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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無痕 穆素 3876 字 3個月前

第一章 遊春

凝無痕

太常引 傷逝 【元】倪瓚

門前楊柳密藏鴉,

春事到桐花,

敲火試新茶,

想月佩雲衣故家。

苔生雨館,

塵凝錦瑟,

寂寞聽鳴蛙,

芳草際天涯,

蝶栩栩春暉夢華。

第一章

遊春

平統十五年,春,上京城。

夕陽尚未燃儘最後一抹殷紅,裳茵湖畔早已人流如織。

透過積雲的縫隙,殘日於碧水之上斜斜劃下縷縷金暉,一如隱龍戲水、猛蛟入海,揚起漫天霧幛,金身幻顯時現、真容難辨端詳。岸上,風也沒了白日的熏暖,夾著些許涼意,徐徐拂動春波。光影流溢間,喧鳥縱情、雜英飄香,人人喜氣、處處笙歌,真真一派太平景象。

青石鋪就的百尺長堤,開闊平坦,如茵翠草被紅綾幔布硬生生一分為二。一半,人眾燈多,乃遊春會壓軸燈會——同心燈會展地。此處燈壇,多為商賈豪戶所置,無論貴賤,均可參與。另一半掩於布幔之後,設有侍衛看守,憑函出入,是重胄王侯聚集之所,被戲稱為公子場。

遊春會是整個大邢朝最為壯觀的集會,民眾來此尋樂,豪富則借機炫勢。這同心燈會,顧名思義,情載於燈、意寓同心。

一般來說,家中若有心靈手巧的女子,且未婚配者,可%e4%ba%b2手紮花製燈,下懸紅線係燈謎一條、銅匙一把,於今日掛了出來,靜待解謎之人。謎底若對,人也合意,守燈人便取下銅匙,交付此人,再指明握鎖佳人何在,尋去一試運氣。正所謂:一鎖配一匙,鎖匙本一家,心匙開心鎖,姻緣天鑄成。

既然關係姻緣,便注定了同心燈會的人氣是極旺的。

剛及酉時二刻,日頭尚未儘落,堤上穿流的人群已開始湧動。受托的守燈人,顧不上用餐,窮於應付那些因故晚來的最後一撥解謎人。人流間,兩名男子素衣綢衫,儀態俊雅,超眾的容姿加上高挑的個兒,令其格外醒目。

一路走來,不屑的、暗嫉的、審視的、仰慕的,各種目光紛紛交彙,落於此二人身上,更有甚者,還會大膽上前,意欲攀談。

偏偏那體健膚暗的白衣公子,雖俊朗不凡,貴氣逼人,眉宇卻傲如孤鶴,眼神陰似霾雲。膽大的執燈者,見他如此,心畏而不前,繼而將目標轉投身旁之人。

身旁男子年約三旬,青衫白麵,五官清秀,雖較白衣公子稍矮,舉止老成、神情持重,與之搭訕者絡繹不絕。沒多久,已不勝騷擾的他,快步甩開眾人,進入侍衛職守的交界空曠地。眼瞅著白衣公子從容而至,青衫男子舉扇敲額,無奈自嘲道:“沒想到,洪水猛獸麵前,沒做成的逃兵,今日竟在此體驗了一回,當真可悲,當真可笑!這,全拜君所賜!”話一說,他又覺不妥,於是加上幾句。“既存心來此遊賞,就該愉快一些,朝堂之事,他日自會有所定論。瞧你現在這付模樣,比那些怨婦還不如。嚇壞旁人尚可,要驚著佳人,那可真是罪過了。”

白衣公子撇嘴便是一聲冷嗤。乜了青衫男子一眼,薄%e5%94%87輕啟,彎出的兩條弧線間,露出一口珠般潤白的齒:“白某驚佳人,潤之抱美歸,不正合你意?”

“彆譏笑我,”於潤之肩頭一聳,坦然相駁:“縱使於某有心,那些美人又怎舍你君涵老弟?怕隻怕身邊美人太多,辨錯了輕重,到頭來反落個佳人抱你歸!”

“哦?”一聞此言,白君涵瞳眸一澈,刷地甩開折扇,搖頭歎道:“潤之呀潤之,枉你無事不通,怎偏這佳人一事,總也放不開?”說罷,他俯首湊向潤之耳廓,私語道:“莫不是你萬事皆通,獨獨胯下不通?”不等於潤之回神,掌中紙扇一拍即收,邁步直奔燈門而去。他那肆情地笑,傳入呆立無語的於潤之耳中,麵上紅白更迭、表情啼笑皆非。

“來客止步,請示書函。”布幔入口,一士卒擋槍攔住本欲直入的白君涵。白君涵一愣,英目一眯,眼光洌洌指向說話之人。

這士卒看似不過十七八,憨厚稚嫩的麵龐裡透出一臉正氣。二人相視小許,士卒漸顯怯意,視線開始不安地閃躲,握槍的手亦微微顫唞。任憑紅纓如何抖動,直到於潤之走來,那杆槍依舊橫擋於門前。

“我們出門較急,將書函遺於府中,還請這位小哥兒多多通融才是。”於潤之一看已知何故,好顏好語向其解釋。側立一旁的白君涵,不知何時,眼中已沒了寒意,收緊的扇在掌中時鬆時握。顯然,這小卒引起了他的注意。

士卒巍然不動,答話一如從前:“長官有令:無函者,一律不可入內。”於潤之斜眼瞥了瞥君涵,對小卒變臉厲喝:“放肆!漢王在此,你敢相阻!”

