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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山拾得兩位大師的畫像前拜過了,才由九哥帶著,進了鍾樓去看楓橋夜泊裡的那口寒山寺鍾。

鍾樓除了一早一晚,召集香客僧侶做功課外,平素人跡罕至,樓頂又很狹小,董媽媽年事已高,上不得樓梯,立夏索性在下頭陪她,九哥跟著七娘子爬到了一半,就靠著窗檻喊累。

“七姐自己上去吧。”他沖七娘子擠眼睛,“別怕,有什麼事兒,你喊一聲,我就上來!”

七娘子不禁好笑。

“喊什麼喊,你當封家表哥是什麼人了?”她輕聲責怪九哥,見九哥嘻嘻地隻是笑,也隻好嗔了九哥一眼。轉身拾級而上。

遠遠的寒山寺外,傳來了報時的清脆鼓聲,七娘子合著鼓聲走了十數階,眼前豁然一亮,就見得封錦立於銅鍾邊上,對自己盈盈而笑。

150溫潤

饒是七娘子已有了心理準備,仍是不由為封錦的容貌所懾。

經年不見,封錦的氣質,已有了很大轉變。

當年初見時,還是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雖然生得好,但卻依舊青澀,不若十六七歲得中解元時的美貌懾人。

可現在見了二十多歲的青年封錦,再回頭想來,就也覺得十六七歲時的他雖生得好,但氣質卻稍嫌淩厲,好像一柄才出鞘的寶劍,帶了傷人的鋒利,卻是過剛易折。

二十多歲的他,眉宇還是那個眉宇,皎然也依然還是那樣皎然,隻是皎然底下發出的卻不是瓷器一樣易碎的脆弱,而是玉一樣堅韌的光彩。

即使是在這樣尷尬的境地與七娘子相見,他眉宇間也沒有分毫局促,隻是含笑立在鍾邊,玉一樣的手擱在了熟銅鍾麵上,那繁雜的花紋,反而把手背的白,襯托得更溫潤。

隻是這一伸手,就足以羞煞眾人。其人如何,可以想見。

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移步進前福身,“多年沒見表哥了!”

這一聲表哥,比起叫許鳳佳時的虛情假意,倒是多了幾分真誠。

封錦微微一笑,坦然地打量著七娘子,“表妹也長大了!”

提到七娘子的時候,他沒有加上排行。

是啊,論起來,血親表兄妹,也就是七娘子同封錦兩個,與楊家並沒有多大關係。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氣氛卻並不顯得緊張。

如果說同許鳳佳在一起,好似一場你爭我奪的遊戲,誰都想要搶到主導權。

那麼同如今的封錦在一塊兒,就像是在月夜中相對而坐,共賞一輪團圓,自然而然,便讓人心寧意洽,有陶陶然之感。

封錦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七娘子,從頭發尖兒看到了腳底,可這目光卻是極溫存、極坦然的,飽含了關心,七娘子也生不出一絲被冒犯的感覺,反而好像是泡在了溫水裡,她自然而然就曉得,望著自己的這人,是尊重她、喜愛她、關心她的。

繃緊了這許多年的脊背,反而在這樣的目光裡,泛起了一絲酸楚。

“看來,表妹的日子,是真的過得不錯。”少頃,封錦抬起眼神,含笑望著七娘子開了腔,“能親眼得見,我也就放心得多了!上回張公公與我說起,說你麵色紅潤裝飾華麗,我還有些不放心,怕你嫡母對你,是外甜內苦……”

以七娘子的身份和上回見麵時的不愉快……封錦會對七娘子的處境有所擔憂,也是自然的事。

“表哥的關心,小七領會了。”七娘子不禁提點封錦,“但轉托張太監致意,當著人前,小七也說不出什麼,反而顯得張太監同表哥關係特殊,以表哥的身份,難免落人口實。”

她已經不擔心封錦會誤會自己的意思了。

之前想要親自見封錦一麵,也是害怕自己回絕封家的親事,會給封錦帶來錯誤的印象,讓他以為自己看不上封家的門第。

隻是當時的她,又哪裡想得到封錦已經長成了這樣一個豁達通透、溫潤如玉的青年?

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封錦微微一笑,頓時令七娘子有春風拂麵之感,“表妹放心,這些人情世故,子繡不會不懂。請張公公轉達問候,不過是為了讓楊太太曉得——”

七娘子已露出恍然之色,封錦也就沒有再往下說,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照。

雖說封錦跟著張太監回了蘇州,又被閩越王妃特地接見,但他所處的位置,外人依然無由得知。差遣張太監問七娘子的好,雖然隻是小事,但卻已經婉轉地向大太太示威,又告訴了楊家,自己在東宮中所處的位置。

隻從封錦的手段來看,這少年真是已經脫胎換骨。當年在總督府,若是他有此時的半分手段,場麵就不會鬧得那樣難堪。

“是了。”七娘子又想起來恭喜封錦,“還沒賀過表哥得中探花,光耀門楣!”

她頓了頓,不禁感慨,“娘與舅舅地下有知,也自當欣慰,想封家自高祖中了三甲進士,多少年了,終於出了表哥這一個探花!”

封錦莞爾一笑,“不過僥幸罷了!”卻是一點青年得意的驕矜都沒有。

他又站開了幾步,對七娘子深深一個鞠躬,行了難得的大禮。“其實今次想和表妹見一見,是想親自向表妹賠罪的!當年封錦年少無知,行事魯莽,牽連了表妹,在此向表妹賠不是了!”

