,皺眉看他。

他正靠在展龍寬厚溫暖懷中,被師兄緊緊擁住。

四周卻不見天地景色,唯有猩紅烈焰,無邊火海,綿延到不知多少裡之外。

展長生如今修為全失,同凡人無異,神識自然展不開,看不到遠處。

展龍皺眉道:“乾坤九煉,原來是以毒攻毒,將我體內的血孽業火儘數驅趕出來。隻怕要燒毀整片大陸,救不成了。長生,我帶你破碎虛空,去彆處安身。”

展長生隻在他懷中輕輕搖頭,挪動僵硬冰寒的手臂,環繞住展龍身軀,“師兄,彆處也不成……非救……不可。”

他連牙關也一樣凍得僵硬,展龍便捧著他麵頰,低頭%e5%90%bb他。

和暖氣息徐徐注入,便緩和了些許凍寒。

隻是青元所授的仙訣何其精妙,縱然他如今靈力全無,化成了凡人,那仙訣依然在經脈中運行,引導神泉。

展長生非但能引神泉,本身便是神泉。

隻需再三次周天循環,他的血肉筋骨、神魂精魄,就要全數化為神泉,熄滅這充斥天地、威脅大陸的烈焰。

展長生便柔和笑起來,將翡翠宮之事,同展龍坦白了清楚。

隨後又取出乾坤戒、金塔、鎮魂碑諸般法寶,放在展龍手中,“師兄……這兩個小子,便托付給你了。”

展龍隻劈手將這些物件扔了滿地,好在諸般法寶沾染神泉,才在這滿地烈焰中得以保存。展龍隻用力抓住展長生肩頭,怒道:“那廝在甚麼地方?你先等著,我去尋他!”

展長生被他捏的肩頭生疼,不覺微微蹙眉道:“師兄,疼。”

他終究是瀕死生出了畏懼,竟比往日裡更軟弱許多。

展龍鬆了手,展長生便伸長雙臂,勾住展龍頸項,又柔聲道:“師兄,我救了天下,你替我好生守著。”

展龍怒道:“你若敢死,我就毀了你救的天下。”

展長生麵色愈發青白,隻側臉靠在展龍懷裡,輕輕拿臉頰摩挲他繡著錦紋的衣襟,“師兄,我將化甘霖,潤澤萬物。這天下活物,萬裡疆土,每寸每分都是我,你就舍得毀不成?”

展龍麵色愈加黑沉,冷笑道:“你若敢死,我如何不敢毀?”

展長生卻再說不出話來,隻一味輕笑,蒼白手指抓住一點衣襟不放。

展龍將他橫抱在懷,站起身來,朝著天頂飛去。

鋪天蓋地,漫山遍野,皆化了地獄火海,熊熊燃燒。

大地上,生靈塗炭,哭聲震天。殘存的野獸同凡人一路朝著遠方逃難。那火海卻漸漸蔓延,步步緊逼,竟似要將生靈滅儘才甘心。

血孽業火,竟殘暴若此。

展龍心頭苦痛,卻望著無邊火海,不知往哪裡去才是,最終隻得一味朝修業穀方向飛去。

他尚未抵達時,突覺懷裡人再將他衣襟拉住,便低頭看去。

展長生麵色白得近乎透明,分明氣若遊絲,卻透著萬般情意,他道:“師兄……師兄……你千萬替我……守著……”

展龍道:“師尊這樣,你也這樣,非要強人所難。你若不在了,留我一人在世,一呼一吸都是折磨,一舉一動都在受刑。長生,縱然如此,你也要困住我?”

展長生卻再難回答。

手臂間沁涼的身軀漸漸消失,最終化作了虛無,隻留了一件青綠長衫,輕飄飄自展龍手臂上垂下。

展龍倏地停下來,懸在高空,仿佛凝固的石像一般紋絲不動。

半空漸漸凝聚烏雲,雨點猶如珠簾般,密密集集傾落而下。

雨勢不大,卻分外透著沁人心脾的涼意,落在火焰上,火焰便消退幾分,仿佛潤物細無聲一般,漸漸將肆虐的火海儘數澆熄了。

十方八麵的凡人死裡逃生,接二連三跪在被雨水潤濕得泥濘的大地上,連連跪謝上天,哭聲綿延千裡不絕。

先前是絕望哀哭,眼下卻是喜極而泣。

“錯了,”展龍居高臨下,冷眼望著,低語聲卻隻說給自己聽,“你們要謝的是長生。”

他便低頭輕撫那長衫,冷笑道:“你拚儘全力要救人,到頭來誰記得你?”

若是展長生還在,隻怕要笑著應道:“傻師兄,有你記得我便足夠了。”

展龍等了許久。

細雨連綿,如泣如訴。

雨水滲進土中,澤被萬物。漸漸地冬去春來,新綠萌發,十洲三國一派欣欣向榮景象,再看不出曾被一場浩劫烈火燒過的痕跡。

他一時仿佛聽見展長生在喚他,應道:“傻師兄,有你記得我便足夠了。”

側耳細聽時,卻半點痕跡也尋不見了。

☆、第一百一十章 終

展長生正睡得安穩,忽然聽聞有人喚他名字。

“展長生——展長生——展——長生——”

那嗓音一半陌生,一半熟識,他原本睡得黑甜祥和,那嗓音竟執著得很,不將他喚醒,誓不罷休。

聒噪嘈雜,如幾頭蚊蚋在耳邊嗡嗡吵鬨。

展長生終於不耐煩,一掌拍在床邊,坐起身來,怒道:“吵死了!”

