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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進了屋子,倒是於翹不知去了哪裡,心下倒是一動:知道於翹恐怕是從二人神色間得到了什麼不好的消息,躲出屋子去哭了。

她又瞥了五少夫人一眼,終究是忍不住輕聲在她耳邊問,“方才三妹沖你使眼色……五嫂是沒有看見?”

五少夫人回過神來看了七娘子一眼,又環顧室內一圈,難得地露出了微微的煩躁。

“她年紀小不知道規矩!父母俱在,親事我們做兄嫂的怎麼好插——”話說到一半,五少夫人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她掃了七娘子一眼,掩飾地一笑,卻也沒有轉開話題,而是沉默了下去。

七娘子又如何不知道五少夫人的意思?就算於翹和五少爺的生母在世,以許夫人的強勢,這門親事也就看個太夫人的臉色就完了。五少夫人就算做工夫,也隻能私底下為於翹在太夫人耳邊說幾句話,看太夫人高興不高興出麵攪黃了這門親事。

不過,三姑太太嫁得好,大伯子是兩淮鹽運衙門裡的轉運使,雖說官職不高,家境卻很殷實,和宮裡的太監閹人們往來很頻繁。太夫人和許夫人未必不高興借著於翹的親事,拉一拉和三姑太太的關係,下一著無關緊要的閒棋。

七娘子的心思忽然間就沉鬱了下來:她雖然並不怎麼喜歡於翹,但看著一個花季少女的一生,就這樣在轉念間被決定,依然給了她帶來了深深的不快。

她也沒有再行探問,隻是淡淡地歎了一口氣。

這個情真意切的歎息,倒像是真的惹惱了五少夫人。

她忽然湊到了七娘子耳邊,低聲又急促地道,“三姑太太是早就對於靜透出過風聲,範家呢,門第雖然低了些,世代沒有做官的。但範智虹才華高妙,很得皇上的賞識,家裡親戚做的是鹽運生意。和三姑太太來往得頻密著呢,雖然眼下門第是低了些,但再過幾年考了舉人,捐個官在身上,可不也就起來了?”

在喧天的鑼鼓裡,她的語調透著反常的緊張和高亢,七娘子倒不由被她嚇了一跳,頓了頓,才低聲問。“可於翹活像是第一次聽說……”

五少夫人從鼻子裡笑了一聲,輕聲道,“女兒家的親事,自然是父兄做主,她知道不知道,又能怎麼著?還不是得嫁,我索性也就懶得說。”

她似乎是被七娘子的那一聲同情的歎息惹惱,分辨似地又添了一句話,“也就是她小孩子不懂事,才會嫌人家長得醜!”

最後一句話雖然拐著彎兒,又刺了刺七娘子,但七娘子卻並不在乎,她震驚地掃了五少夫人一眼,確認對方眼中果然有些不快,倒是真的無話可說了。

禮教,從來都是約束不了人性的。

就是受著古代淑女教育長大的五娘子、六娘子,也都會有自己對親事的憧憬。而就是最古板的大太太,也都會在高興的時候許諾七娘子‘你的夫婿,你自己選’。

盡管最後沒有實現,但也充分說明,即使是在大秦這個禮教森嚴的社會,如若情況許可,家人總是會在親事上問過女兒家的意願的。

隻看五少夫人因為自己同情於翹而生氣,就能知道她對於翹畢竟是懷抱了一份責任感,所以才會以為七娘子這一聲歎息,是在隱晦地指責她不照看丈夫的同母妹妹。而她所為自己分辨的幾句話,也說得上是有理有據。但最後一句,就實在是透露出了她的確是未曾把這件事告訴過於翹。

對一個在道義上,在責任上甚至在自我認知上,都處於她羽翼之下的庶妹,連一句告知都懶……五少夫人是從來也沒有把於翹當作是一個有生命、有意誌的存在,沒有對她釋放出一點關心,才會這樣地疏忽她的心理狀況?才會吃力不討好,為她安排了不錯的歸宿,卻還可能被於翹埋怨?

