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1 / 1)

反正都要在一起 容光 4282 字 3個月前

衛生間。

***

摩托車一路咆哮著飛奔在馬路上,嚴傾帶著安全帽,眼神裡像是有一團燃燒的烈焰。

他拿著那張音樂會門票,匆匆衝進了舞蹈教學樓的大門,可是一路風雨無阻地來到禮堂大門外時,卻又忽然停下了腳步,挪不動步子了。

他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卻在今天忽然嘗到了什麼是害怕的滋味。

周圍來來去去的都是來參加音樂會或者聽音樂會的學生,幾乎所有與他擦肩而過的人都會側目看他,因為他一手抱著安全帽,一手捏著那張門票,一身肅靜的黑色大衣襯得他修長挺拔,而他麵色嚴肅,似有些遲疑地站在那裡,眼神裡是一片氤氳不清的沉鬱。

他看上去跟周遭的景致格格不入,卻又像是自成一派的風景。

有幾個女生嘻嘻哈哈地走上來問他:“帥哥,聽音樂會呀?”

他側頭與她們對視一眼,沒有多餘的表情,眼神冷冷清清,不苟言笑。

女生們有些尷尬,想多說什麼,又礙於他看起來不是什麼好惹的人,於是又嘀嘀咕咕地走了。

後台。

尤可意對著鏡子上妝,一筆一筆描著眉。

她平時很少化妝,哪怕要上台跳舞,也就隨隨便便抹點東西就好。今天卻一反常態,每一步都化得精心又精致。

對著鏡子看了很久,她聽見門外有人叫她:“下一個就到你了哦,可意!”

她提著裙子站起身來,轉身從容不迫地往前台走去。

這是一場考試,是舞蹈學院所有學生都熟悉的舞台。教授從這裡選拔參加各大比賽的舞者,學生們在這個台上的表現如何也會影響到獎學金的分配。

往日的尤可意在意的永遠是如何將高難度動作做好,如何讓教授們看到她優美的身姿,如何得到最好的成績,如何用心沉浸在每一支舞裡。而今天,她走上了台,目光一點一點從人群中掃過。

她在意的不再是以前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因為這支舞並不是考試,而是一份禮物。

——《勇敢者之舞》

很小的時候就聽媽媽說過,舞者之所以為舞者,是因為他們會用肢體表現情感。優秀的舞者不隻是舞蹈技巧好,每個動作、神情,每次旋轉、跳躍都是他們表達情感、感染觀眾的武器。

尤可意忘記了周遭的一切,隻是旋轉跳躍在偌大的舞台之上。

大紅色的幕布,漆黑的禮堂,隻有一束光線打在她身上。她穿著雪白的紗裙,閉眼等待每一個音樂點。

——如果舞蹈真的有那麼大的魔力,如果舞姿真的可以傳達人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情感,那麼嚴傾,此刻的你看得見我想對你說的話嗎?

她一次一次跳躍在舞台之上,踮起腳尖,雙手努力地伸展,仿佛要觸摸一些從前觸摸不到的夢。

音樂終止的那一秒,她也定格在舞台之上,然後緩緩睜眼。

這一刻,她越過黑壓壓的觀眾,目光靜止在大門外。

那裡,越過喧囂的人群,有一個沉默的男人安然而立,眼神複雜到可以淹沒周遭的一切。

十米,二十米,抑或三十米?

她並不清楚他們隔著多麼遙遠的距離,可是此刻,當視線相接,所有的介質所有的阻礙都不見了。

她看見那雙像黑夜一樣深幽寂靜的眼眸,聽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一下一下響徹禮堂。

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而她卻再看見那個人轉身離去的背影時不顧一切地跳下了舞台,連評委點評也不聽了,隻是從觀眾中央的那條走道不顧一切地朝那個人飛奔而去。

直到氣喘籲籲地跑出了禮堂,她看見那個人正在沿著樓道往樓梯下麵走。

“嚴傾!”她大聲叫出他的名字。

那個背影就這樣頓在了那裡。

尤可意一路跑到了他的麵前,抬頭望進他的眼裡,忽然笑起來,氣息急促卻如釋重負地說:“謝謝你來了。”

嚴傾低頭看著她,看著她像是一隻小天鵝一樣挺拔美好地立在他麵前,隻覺得整顆心都緊縮起來,像是有人在用羽毛輕輕地撓。

很癢,甚至癢得令人想要屏住呼吸。

他彎起嘴角,輕聲說:“你今天很美。”

聲音都有些黯啞。

“為什麼不進去呢?你有票的。”她低頭看著他手裡捏得皺皺巴巴的票。

嚴傾頓了頓,也笑了,“不了,在哪裡看都是一樣的,那裡麵……不是我該去的地方。”

又開始了嗎?

