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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前是從來都沒有理過家的人,倉促上陣,固然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五嫂執掌家務幾年,忽然臨陣把家務甩到我頭上,安的是好心嗎?許家的少夫人,可不止五嫂一個,她犯不著為四嫂做嫁衣裳。”

“二,她成功了,我犯了個不大不小的錯。雖然在家裡鬧得難堪,但所幸在外人跟前,還沒有丟臉。”她扳了一根手指頭。“父親母親雖然對我的能力不會太放心,但是新手上陣有這個成績,也還算不錯了。你呢又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我們再使一把勁,頂多以後母親為我們操心得多一些,家務遲早還是要交到我手上……她又何必?再說,既然出了手,就很可能會有岔子,萬一被母親順籐摸瓜鬧出來,那才是真的丟盡臉麵,這個險,她不必冒。”

“三,她沒有成功……當然,沒有成功,也可能有幾種後果,不過反正不脫偷%e9%9b%9e不成蝕把米,五嫂更不必損人不利己了。”七娘子微微冷笑,“臨陣撂挑子,無非是探一探我的底,指望我自己陣腳大亂,鬧得家裡%e9%9b%9e犬不寧的。如果真到了這個地步,她倒可能推波助瀾,我看啊,這一次過招,在頭天上午樂山居裡的那個小會後,她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許鳳佳一開始還聽得漫不經心,到後來反倒入神起來,尋思了半晌,才笑道,“話說得對,既然已經差了一招,就不必再一門心思地走下去,徒然做個醜角。”

七娘子也點了點頭,“就是這個理,但懂得及時收手的人,又有多少?世上人行事,但凡總是不離感情意氣幾個字,你看五嫂做事有這樣的痕跡麼?照我看,不但這一次壽筵她規規矩矩,就是接下來移交家務,她也決不會給我在明裡使什麼絆子,指使管事媽媽們給我氣受——如果她會用這樣粗淺的招數,那倒好了。三個長輩,哪一個是笨的?她自己犯錯在先,祖母也不好回護什麼,父親再一生氣,咱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正是因為五少夫人實在是絕情得讓人害怕,她才是個最可怕的對手。七娘子已經收起了可能有的一點輕視,她知道她和五少夫人之間的對弈,恐怕是要持續一段時間了。太低劣的手段絕不會有,這一次在許家的博弈,肯定充滿了反復的試探,綿長的伏筆,這場戰爭雖然並不會見血,但卻也容不得她掉以輕心。

她出了一會神,才輕輕地道,“家裡的幾個妯娌,也就隻有五嫂,算得上是個真正的高手了。”

她語調慎重,反倒逗得許鳳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聽你說話,居家過日子,倒像和綠林好漢切磋一樣,也要分個排行封個尊號的?”他空閒的手敲打著大%e8%85%bf,意態閒適而愜意,猶如一隻放鬆的猛獸,“既然五嫂是個高手,你又打算怎麼對付她呢?楊女俠。”

他拖長了聲音,好像一隻老虎正在慵懶地打著嗬欠,但對七娘子的凝視裡,卻分明帶了絲絲的欣賞。

七娘子轉了轉眼珠,“我們自己的節奏,為什麼要被別人擾亂。想著對付五嫂,世子爺就著相了。我對付她做什麼,眼下該做的,是把家務好好接過來,等什麼事都上了手,再來談別的。”

許鳳佳想了想,也隻能承認,“論沉得住氣,家常我不如你。”

他似乎還有些不服氣,又添了一句,“但在戰場上殺伐果決,你肯定不如我!”

七娘子不由捧腹,許鳳佳先還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想了想,也跟著她大笑起來。

笑完了,她又垂下頭去,仔細起翻閱起了這段時間來的人事檔案,細細地在心裡品味著這十一個管事媽媽的性格,同她們彼此間的關係。

七娘子從不打沒準備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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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日一大早,許鳳佳就起身送了最後一戶親戚啟程:這是許家族內的一對夫妻,要北上出關,去西域投靠在那裡戍邊的妻舅。就由平國公府出麵和換防衛士打了招呼,傍著他們一路過宣德去,要方便得多。

七娘子也起得早,她罕見地帶立夏和她一道請安——自從白露出嫁,立夏就是她身邊當仁不讓的大丫環,七娘子已經很少帶她四處走動,出門時往往讓她在屋裡鎮場子。尤其是這幾天事情多,她不在的時候有事報到明德堂,也有個做主的人。

進了樂山居後廳,眾人倒是都到了,就連平國公都罕見地進了內院,給母親問好。眾人少不得又是一番見禮,隨後才各自安坐說話。

太夫人今天心情不錯,倒也沒有例行為難七娘子,而是拉著平國公,問他族裡那些少壯們的境況,少不得又打趣於翹,“這是為你問的!”

許家老家在揚州,如果於翹嫁到範家,當然要和族裡多來往,小姑娘頓時騰地紅了臉,望向了地麵。七娘子瞥去一眼,就看到了她腮邊收緊的線條。

她在心底無聲地又歎了一口氣,又擺出了笑臉,和氣地問五少夫人,“五嫂,怎麼還不見和賢?聽小富春說,孩子倒是已經好了。”

五少夫人微微一怔,掃了太夫人、平國公一眼,才笑道,“好是好了,可大夫說還不能見風,我就沒有讓她出來。”

眾人自然不免對和賢致以問候,七娘子見火候已經做到了十分,便笑著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匣子,送到了五少夫人手上,望著太夫人道,“小七年紀輕,管了這幾天家,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了。既然和賢好了,我看,這鑰匙對牌,還是還給五嫂吧?”

