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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燈和七娘子說悄悄話。

“一年要比一年更冷清!”六娘子似乎也頗有些感慨,“等二叔一家上了京,家裡又少幾個人,今年三姐又要出嫁……”

張家前幾天派媒人過門提親,三娘子的婚事,也就這麼定了下來。一應婚期也說好了,就在今年夏天。

二老爺和二太太算是客居蘇州,一應親戚朋友,不過是看在大老爺的麵子上與他們應酬,官位又不高,還是京官位份,正月裡要比大房清閒得多。

兩夫妻就忙著清點賬目,把照料不到的田土變賣了換作現銀,各做安排,還有些上好的田地,照舊是鄭重托付給大房照料,每年由二房派人回蘇州與大房結算。

二太太臉上已是一點異色都沒有了,和二老爺親親熱熱地並肩坐在大老爺夫妻下首,不時和二老爺低聲商議著什麼。

七娘子看在眼裡,心中倒是對二太太又提高了幾分評價。

這種人,你給點陽光她就能燦爛,生命力堪比狗尾巴草,臉皮又厚,心計又深……

要不是命不好撞到自己手上,恐怕早就被她得手了吧。

本來以為她勢必要就此消沉,就算能保住一條命,也要被打回西北老家閉門軟禁……

如今看來,大房這邊徹底安穩下來後,二房卻恐怕要起風波了。

二太太前些年一心一意地在大房身上下功夫,難免就疏忽了自己的後院。

也的確是拿得起放得下,自從在過繼之事上絕望,就果斷轉了目標,開始拉攏二老爺的感情。

她是有汙點的正妻,生育了二房僅有的三個嫡子,香姨娘卻是得寵多年的貴妾,把持京城宅院多年。

二房從此,要多事了。

聚八仙裡的宴席沒到三更就散了。

大老爺和大太太並肩把二老爺夫婦送出了園子,轉回頭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話,大老爺就徑自進了浣紗塢。

其餘兒女們,也就各自散去。

大太太站在當地叮囑了五娘子幾句,叫她小心腳下,又立在當地看五娘子拐上了長廊,才放下心來,回身帶了七娘子並九哥,回了正院。

一路上,都是一臉的陰晴不定。

九哥和七娘子也都不敢開口。

氣氛就顯得很怪異。

幾個丫鬟、婆子,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大太太進了正院,大太太才回過神來。

“好生歇著吧!”她笑著安頓這一雙兒女,“九哥明日要早起的,回屋就別再鬧騰了,早些安歇,免得在張先生跟前失了禮。”

九哥從明日開始,就要到張先生膝下讀書了。

九哥就笑著應了下來,又扳了大太太的脖子,和她頭碰頭地說了幾句悄悄話。

說得大太太滿臉都是笑意,“好,好,隻要你安心讀書,娘什麼都依你。”

這才進了東偏院。

到底是一手帶大的兒子,這份貼心,是七娘子怎麼都比不上的。

七娘子就隻是穩穩重重地請大太太,“也好生歇息,年節裡應酬多,累得很,娘千萬別短了覺。”

大太太就也笑了笑,摸了摸七娘子的腦門。

“好,好,快睡吧。”

就站在原地,目送著七娘子小小的身影進了夾道,才長歎了一口氣。

梁媽媽就上前小心翼翼地請大太太,“外頭冷得很,太太還是先進屋再說。”

大太太緩緩地閉上眼,又深深地出了一口氣。

“嗯。”再睜開眼時,已是回復了平時的雍容。“是該進屋了。”

第二日起,對大老爺也有了笑臉。

和封錦之間的那點齟齬,倒也就再沒人提起了。

不過,也是因為封錦很快就打點行裝,上京趕考去了。

到底還是托周叔向七娘子傳了話。

“說是那天出言魯莽,可能給七娘子、九哥帶來麻煩,請不要見怪。”立夏就仔仔細細地復述著封錦的話,“多年來七娘子的幫助,一直銘記在心,和楊太太之間的恩怨,又是另一回事……將來有機會,是一定會報答七娘子的。”

“還說,封太太並封姑娘兩人在家,封公子放心不下,眼下是打算變賣了家產,合家上京。”

七娘子的心情就很復雜。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不影響到下一輩是不可能的。

對七娘子來說,大老爺、大太太有再多的不是,都是她的生父、嫡母。

聽封錦的意思,將來如若他衣錦還鄉,揚眉吐氣的話,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是不打算放過大太太的了。

但七娘子和九哥又都是正院的兒女,大太太對七娘子雖稱不上好,卻也給了她嫡女的身份……

七娘子隻好安慰自己:就算封錦天縱奇才,又有大運,十幾年內,要威脅到楊家的地位,也難比登天。

這話,恐怕也終究隻是說說而已。等到他見識到了官場的險惡與黑暗,說不準還要回頭來攀附楊家,向大太太賠罪……

到底還是從私房錢裡出了二百兩的銀票,囑咐立夏袖出去,讓周叔暗暗送到封家。

封錦雖然有了解元的功名,但畢竟還不是官身。

這年代不比現代,家裡沒個頂事的男人,女眷到哪裡都要被人壓上一頭。古代山高水遠,有什麼事發生,等封錦回鄉,黃花菜都涼了。

本來還可以托付張家照看,但封錦這一遭算是和楊家翻了臉,張家又要和楊家結親……

少年人的傲氣,恐怕未必會接受張家的好意。

連楊家這樣的大靠山都被封錦自家給疏遠了,張家的師徒之誼,他也未必看在眼裡,畢竟張家和楊家有了親戚關係,這親戚,有時候總要比師徒更親密些。

再說,封錦這一科也未必能夠中進士,萬一未中,還要在國子監就學三年。

想把封太太和封姑娘帶上京,也是不放心母女二人在家,受街坊欺淩。

搬家在現代都是傷筋動骨的事,何況古代?