隨即卻察覺他置身在無邊黑暗中,分不清天南地北、上下左右,更分不清時辰年份,竟是個一無所有的虛空之境。就連先前一掌拍到的床榻,眼下也尋不到蹤跡。

他在黑暗中非站非坐,非躺非臥,隻是存在,卻無從動一動手腳。展長生略略斂目,卻記不清自己如何來了這種地方,更不明白為何竟能在此寬心凝神,酣然入睡。也不知師兄尋不到他,發了多少脾氣。

那聲音長歎道:“長生,你總算醒了。”

展長生隻得道:“這位……”

那聲音道:“我是你師尊!”

展長生便下意識應道:“原來是屠龍老……老……咳,老前輩。”他聽展龍叫屠龍老兒久了,險些%e8%84%b1口而出。

那聲音吹胡子瞪眼一般,怒道:“休得無禮!叫師尊!”

展長生隻得從善如流應了一聲,道:“徒兒見過師尊。”

“嗯,免禮。”那聲音故作矜持不足片刻,便轉作了軟語哀求,隻道:“長生,好徒兒,你同展龍說說,叫他放我出來。”

展長生聽到這句時,便有些怔然,“放……師尊出來?師兄為何關了你?”

屠龍便不語。

展長生便耐心候著。

他自然不明白屠龍不語,卻是在愁眉苦臉,不知如何同他解釋清楚。^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網^o^提^o^供^o^線^o^上^o^閱^o^讀^o^

屠龍若是徑直坦白,說他害展長生險些喪命,觸怒展龍,故而被關起來,隻怕展長生非但不肯為他求情,反倒要遊說展龍,多關押他幾日。

展長生等不到屠龍回應,卻暗自想到,他身為展龍的師父,如今反倒被自家弟子關押起來,這等欺師滅祖的行徑未免太過驚世駭俗,屠龍必是不肯說的。

歸根結底,卻也是在維護展龍。

他隻得道:“師尊莫要擔憂,弟子為你勸說師兄便是。”

屠龍大喜過望,忙道:“好徒兒,乖徒兒,師尊定然不會虧待你!”

展長生隻微微一笑,卻隻是恨不能早一刻見到師兄才是。

他四下張望,卻尋不到出口,又再問道:“敢問師尊,這是甚麼地方,如何出去?”

屠龍道:“我也不知你身在何處……這倒不重要,你且轉身看看背後。”

展長生依言轉身,便望見遙遙一點亮光,在無邊漆黑裡尤為醒目。

屠龍道:“可瞧見燈了?”

展長生道:“見著了。”

屠龍道:“朝光亮處走去便是出口。”

展長生道:“是,多謝師尊。”

他漸漸察覺了四肢存在,緩緩動了動,隻覺全身僵直得厲害,隻怕睡了許久。

隨後朝那光亮處走去。

那點光亮看似近在咫尺,實際卻走了許久,隻因此地無晝夜交替,反倒不明,展長生隻估摸著,走了隻怕有四五日。

那點光亮便愈發靠近、變大,隱約成了一扇窗戶的模樣。

展長生正打量那窗戶模樣眼熟,足下驀然踩空,頓時驚醒過來。

噗通一聲響,他竟自床榻滾到了石板地上,呆愣愣仰頭望著略顯破舊的房梁。

展長生終究修煉已久,雖然跌得天旋地轉,卻不覺如何疼痛,隻是四周景色卻熟悉得叫人心悸。

父%e4%ba%b2當年拿兩頭獐子為他換的木床,床邊一張隨手拚湊的木桌。牆上掛著獵弓同短刀,雖然不過凡物,卻收拾得乾淨整齊,刀刃磨得雪白發亮。

他一時間腦中空白,不明所以,竟躺在地上忘記動彈。

木門忽然吱呀一聲推開,自門縫裡探進顆梳著兩根羊角辮的小腦袋來,卻是他轉世到清河村的胞妹寧兒,正轉動一雙清澈眼眸,嘲笑道:“哥哥這般大了,睡覺也不安生,從床上跌下來,若是叫大師兄知道了,隻怕少不了被他奚落。”

展長生定定注視她,十歲出頭的模樣,比記憶裡長大了些,一身雪青色長裙,活潑潑得仿佛山澗上翻飛的蝴蝶。

他方才坐起身來,遲疑開口,“寧兒?大師兄?”

寧兒便跑進屋中,拉著他手腕朝屋外拖,連聲催促道:“快些,快些,大師兄要來了。”

展長生便隻得隨她走出門外。

時辰尚早,天色微熹,蒙蒙晨光映照的院子裡立著個婦人,正提著一桶穀粒喂%e9%b8%a1。

展長生心頭一熱,上前顫聲喚道:“……娘,爹爹他……”

楊氏氣色比往常好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