再聞此言,士卒倒沒了初時的懼色,遠晀的目光從容不迫:“小人不識漢王,隻認書函!”白於見狀,不怒反喜,二人眼眸幾乎同時閃現一絲憐惜之色。

“何人在此滋事?”粗重的悶吼自幔後傳來,不久,一個身著紅衫黑褲、滿腮青茬,配戴鐵盔鐵鎧、手持重劍的中年壯漢,穩步走了過來。

“報告長官!”唰地一響,士卒收槍並%e8%85%bf:“這二人手無函書,卻想入內。”

“好!”那長官望了白於一眼,當即豪氣地讚道,一隻大手拍得士卒瘦肩一沉,“做得好!”

“多謝長官!”得到長官嘉許,士卒眉眼稍喜,即刻恢複肅容、放平纓槍繼續攔道。

“哼!你可知他攔的何人?”於潤之冷冷笑道,還不容那長官應聲,當即亮出君涵身份:“這乃當今三皇子,漢王殿下。”

“哈,哈,哈!”聽得此說,壯漢輕嗤一聲,仰天長笑:“即便是聖上,手中無函,隻要我當值,這二十條漢子都會照攔不誤!”說完,他轉身對士卒說:“乾得好!這兒交你了!無函者一律不可入內,有事我扛!”

正待壯漢意欲離開,身後一串馬蹄聲由原而近,蹄落塵起,後蹄掀起的泥土砸在君涵腳邊。馬上端坐一人,長臉無須,%e5%94%87薄鼻闊,眉稀目細,膚色慘白。高束的發髻攏於紫金發冠內,冠身鑲珠嵌玉,赤烏錦袍絹雲繡龍,於遲暮金暉之下,栩栩如生,標示出衣者不凡的出身。不錯,來人正是當朝太子——白齊霆

太子倨傲地瞥了一眼立於路旁的二人,見是白君涵,當即翻身下馬:“原來是三弟呀,怎不進去?”白君涵不露痕跡地錯開他伸來的手,淺笑不語。他卻未察覺到白君涵眼底的冷漠,拉住白君涵的手,就往裡走:“前幾日,有人自南邊搞來幾個女戲子,容貌身段,那叫一個絕!我包你一看就放不了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請出示書函!”纓槍果真不負白於二人期許,擋住了白齊霆的去路。他此刻興致正高,忽然被一小卒打斷,臉色驟變:“狗奴才,連我都不認識?滾一邊去!”說著,抬%e8%85%bf便是一腳,君涵趁機撤回了手,對正太子抱拳行禮、卻上下不得的於潤之一挑眉,後退數步,靜觀風雲起。

士卒毫無懼色,打罵均不還手,槍,卻緊握在手橫著不放。“請示書函!無函者免進!”白齊霆立國就被封為太子,身邊阿諛獻媚之人無數,今日竟有人如此不敬,還是一末流小卒,難怪他會惱羞成怒。此刻,他也顧不得身份了,掄起闊袖,對著小卒手腳並用。不多會兒,士卒臉上已青紫一片。

“什麼人,在此滋事?”壯漢聞信趕來,一把扯開行凶之人,斥問小卒,小卒原本鐵板一張的臉霎地寫滿委屈:“他無書函,卻怪我攔他……”

“是我打的,又能怎樣?!”太子的囂張,激得壯漢豪氣陡起,他細細瞧了瞧小卒的傷,當即挺身擋於二者之間,眉頭緊鎖,與太子四目相峙。壯漢身材魁梧,體格健壯,和白齊霆歡縱過多、已顯病容的身子完全沒得比較。加之二人相距不到半尺,壯漢眼中又是正氣凜然,強烈的壓迫感讓太子氣焰漸低。正在這時,尾隨而至的太子府私家衛隊與幔內諸王孫同時趕到。結果不容分說,壯漢與士卒因犯上之罪打入了地牢。

心火頓旺的白齊霆罵罵咧咧地被一乾人眾星捧月般迎了進去時,將白君涵忘了個乾乾淨淨。白於二人倒是無妨,冷眼看了一場好戲。

眼瞅著壯漢被抓走,於潤之禁不住嘖嘖歎息,白君涵倒是喜而不露,心念飛轉。

風波剛過,二人便回了漢王府。怎料半日不見,府中如燈會,處處有燈、樹樹結彩,花燈之精巧,較會場所見毫不遜色。

“張信,你這唱的哪出戲?”白君涵剛在書房坐定,便沉臉喚過管事。在他看來,堂堂漢王府布置成這樣,傳出去難免有失威嚴,被人嗤笑。

“這個……”張信本就一張老臉,此刻更皺成一團,苦著臉擠出的笑比哭還難看。“這都是丁小姐的主意。”

“香兒?”白君涵心存疑惑,臉色也隨之柔和許多。畢竟,小姑娘的心思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麼會看得透。“她在哪裡?”

“小姐在水榭亭候著王爺您哪。”

白君涵起身就走,剛至門口,見潤之仍端坐不動,問:“怎麼不來?”

“我累了,坐會兒就回屋去。”

於潤之懶懶的笑中,深蘊他意。白君涵心知肚明,也不多言,任他兀自揣測。

水榭亭,傍水依山,滾滾的烏雲低低壓在楚翹的琉璃瓦簷上,似乎稍稍借力,便可破雲而入。

亭內,四方各懸的花燈,將小小的涼亭照得通亮。遠遠看去,紅柱直聳、朱欄臨水、白衫佳人倚柱而寐,潮潮的風揚得裙腳衣袖鼓鼓而動,在這陰霾密布的黑夜,煞是令人心儀。

白君涵接過張信遞來的披風,穿過蜿蜒曲折的水道小徑,大步跨入亭中。

“白大哥……”披風剛剛搭上,夢中人便驚醒過來,尚自迷朦的鳳眼撐開長長的睫毛,黑亮的雙眸如墨滴泓點綴其間,一張小巧的鵝蛋臉上,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