七娘子一驚,忙向後讓了一讓,“表哥何須如此……”

兩廂又客氣了幾句,七娘子再三強調,自己並未被封錦的行為波及,在楊家雖比不上嫡女,但大太太待她也不算差,封錦這才意平,仍是再三道歉,“那時不知天高地厚,氣沖上頭,就忘了表妹還要在楊府過活……”

七娘子見他還是耿耿於懷,隻得抿%e5%94%87笑,“表哥這樣說,那倒是還要對九哥賠個不是了,怎麼滿口隻說給我賠不是……卻不提九哥?”

封錦就住了笑,閃了七娘子一眼。

“善久畢竟養在楊太太名下,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母親。”他的語調有些淡了。“再說,當年受的是誰的恩,子繡心裡也是清楚的。恩與怨,還是要分得清一些……”

七娘子心頭頓時一個咯登。

封錦這話,是含蓄又坦然地表示,在楊家他認作親人的隻有自己,連九哥都要靠後。又在婉轉的暗示,自己還沒有完全放下報仇的心思。

這且不說什麼,可封錦是怎麼知道九哥自出生起就被養在正院的,甚至於沒有見過九姨娘一眼?九姨娘去世之前,可沒有一點渠道把這話傳出去,去世之後的幾次來往,七娘子心裡也是有數的,還沒有誰告訴過封錦這話。

九哥當然不至於傻到和九姨娘的親戚說這種事,在九姨娘被抬房的前幾年,他與封錦雖然相識,但為避嫌,卻不曾深交。大老爺就更不會把這種事向封錦交底了。

當然,也可能是有哪個下人和封錦嚼起了%e8%88%8c根,但七娘子已經難以遏製地猜測,封錦是由在楊家的內線取得的這個消息。

他這次下江南,本來就是為了接過許鳳佳未盡的工作,把江南的暗線撒下去。想來整個江南的情報工作,都是由他主持,這樣看,太子在楊家,是已經埋伏有了人手不成?

七娘子隻覺得渾身發冷,她首次認識到,眼前這個謙謙君子狀的表哥,手裡握著的可是一張多麼可怕的情報網。

難怪大老爺如此罕見地失了儀態,寧可讓幾個兒女背上笑柄,也要和封錦結親。素來這種掌管情報的官員,雖然官職不會太顯耀,名聲也不會太好,但手裡的權柄,卻是能讓一等大員又驚又怕……

楊家這些年在江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手底下,也不會有多乾淨的!

還好,還好封錦的態度很明顯,他終究是看重自己,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恩情,否則,以他現在的職位,在太子跟前下幾句壞話,沒準東宮心裡對楊家的意見就大了……不要說她杞人憂天,要打擊大太太,就是打擊整個楊家!似大太太這樣領著楊家一路發達的主母,根係是已經深紮到了楊家的根基中了!

“說實話,當年小七自身都難保,在正院也不過堪堪立穩腳跟。”她毫不猶豫地開了口,“其實,後幾次送來的銀子裡,大頭還是小七的五姐……幫著出的。”▓思▓兔▓在▓線▓閱▓讀▓

在臨行前,她還告誡自己,絕不要露出一點口風,讓五娘子的暗戀,終於百芳園內。

可是現在事關楊家,誰知道封錦私底下打的是什麼主意,以他的能耐,要和楊家為難,大老爺很可能栽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栽的!現在還好,自己沒有出嫁,可若是自己出閣後封錦再來發難呢?聽他的意思,並不顧忌和九哥的血緣關係——對出嫁後的自己,也可以以別的方式補償……

但,封錦可以不在乎九哥,她卻不能不在乎九哥,不在乎二娘子、五娘子、六娘子!

就算是再冷漠的男人,對一心苦戀自己的女兒家,也都會有三分心軟,更不要說看封錦的言談,就知道他未必是心狠之輩,否則也不會念著自己的恩情了。

多牽念一個五娘子,就是對楊家多一份牽掛。封錦可以為自己提供娘家一樣的保護,但對即將嫁入平國公府的五娘子,他卻是鞭長莫及!

封錦果然神色一動,“哦?”

細觀他的表情,除了訝色,卻還有絲絲縷縷的恍然之色。

看來當年,除了那已經被七娘子知道的一麵之緣之外,這兩個人還有過接觸。

七娘子欲言又止,又是一笑,“算啦,現在五姐都已經許人了,過去的事,還是不說的好。表哥隻要知道,有這麼一個姑娘,曾經把你放在心上,也就是了。”

封錦抿%e5%94%87不語。

在這一瞬間,這青年眼中竟也閃過了絲絲縷縷的傷懷。

卻又在下一刻,收拾好了心情,又是雲淡風輕的一笑。

隻看這情緒遮掩的速度,就知道所謂的溫潤如玉,恐怕亦不過是封錦的一張麵具。

七娘子不由就有些戒慎,更多的,卻還是欣慰。

世道艱難,封錦一人要挑起一個家庭,心機深一點,也未嘗不是好事。隻要他能和楊家相安無事,七娘子自然希望他走得越高越好。

時間有限,封錦自然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出神上。

不過隻是一笑,便開口問到了戲肉。“太子嬪一事,著實是令人費解,有幸服侍東宮,是多少女兒家求也求不來的福分……楊先生的主意,我也有所耳聞,表妹該不會是迫於家中壓力——”

七娘子頓時精神一振。

“表哥,太子嬪這事,的確是我的意思。”她急急地分辨了起來。“不瞞表哥說,自小在楊家長大,一動就要瞻前顧後,我實在是已經累得很了。當年權神醫給我診脈,還說我先天不足,這輩子都要少動心思……”

就添添減減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封錦。

封錦也聽得很認真,目光閃爍,看來,是在掂量七娘子的說法。

這男人是真的長成了,從自己進門到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