還是她根本就沒有體會過待嫁女兒的心情,不知道每一個待嫁女兒,即使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也都還是想要盡可能地在婚事上有自己的知情權?

以五少夫人的精明,吃力不討好,似乎不是她會做的事。

但她會無情到這個地步嗎?她畢竟也才嫁人沒有幾年,難道連這點同理心都沒有?

七娘子微微吸了一口氣。

“五嫂誤會啦。”她拍了拍五少夫人的手,親切地沖她睞了睞眼,“我這歎一口氣,是歎於翹不懂事,明知道你不會害她,還這麼急赤白咧的……”

就算是再理智再內斂的人,也都擋不住一個馬%e5%b1%81,更不要說五少夫人在被‘誤解’之後,情緒似乎有所起伏了。

“唉,”她擺了擺手,要說什麼又收住了口,半天,才淡淡地笑道,“總歸孩子還小,喜歡感情用事。”

於翹對自己命運的一點關注,在五少夫人口中,就是輕描淡寫的感情用事。

五少夫人又對七娘子親切地笑了笑,似乎為兩個人終於不再激烈地針對彼此,有了些欣慰。“六弟妹雖然年紀比我們小了幾歲,但說起來話來,倒是老成得很。”

麵具上的一絲裂縫,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彌補了過來,她又成了那個悅目而呆板的畫中人。

七娘子卻感到了一絲涼意。

在她身邊,所有人都有幾張麵具,但她也總能窺探到麵具下的一點真容。她們畢竟還是人,人性總有閃光。

而罕見的,她更喜歡五少夫人的麵具,勝於喜歡她的真麵目。

215放手

四月十二日是太夫人的正生日,府中眾人自然都嚴陣以待,因昨日暖壽時已經由家下人進獻長壽麵等吉祥物事,眾女眷一早匆匆進樂山居由許夫人帶頭給太夫人請了安,便又回自家院子裡悉心打扮,雖還不至於穿戴命婦服飾,但也都是一律穿著正紅襖裙,配金玉寶石全套頭麵,打扮得珠光寶氣渾身華麗。

再進到久已經蒙塵的正院,此時正院上房門扉大開,明晃晃的青磚地麵纖塵不染,兩邊上房裡都預備了無數的點心,正院甬道出去上房內已經開了十多個大圓桌以供賓客圍坐,幾個妯娌在正房略坐了坐便出來迎客。

貴客由妯娌們親自導引,一般的客人也有知客婆子們接待,又都川流不息地進了正房裡間向太夫人問好祝壽,再被引進席中落座。從巳時起,一兩個時辰內陸陸續續川流不息,從一等國公夫人到許家族內的商人婦,到了午時一刻全都到齊,饒是許家媳婦多,四個妯娌也都累得不輕,大家一起在裡間坐一坐歇了腳,又都起身出了外間,打點笑臉,在自家人席上圍坐,由許夫人開始,逐個向太夫人並同來吃壽酒幾個輩分相當的老壽星祝壽。○思○兔○在○線○閱○讀○

這樣的宴席,精致當然精致,但再怎麼精致,也比不過自己小廚房精工細作的私房菜,不管誰家請客,無非都是從飯莊子裡包了宴席。貴婦們不過略略沾%e5%94%87,等到吃過了,又由知客婆子們前導,一應親朋好友,除非有事先辭去的,不然全都請到小萃錦裡看戲,小朋友們引到空院子裡看雜耍。男賓們在外院自己有一處院子聽戲,還有的願意推牌九抹骨牌,也有專門的清客相陪。

到晚上吃過酒了,有酒的朋友們領到客院安置,無酒的許家安排護院一路護送到家,可以不避宵禁。宮中又有許太妃賞出沉香木拐杖並親手寫就的福壽大字賀太夫人古稀大壽,這一日許家是熱鬧到了十分。

許夫人身體不好,幾個做孫媳婦的事情就多了,好在七娘子預先安排了幾遍,考慮到了不少突發倩況,這一天下來居然有驚無險,沒有一點差錯,處處都辦得體麵。盡管她到了三更才歇下,心中卻是安穩的。

