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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 酥油餅 4070 字 2個月前

慕枕流是一夥的之後,他對慕枕流的態度就不像之前那麼客氣了。

慕枕流道:“我是累贅。”

祝萬枝道:“我保的鏢是你。”

慕枕流道:“你把它當做我的遺書,也是一樣。”

祝萬枝道:“這話也說得?你們讀書人不怕不吉利嗎?”

慕枕流道:“見了這多場生死,還有什麼忌諱?”

祝萬枝將布收進懷裡,道:“我明天一早就走。”

慕枕流道:“拜托了。”

祝萬枝道:“我在,布在,我死……你就另請高明吧。”

慕枕流舉起杯子:“大恩不言謝,以水代酒,先乾為敬。”說著,一仰脖子,一杯就下去了。

祝萬枝摸著脹鼓鼓的獨自發愁,見慕枕流看過來,咬咬牙,一杯也下去了,然後直接跑茅房。

第二天天蒙蒙亮,慕枕流剛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就被一陣打水洗漱聲鬨醒。在外頭洗漱的是祝萬枝,桑南溪坐在桌邊想心事,手裡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自己的手掌。

慕枕流坐起來:“桑大俠。”

桑南溪微笑道:“你若是不嫌我厚顏攀附,我就叫你一聲漱石,你叫我伯澈就好。”

慕枕流道:“伯澈兄。”

桑南溪道:“秋水的燒退了,但受傷頗重,不宜長途跋涉。保鏢一事,就由我和祝總鏢頭負責,她便繼續留在此處休養。漱石若是不急著走,便留下來照顧她幾日。”

慕枕流苦笑道:“我怕我在這裡,為她招致殺身之禍。”

桑南溪輕笑一聲,突然湊近他。

慕枕流一怔,下意識地要後退,卻被桑南溪按住了肩膀:“你?”

桑南溪道:“此時此刻,我全身上下的要害都在對方的盤算中,隻要我再向前一點點,就會萬劍穿心。”

慕枕流見他眼底閃過一絲促狹,猛然懂了他指的對方是誰,臉色微紅。

桑南溪退開來,與他保持距離:“等葫蘆娘傷勢稍好,就會自行離去。你不必擔心,她精通潛藏之術,自有保命之道。葫蘆娘的葫蘆不止是紫金葫蘆的葫蘆,還是悶葫蘆的葫蘆。若是她想將自己藏起來,其他人絕難察覺。縱是後宮三千之一的千裡眼%e4%ba%b2自前來,也是一樣。”

慕枕流稍稍安心。道:“好,我一定竭力護她周全。”

桑南溪滿眼感激:“多謝。”

慕枕流道:“珍重。”

桑南溪道:“放心。當初有翟通窮追不舍,我和葫蘆娘不一樣逃到了西南。”

慕枕流驚訝道:“你與恩師……”

桑南溪供認不諱道:“我是沈相一係。”

慕枕流不禁好奇起他與恩師的關係來。來西南之前,沈正和就曾叮囑他,若是在平波城遇到了危險,就寄信到盛遠鏢局,請他們保鏢護送,當時他以為與恩師有關聯的人是祝萬枝,沒想到竟然是桑南溪和葫蘆娘。

桑南溪道:“沈相失勢之後,我與葫蘆娘受瞿相爺打壓,東奔西跑,走投無路才來了西南。”

慕枕流敏銳道:“你剛剛不是說,窮追不舍的人是翟通?”

桑南溪一怔,打開折扇搖了搖,掩飾道:“翟通是一個,瞿相也是一個。唉,這年頭,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他們當年也一定想不到沈相還有複起的時候。”

慕枕流雖覺他話說得有些牽強,似乎在掩飾什麼,但一來他不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探究彆人的*,二來此時也無心思翻陳年舊賬,就有著他含含糊糊地糊弄了過去。

隨著天光越來越明,桑南溪與醒來的胡秋水依依惜彆後,和祝萬枝一道啟程。

慕枕流向借宿的村民多付了一個月的租金,便住了下來。

桑南溪走後,胡秋水病情反複,時好時壞,慕枕流無法,顧不得男女授受不%e4%ba%b2,隻好留在房間裡看護。之後,他明顯感到村民總是沒事找事地跑進來與他說話,一會兒問胡秋水的病情如何,一會兒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最誇張地還是端著木盆進來問他要不要邊照顧人邊泡個腳,直到晚上慕枕流回了自己的房間,村民才不來打攪,到了第三日早晨,又是如此。

慕枕流不勝其煩,乾脆將窗戶敞開,但是用毯子將床遮住,以免她受風寒,隻把自己暴露在窗戶下。

如此一來,那村民果然不再煩他。

休養了兩日,胡秋水總算有了點精神,能坐起來吃東西聊天了。

慕枕流有時間便陪她說話。她說的最多的還是桑南溪,一會兒笑他寒冬臘月還帶著把扇子搖啊搖,一會兒笑他總是胡編亂造一些言不達意的詞。

慕枕流從她的笑容裡看出了深深的眷戀和擔憂。

他又何嘗不擔憂。

到了第五日,胡秋水在慕枕流的攙扶下已經能下床行走,正好她躺得渾身酸疼,便披著個襖子在院子裡散步,才走了兩步,屋簷上就跳下來一個人。

俊秀年輕的一張臉,卻黑沉沉的嚇人。

慕枕流平靜地打招呼:“謝島主。”

謝非是道:“收拾東西跟我走。”

慕枕流蹙眉:“為何?”