封家雖然已經薄有家產,但肯定也用得上這二百兩銀子。

周叔卻很為難,托立夏傳了話進來,說封錦執意不收。

七娘子沒有辦法,周叔也有自己的差事,不可能日日為她跑封家,勸封錦收錢。

隻好又袖了銀票,進了東偏院。

她一個姑娘家,能耐再大,也隻能在內院使。

到了外頭,就是兩眼一抓瞎。

九哥就不一樣了。

別的不說,兩個心腹小廝,也還是有的。

偏巧五娘子也在,還在院子外頭,就瞧見了穀雨。

“是,聽說進了二月就要動身了,是合家北上,因此打算寫一隻船過去。”

七娘子才走到門外,就聽著了九哥的這句話。

哪裡還不知道五娘子的來意。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加重腳步,笑著進了裡屋。

九哥才從張家讀書回來,一臉的倦怠,打著嗬欠站在屏風後頭換衣服,一邊還和五娘子說話。

“七姐。”見到七娘子,他連忙招呼。

“你怎麼也來了。”五娘子卻有些吃驚。

七娘子倒也沒打算瞞著五娘子。

五娘子對封錦的心意,雖然從不曾明言,但一時昭然若揭。

看出這點的,恐怕也不止自己一個人。

“到底是生母的親戚……”她就掏出了那張精巧花哨的銀票,“這是宜春票號的二百兩足銀票……”

宜春票號身後有好幾家門閥大族的身影,隱隱然就有權家、達家,這些年來做得很大,漸漸地已大有第一票號的架勢。

五娘子見了七娘子的大方,眼神倒是一黯。

咬了咬%e5%94%87,又輕輕一跺腳。

也從懷裡掏了一張銀票出來。

“也是宜春票號,五百兩,算是我送封公子的程儀了!”

把紙張往桌上一拍,起身就走。

七娘子和九哥不由麵麵相覷。

七娘子隻匆匆和九哥交代了一句,“你要留神,封公子脾氣很傲,倒未必願意收……”

就起身追了出去。

“五姐,五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五娘子帶著穀雨,走得又急又快。

好像和七娘子置氣似的,分明聽著了七娘子的聲音,卻不肯停步。

七娘子緊趕慢趕,才在浣紗塢前追上了五娘子。

“五姐!”她難得地動了幾分情緒。

五娘子隻好站住腳,瞥了七娘子一眼,又扭過頭去。

“做什麼?”

話裡的防備,濃得都要凝成一道牆了。

像五娘子這樣的千金小姐,對年輕男子有旖思,是一件很不應該的事。

七娘子就咬了咬%e5%94%87。

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就這樣好奇五娘子的心事。

在深宅大院生活久了,總覺得這樣的生活沒有一點活氣。

和身邊的幾個人,就算再親密,也像是隔了一層薄紗,心事永遠難以說穿,隻能各自揣測。

唯有五娘子,雖然任性,雖然倔強,但卻也從來都不屑於矯飾。

或者因為如此,她對五娘子就不期然多了幾分關心。

這樣的心事,除了自己之外,五娘子又能向誰傾訴呢?

不過,自己終究是莽撞了些。

七娘子自然知道,自己是可以理解小女兒家傾慕的心思的。

但五娘子卻未必知道。

很多事盡管大家心知肚明,卻未必要說穿。否則將來對景反而成了話柄,那就弄巧成拙了。

她隻好輕聲開解五娘子,“謝過五姐的好心腸……知道九姨娘的娘家落魄,好心接濟!五姐對我和九哥的關照,真是無微不至。”

一下就給五娘子的行為貼了一層金。

五娘子咬住%e5%94%87,看了看七娘子,又輕輕地哼了聲。

“都是正院的人。”卻也老實不客氣地收下了這個台階,“娘呢,是小氣了點,從前二姐在家,有二姐關照你們,如今二姐出嫁了,我也自然不會虧待你們的。”

一臉的義正詞嚴。

七娘子就忍不住一個會心的笑,“是,還要依仗五姐多照顧了。”

就在浣紗塢前和五娘子分了手,目送著她裊裊娜娜地進了月來館。

五娘子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再過兩年,也很可以說親了。

也不曉得有沒有這個緣分,真的能嫁到封家……

七娘子長出一口氣,也轉身回了正院。

從門第、出身、家產各方麵來說,五娘子的這一段旖思,恐怕也真的就僅止於旖思了。

不曉得當年那一麵,封錦究竟做了什麼,叫五娘子竟是一見鍾情,輾轉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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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二月,封錦果然變賣了家中田土,又把銀兩換作了宜春票號的銀票,拖家帶口與張二少爺同路,上京趕考去了。

二老爺也終於把家當整頓清楚,不願帶上路的笨重物事,有的在蘇州發賣,有的就直接送給大房。

倒是府邸一時間也找不到人願意入手。

畢竟隔鄰就是江南總督的住處,一般二般的人家,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