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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七娘子點頭不語,五少夫人倒是有了一絲喜悅:一朝天子一朝臣,楊善衡上位,手底下無數人要安插進來,第一個她身邊那個年輕媳婦,一眼看著就是專管人事的,擺明要和盛錦家的搶差事——這一位也是婆婆身邊的老人了,按理是該多親近親近明德堂的,這幾個月來,卻隻是去請過幾次安。

她又交待了七娘子一些瑣事,見七娘子或者是早就知道了一些皮毛,或者是了若指掌,並沒有什麼事,是她所不知道的,便覺得說得也很無味,順勢就笑道,“其他的事,別人或許不知道,老媽媽肯定是知道的,我也就是白囑咐六弟妹幾句。看六弟妹心裡有數,那我也就放心了。”

七娘子卻難得地對五少夫人誠懇地笑了,“五嫂這話就說岔了,我們這樣的人家,行事講求的就是一個穩字,這家務換人接掌,當然也是如此,您說得越多,過幾日我上手的時候就越穩。大家這樣互相幫襯著,安安穩穩的度過去,乃是大善。您這樣仔細地囑咐我,就透著您疼我了。不愧是名門望族之女,行事光風霽月,真是讓做弟妹的由衷佩服。”

她雖然言語和順,但卻從來也沒有這樣長篇大套地稱贊過誰,這番話說出來,情真意切,叫人聽了,像是被一條熱毛巾敷在麵上一樣舒心。眾婆子都露出了欽服表情,爭先恐後地稱贊,“這樣妯娌和睦,叫人看了真是從心底暖出來。”

“倒不是老身倚老賣老,看著兩個少夫人這樣孝悌,我們做下人的心裡都覺得好呢。”

五少夫人卻是微不可聞地頓了頓,在心底煩躁地歎了口氣,才露出了和氣的笑,“六弟妹這就太客氣了,說老實話,這管家可不是什麼輕鬆的活計。我這一年到晚的辛苦,也實在是累得夠嗆。這樣教你,其實也沒安好心——是指望你早日接過家務,我好萬事不管,享我的清福了!”

兩人目光相觸,她又仔細地揣摩起了七娘子的神色。

七娘子%e5%94%87邊含笑,雙瞳平靜似水,神色間真的含上了微微的感激,似乎是說出了自己的心底話。對五少夫人這樣好心教她,以便家務可以平穩過度,是有幾分感激的。

她一心維穩,就未必會往下深查。自己的千般盤算,難道就要這樣落空?

不行!以此女的手段,又占了世子婦的身份,在府裡多經營一天,她的地位也就多穩了一分,她維穩,是她等得起,她喜歡等。自己卻是多等一天,就少一分優勢。現在退一步,將來恐怕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既然如此,這條路走不通,當然也就隻能去走另外一條路。

五少夫人就對七娘子親熱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五嫂這話可是真心的,六弟妹別笑我,我是巴不得別再管家裡這一攤子煩難啦,六弟妹能把家務接過來,真是再好也不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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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一邊笑,一邊出了樂山居,又拉著五少夫人的手依依不捨地說了幾句話,才帶著中元、端午,往明德堂走去。

一轉過身,她的臉就垮了下來,禁不住伸出手,摸了摸%e5%94%87角。

“都要笑得僵掉了。”她低聲和兩個丫鬟嘟囔。

中元和端午性子都活潑一些,聽到七娘子這樣說,不禁齊聲失笑。

“五少夫人也是,臉上是從早到晚,都掛著那樣淺淺的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誰把她的嘴吊起來了呢。”端午回身望了望五少夫人的背影,又乍了乍%e8%88%8c,“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看錯了,怎麼覺得五少夫人……”

她才要說話,七娘子和中元不約而同地掃了她一眼,端午頓時知錯,啪地一聲合上嘴巴,不敢再多說什麼。直到進了明德堂,才鬆了一口氣,“險些就給少夫人惹麻煩了!”

七娘子不禁失笑,她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以後說話還是要注意場合——剛才你說五嫂怎麼了來著?”