這第三日壽酒,倒是多少有些掃尾的意思了,有些外地過來親朋們吃過三朝酒,多半就起身離京,至於京裡的親戚反倒隻吃正日,第三天是不會再來吃酒的。七娘子反而更加謹慎,一大早就起身進了樂山居,將十一個管事媽媽又敲打了一遍,當天自然又是吃酒聽戲,推牌九抹骨牌,等到第四日頭上,三姑太太第一個告辭回揚州去了:卻是笑得合不攏嘴,把於翹的胳膊拍了又拍。由她開始,這一天陸陸續續有二十多戶親戚告辭,餘下還有五六戶人家,有的是有他事要在許家小住,有的是寫了船還沒到通州碼頭。七娘子又帶著眾媽媽們清點壽禮和飯莊子核對席麵,一並招待餘下的客人換了院子住得更寬敞些,還有金銀器皿入賬,家下人等再發一次賞錢,飯點給粗使婆子小廝們加菜……這都是有往年的定例,出錯也出不到哪裡去,有七娘子盯著,自然是辦得妥帖。

就這麼再忙亂了兩三天,親戚們該走的也都上路了,要留的一兩戶也都安頓了專人服侍,這個壽筵的尾巴才算是收拾完了。居然從頭到尾就出了兩三樁岔子,等報到七娘子這裡時,管事媽媽也都已經處理妥當,手段輕重合適,一點都沒有激起波瀾。

“還以為這一次壽筵,五嫂必定會和你龍爭虎鬥,暗地裡扯你的後%e8%85%bf……”許鳳佳就和七娘子閒話,他又靠在炕邊,看起了邸報。

進了四月,京城天氣已經和暖,炕上少了被垛,空間更大,許先生整個人躺在炕上,腳踩炕桌,又有了些京城惡少得意洋洋的樣子。

七娘子將炕桌上的茶具挪到了炕下方桌上,輕輕歎了口氣,才道,“五嫂如果會扯我的後%e8%85%bf,我倒更開心。”她坐到炕前,在小炕桌上攤開了幾本冊子,拍了拍許鳳佳的腳背,嗔道,“你討厭,縮回去,免得又沾一腳墨。”

“這又怎麼說?”許鳳佳懶洋洋地彎了%e8%85%bf,手肘撐在迎枕上,側著身子將邸報放到身前,垂頭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報上的消息,忽然哎呀了一聲,歎息道,“沒想到武千戶居然身故了,可惜,今年不過而立。”

“怎麼,是你的老相識?”七娘子一邊沉思著一邊翻了一頁,漫不經心地和許鳳佳搭了話頭

“嗯,在西北的時候一起打過幾次仗,不過他是桂家嫡係,我們接觸不多。人是很豪爽的,可惜身子不大好,以前受過箭傷。權子殷說他如果還在西北當值又不懂保養,活不過三十五歲。武千戶當時倒是沒當一回事,沒想到……”許鳳佳的聲音就低了下去,他抬起頭,給了七娘子擔憂的一瞥,卻沒有把話說完。

七娘子對武千戶的死,實在是很難報以太多的感傷,畢竟她從來也不認識此人,因此隻是嗯哼了幾聲表示同情,提筆又寫了幾行字。許鳳佳清了清嗓子,又問她,“剛才那話什麼意思,怎麼五嫂扯你後%e8%85%bf,你還更開心?”

七娘子瞟了許鳳佳一眼,似笑非笑地扯了扯%e5%94%87:朝廷間的鬥爭,固然險惡過內宅十倍,但男人就是男人,再細膩的鬥爭和女人的心思比起來,也都顯得過分粗豪了。

“五嫂扯我後%e8%85%bf,有三個可能的結果。”她啪地一下合上了手中的賬本,為許鳳佳分析。“一,她成功了,我犯了個大錯,讓許家丟了臉麵。於是我怏怏不樂,父親母親自然更不開心,祖母就更不用說了。三個老人家一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