她提起和賢,無非就是這個用意,但太夫人和五少夫人卻還都是齊齊一怔。

還以為她會順水推舟,就這麼把家務接過去了……卻不想,總鑰匙也不接,今天更是當著平國公的麵,提出了要還權的事。

平國公一個月也就進樂山居幾次,硬是要拖到這一天才說,她安的是什麼心?

太夫人一邊思忖,一邊笑盈盈地沖五少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五少夫人卻是驚疑不定,又閃了平國公一眼,才征詢地看向了七娘子。

她從頭到尾都沒瞥五少爺一眼。

平國公也不禁捋了捋腮邊的幾莖短胡,眼神閃動間,將七娘子上下打量了幾遍,才淡淡地道,“這幾天,楊氏裡裡外外打點得不錯……這個月底,你進宮給太妃請安時,也把家裡的盛況好好和太妃說一說,讓太妃也跟著開心開心。”

這話雖然輕描淡寫,但太夫人眼角卻不禁跳動了幾下,深思一閃即逝,才又露出了那慈愛的笑。

五少夫人臉頰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縷紅暈,她淺淺地長出了一口氣,接過七娘子手中的小木盒,笑道,“其實說來,還是六弟妹當家最名正言順的。自從你過門,我就久已有了這個心思……”

竟是乾乾脆脆就坡下驢,提出了移交管家權的事。

七娘子有這個魄力,把到嘴的肉吐出來,五少夫人卻也不差,這塊肉都已經被她吞進肚子裡了,卻還是說吐就吐,半點猶豫都沒有。

平國公看向五少夫人的眼神裡,頓時就多了幾絲好感。

七娘子看在眼裡,暗暗又長出了一口氣,麵上卻是做鵪鶉狀輕聲細語,“五嫂這是說哪裡話,小七也就是聽祖母和父親、母親的意思做事……”

一時間,眾人就都看向了平國公,卻是神色各異,都有思量。

平國公思忖片刻,卻笑道,“這件事還要問一問你們母親,張氏也別著急撂挑子,先把盒子收進去再說吧。”

七娘子頓時放下心來。

剛才那一席話聽起來就像是嘮家常,其實幾個重量級人物,都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於情於理,隻要七娘子不是個白癡,許夫人多病,就該世子夫人當家,平國公自己都無法左右這麼個道理。而他也的確在七娘子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表明了進退間的分寸後,給了七娘子自己的許可——他主動讓七娘子進宮給太妃請安。

給太妃請安的,當然是許家的主母或者準主母。這點意思,五少夫人和太夫人不會聽不懂。五少夫人也立刻作出了自己的反應,她乾乾脆脆地放了手。

但接過管家權,怎麼接也是問題,隻聽這句話,就知道平國公雖然欣賞五少夫人放權的利落,但對她臨陣撂擔子的事,也不是沒有不滿。終究,他還是顧念許夫人同許鳳佳這個嫡子的。他是要把交接的時機交給許夫人決定。

如果七娘子猜得不錯,許夫人肯定會要求在交接之前,清一清五少夫人理家這幾年的賬本。

216放權

因許夫人開春這一向睡得都不安穩,老媽媽一早就進樂山居帶話,請眾人不必過去打擾她休息。七娘子也沒有就回明德堂,而是命立夏把這幾天的大小事情和五少夫人說一說,免得五少夫人忽然間重新接手家務,接不上趟。▽思▽兔▽在▽線▽閱▽讀▽

五少夫人就笑著和七娘子客氣,“哎,我也就是再幫著六弟妹管幾天家,糊糊塗塗過去了也就是了,六弟妹乾嘛這麼客氣,有些事,你也要抓起來了。”

大少夫人是一早就跟著大少爺回至善堂去了,四少夫人倒是還沒動身,進了淨房出來,又打算陪太夫人撿佛豆,人才走到了小花廳門口。

聽了五少夫人的這句話,她不由回轉身子,帶著嗤笑地閃了這對妯娌一眼,才轉過身大步進了內堂。

“老祖宗。”隔著簾子,還能聽得到四少夫人撒嬌的聲音。“上回我回莫家的時候,我娘說……”

五少夫人的眼神頓時就是一沉。

四少夫人是太夫人娘家的親戚,說起來,關係也很緊密。

從前她執掌管家大權,四少夫人怎麼得寵,和五少夫人也沒有太大的利益沖突。但現在管家權眼看著就要交出去了,太夫人的歡心,一下就成為了五房安身立命的根本。

在這時候看到四少夫人爭寵,她當然會有不悅。

七娘子含笑旁觀,倒是把五少夫人心境上的這點變化,盡收眼底。

她想了想,卻沒有立刻出言刺激五少夫人,而是扯開話題,和五少夫人閒話,“於翹的婚事,看著倒像是說得很不錯。”

提到於翹的婚事,就提醒了五少夫人,在這件事上,七娘子和她倒是個知己。

“範家畢竟殷實,人口又簡單。”她微微一笑,“祖母和夫人都很滿意,三姑太太也覺得於翹是個好孩子,想必等回了揚州,這門親事就能定下來了。”

“真是千裡姻緣一線牽。”七娘子也很有感慨,“也好,於翹說出門了,也才好提於平、於安的親事。”

又和五少夫人客氣了幾句,立夏和小富春才從偏室裡手拉手地走了出來,小富春笑嘻嘻地低聲和立夏說了幾句話,才鬆開手,和五少夫人呢喃去了。

倒是小羅紋今天依然不見……

七娘子笑著起身和五少夫人道別,就帶著立夏出了樂山居。

還沒有走到小萃錦大門前,清平苑的小丫頭就氣喘籲籲地趕了上來,將七娘子請進了清平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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