端午這才滾了滾眼珠子,“奴婢覺得呢,五少夫人這幾天,似乎有些不大舒服,行動間雖然還是那樣的優雅,但沒人的時候,她臉上老顯出一點點煩躁來,讓人看了倒有些害怕。”

七娘子不禁沉%e5%90%9f片刻,才愉悅地輕笑起來。

端午雖然有時候輕浮了些,但察言觀色,倒是一把好手。

看來,自己的這一番做作,也的確騙倒了五少夫人。

她點了點頭,叮囑端午,“這件事可不要亂說,被別人知道的,還當我們編排五嫂呢!”

說五少夫人心情不好,那就等於說她因為管家權的移交而沮喪,這話由六房來說,格外透了刻薄。端午忙捂住了嘴,慎重地點了點頭,才笑道,“立夏姐姐和上元姐姐都輪休,今兒我和中元擺飯,少夫人想吃什麼,我們和小廚房說去!”

七娘子側頭想了想,自己都有幾分訝異。“我居然想吃花雕燉蔣%e8%85%bf!”

不要說她自己,中元和端午都驚訝起來。“少夫人是難得想開葷了!”

七娘子自小胃口就不好,總是要人勸著,才能吃上大半碗飯,也都是盡量撿素菜進口,葷菜不過一兩口,淺嘗輒止,吃多了就覺得油膩得慌。即使出嫁後有了自己的小廚房,規定隻許用菜油做飯,也都很難多吃幾口肉。這一點權仲白和鍾先生都有提出,要她多吃點葷菜進補,奈何她不耐葷腥,也就一直擱置了。因此今日七娘子難得有想吃的葷菜,眾人都引以為異,到了晚上,中元甚至一邊擺菜,一邊告訴許鳳佳,“少夫人今兒中午足足吃了四塊蔣%e8%85%bf,每一塊都有一兩寸見方!”

七娘子不禁大窘,“難得貪嘴,就被你們給逮著了,還要當個稀奇的事,到處學嘴。”

許鳳佳卻也很高興,他拍了拍桌子,“蔣%e8%85%bf是易得的東西,你吃得好,明兒給金華那邊的守將寫信,最上等的要上一兩百斤,也不是個事——不過又怕你吃膩了,改日裡,你也換換口,嘗一嘗我們京城有名的清醬肉。”

七娘子心頭一動,“說起來,上回哪裡來的小官兒,孝敬了幾方誰家的清醬肉,我聽說四郎、五郎吃得很有滋味,隻是吃完了就上火。也不敢隨時供應,既然你提起來,就給孩子們也打打牙祭吧。”

“有這樣的事?”許鳳佳揚了揚眉,“有意思,這倒是像五妹,我們小時候都愛吃清醬肉,就是七弟和五妹,一吃完嘴裡就長燎泡,偏偏越是這樣就越愛吃!”

兩個人說說笑笑,一邊吃飯,七娘子一時不察,竟吃了好幾塊許鳳佳相機送到她碗中的羊肉。

吃完飯,七娘子便果然再不做事,隻是和許鳳佳趕了幾盤雙陸,又稍微聊上幾句,便著枕閉目養神。少將軍自然是沾枕就著,她閉上眼,在腦海中催眠般念了無數聲‘現在睡覺’,終於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七月底,二娘子派人上門給七娘子下帖,請七娘子上定國侯府做客。

233歲月

定國侯府並不像一般達官貴人,多半在大時雍坊、小時雍坊並安富坊等坊市聚居,而是將宅邸置在四九城東北角,鳴玉坊石碑胡同裡,占地要比平國公府反而更大得多。七娘子從前幾次過來,也在二娘子的帶領下,進花園走了走。不過她們是從百芳園裡出來的,定國侯府的後花園雖然花木扶疏,看在兩個少婦眼中,也就不算什麼了。