謝非是道:“他們找上門來了。”

慕枕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攙著胡秋水往回走:“你先回屋收拾東西。”

謝非是臉色越發陰沉,多日積攢的不滿直衝頭頂,幾乎要噴發出來,可是想到慕枕流冷淡梳理的眼神,讓他硬生生將衝動壓抑了回去:“你要帶她一起走?”

慕枕流道:“我們是同舟共濟的夥伴。”

謝非是忍了又忍:“快點。”

這次出來,本就是一切從簡,慕枕流和胡秋水都沒什麼東西,兩人隨便打了個包就能出發。謝非是去牽馬的時候,胡秋水小聲問道:“你相信他?”

慕枕流道:“他不會在這種事上騙我。”

胡秋水道:“那他會在什麼事上騙你?”

慕枕流道:“姓名,年紀。”

胡秋水愣住。

慕枕流想了想,大概也覺得好笑,不由笑了笑。

謝非是牽著馬過來,就看到兩人眉開眼笑的樣子,心頭的怒火噌地就竄了起來,看胡秋水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心裡不禁埋怨起早八百年就下地府的張雨潑來。要不是他太無能,怎麼可能還留著這個女人的一條命在這裡勾勾搭搭!

三人上路,卻隻有兩匹馬。

謝非是吊兒郎當地看著慕枕流,似乎篤定他最後會與自己同乘一騎,這點篤定並不是源自於慕枕流對自己的好感,而是,慕枕流對禮教的敬畏,男女授受不%e4%ba%b2六個字能使他與胡秋水保持距離。

慕枕流果然猶豫不決。

胡秋水卻爽快:“慕大人,你與我共乘吧。”

謝非是瞪著他,眼珠子差點瞪得調出來。

胡秋水道:“我受了傷,騎馬不方便。”

謝非是見慕枕流竟真的考慮起來,牙齒又要重新咬碎一邊的衝動。“還有一匹馬。”他一字一頓地說。

慕枕流和胡秋水同時扭頭看好,好似,現在才發現他在這裡。

謝非是說:“你們等著,我去牽來。”

他先前牽來的馬是盛遠鏢局準備的馬,個個年輕力壯,神駿異常,後來牽來的馬又老又瘦,隻是站在那裡,就有種喘兩口氣倒下去的錯覺。

慕枕流猜想是他出來的太急,看著是馬就騎出來了。

“上馬吧。”謝非是率先上馬。

慕枕流扶著胡秋水上馬。

胡秋水傷勢未愈,隻是上個馬,就虛得臉色發白直冒冷汗,看的慕枕流一陣心驚。

“哈哈哈,不妨事的。”胡秋水道,“每次我覺得自己撐不下去,被桑南溪揶揄一頓或揶揄桑南溪一頓,也就能撐下去了。”

慕枕流見她真的坐穩了,才放下心來。

☆、第五十章 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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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建在半山腰。

慕枕流等人下來時,看到下方山路上,一群人頭井然有序地上山來。謝非是比了個手勢,慕枕流和胡秋水跟在他身後,離了山道,從林中穿梭。

山路陡峭,慕枕流和胡秋水的馬還能應付,謝非是胯下的馬便走得歪歪斜斜,時不時崴一下腳,讓跟在他後麵的慕枕流看得心驚膽戰。好在謝非是武功高強,任由這馬東搖西擺,如定海神針一般牢牢地定在上麵,倒也堅持到了山下。

出了山林,清風吹在麵上,有些刺痛。

慕枕流擔憂地看向胡秋水,迎來爽朗的一笑。胡秋水道:“哈!這天氣養傷再好不過了。一個月不洗澡身上也不臭。”

慕枕流忍不住笑起來。

胡秋水道:“你不知道,桑南溪有一次夏天受傷沒法洗澡,那臭的……連隔壁賣臭豆腐的都受不了整天嚷嚷著要搬走。”

慕枕流笑了會兒,有點驚訝謝非是竟然沒有插嘴,按照慣例,這時候他總是要跳出來亮個相。

謝非是此時正凝重地望著前方。

路的儘頭,慢慢地出現了三條身影。

金眼睛。

孿生兄弟。

慕枕流屏息。

真的見到了人,謝非是突然放鬆下來,衝著慕枕流咧嘴笑笑:“一會兒你們先過去,他們交給我。”

慕枕流道:“他們有三個。”

謝非是道:“又不是小孩子打架,人多就占優勢。”

慕枕流沉默。他沉默並不是因為認同謝非是的話,而是他知道,這已經是眼前唯一一條路。他和胡秋水,一個不會武功,一個身受重傷,留下來也是累贅。

他突然有千言萬語想要對謝非是說。

莫名地想告訴他自己年幼時受到過哪些稱讚。

想告訴他自己最喜歡讀哪些書。

想告訴他父母死後,他有多麼寂寞。

想告訴他還有遠大的理想沒有實現。

想問他,願不願意和自己一起走下去。

……

其實,他不理謝非是並不是因為怨他恨他,而是因為害怕自己會將這些話說出口,然後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在很早以前——

興許是在謝非是肆無忌憚地介入他的生活,將自己化作他心的一部分的時候。

興許是每日清晨醒來,都能看到謝非是毫無防備的睡容的時候。

就不是謝非是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謝非是了。

如果那個人離去,自己的心會撕裂,會痛。

所以他不敢去想。

像個烏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