倒是四郎、五郎,從前幾次過孫家來,年紀都還太小,並不知道府內還有這樣的地方可以逛。如今年歲漸大,小萃錦也走過了幾次,見到孫家的花園,就覺得好了。▽思▽兔▽在▽線▽閱▽讀▽

二娘子笑著抱了抱兩個孩子,見兩人的眼睛都滴溜溜地,繞著窗戶裡的風景打轉,不由就笑起來,吩咐小世子,“延平帶弟弟們去園子裡玩一玩吧,留神不要靠近水邊。”

雖說二娘子出嫁得早,但她子孫運竟不大強,長子在繈褓中就告夭折,三子好容易養到三歲,一場風寒久治不愈,也就去世,倒是次子孫延平很是壯實懂事,七歲的年紀,已經如小大人一般進退有度。他聽了母親的吩咐,先穩重地應了是,又向七娘子行禮,“七姨,侄子告退。”

這才帶著四郎、五郎出了屋子,甚至不忘招呼養娘們同穀雨春分跟在後頭。

兩個貴婦人一時都沒有說話,目送著孩子們出了屋子,隱約聽得五郎問孫延平,“表哥為什麼也叫七姨七姨?”

孫延平還耐心地答道,“因為母親和七姨是姐妹,母親的姐妹,叫姨姨。”

七娘子不禁就沖二娘子一笑,“延平像娘呢!從小就這樣穩重。”

二娘子%e5%94%87邊不禁也掛上了一縷笑。“他這個性子,很得他祖母的喜歡,說是改明兒過了八歲生日,就向朝廷請封世子,把名分定下來。”

又撇了撇嘴,“其實說是喜歡他的性子,也是因為你姐夫人都要走了,又抬舉了兩個姨娘。”

七娘子自己就是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她可以對許鳳佳要求專一,但當著二娘子,是決不能說太超前的言辭,隻好笑著安慰二娘子,“孩子多了,家裡總是熱鬧一些,總別像九哥,才成親家裡就恨不得馬上生七八個孩子出來。傳宗接代的壓力也太大了。”

還有一句話,她含著沒說出來:就算在大秦來說,二娘子的孩子夭折率也太大了一些,萬一孫延平沒有養住,有庶子在,二娘子總還可以走大太太的老路子,不至於要淪落到過繼別人的孩子來養。

二娘子歎了口氣,她揮了揮手,“有一個也不錯了,不像大姐,眼看著就是過三十歲生日的人了,肚子還沒有消息不說,就是抬舉的兩個通房都沒有消息,那才叫一個焦急。”

初娘子這些年來一直跟著大姑爺在江南任上,也就是去年隨大姑爺丁憂回老家居住守孝,和三娘子、四娘子的往來自然多了一些。京裡的幾個姐妹,也很少聽到她的音信。七娘子上一次知道她的消息,還是她又寫信回家,問大太太要了幾個漂亮的丫頭。

“大姐夫也有三十五了吧?”她不禁一皺眉,“他們家老太爺臨終前,恐怕……”

“說是逼得很緊,想要把小叔家的三兒子過繼進去,大姐還沒有鬆口,不過想必丁憂在家,日日對著個老太太,日子也不大舒服。”二娘子也很有幾分無奈,“算了,看在爹娘的份上,再怎麼樣也就是吃幾分臉色,大姐還是有福氣,總比四妹……”

這些年來,幾姐妹各有遇合,日子過得也是有好有壞,除了早逝的五娘子,運氣最差的就數四娘子了:前年江南天花泛濫,四姑爺染了天花一命嗚呼不說,就是四娘子照料他的時候也被傳染,雖然有幸痊愈,卻落了一臉的麻子,四姨娘哭得不得了,寫信上京,請大老爺出錢,在四姑爺墳邊修了一座家庵,親自住到家庵裡和四娘子一道吃齋念佛去了。

七娘子想到往事,也很有幾分唏噓,“當時在百芳園裡倒不覺得什麼,親姐妹有時候也像仇人,見了麵和鬥%e9%9b%9e一樣,你踩我,我踩你。出門了才知道,原來能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