他又要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了嗎?

尤可意沉默了片刻,抬頭對他說了九個字:“嚴傾,我想和你在一起。”

九個字,翻來覆去也不過是一呼一吸的時間。

嚴傾卻如遭雷殛,僵在原地。

不是我喜歡你,也不是你喜歡我嗎。

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清清楚楚地望進他眼底,一字一句地說:“我清楚你的身份,也知道你是什麼人,三個多月以來的相處,我已經看到了一個完完整整的你。如果你擔心我把你想象成什麼了不起的大英雄、古惑仔,那你大可放心,我知道你就是一個混混,一個打打殺殺遊走在社會邊緣的人。”

嚴傾的眼神緊縮了那麼一刹那,心臟似乎也被這樣直接且毫無掩飾的字句刺得沉了下去。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問道:“既然知道我是個混混,就該離我遠遠的,現在為什麼又來跟我說這些?”

她毫不猶豫地說:“因為我喜歡你。”

尤可意答得坦坦蕩蕩,眼神裡隻有一片清亮透明的感情。

她說:“我克製不了這樣的心情,我忍不住想要接近你。我曾經以為這是我被束縛太久,所以才會被和我截然不同的人所吸引,所以才忍不住去做危險的事,去靠近危險的你。可是如果僅僅是新奇感和求知欲,我又為什麼會擔心你,為什麼一閉上眼睛就回想起你,為什麼遇到事情會忍不住渴望第一時間看見你,為什麼為你哭為你笑,根本管不住這顆心?”

樓道裡沒有人,寂靜而空曠。那道清脆的聲音回蕩在長廊深處,空靈而清晰,一字一句都像是綿延悠長的山脈。

“我花了很長時間去弄明白我對你的感情,直到我終於發現,不管它是轟轟烈烈還是失去理智,不管它是細水長流還是飛蛾撲火,不管它來源於什麼,又會發展成什麼,我隻是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在一起,我就變得不像自己,變得失魂落魄,我……”她說了一大堆話,激動的情緒卻又忽然間平靜下來。

她輕笑出聲,依然用那樣霽月光風的眼神望著他:“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是如此篤定,如此明朗。

嚴傾比麵前的尤可意高出了一個頭不止,他低下頭看著這個嬌小的女生,卻忽然間喪失了直視她的勇氣。

對他來說,她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不管是她的優秀還是勇氣,都遠遠不是他能比得上的。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說的那一切是如此坦蕩,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直言不諱地在他麵前指出他的身份,卻也是第一次有人願意不顧他的肮臟卑微,告訴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尤可意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樣。

她是不一樣的。

這些年來並不是沒有女人接近過他,可是她們要麼把他視為威風凜凜的大英雄,要麼自己本身就是這種卑微的人,不過是想到他這裡來尋求庇護。

他的世界肮臟又混亂,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尤可意這樣。

像她這樣透明而清澈,卻又像個孩子一樣孤勇,坦坦蕩蕩地麵對自己的感情。

嚴傾站在那裡,艱難地抑製住體內每一個衝動,因為他的血液他的骨髓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擁抱她吧,抓住她吧,你的人生裡不會再有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可是哪怕這些念頭像是翻江倒海襲來的波濤一樣洶湧,心底深處卻還有一個最可怕的聲音在提醒他:嚴傾,你配不上她。

他活得沒有自我,活得像是最卑微的螻蟻。

他給不了她未來,給不了她安定的生活。

即使今時今日他們因為愛情在一起,又能在一起多久?沒有物質的支撐,沒有安穩的日子,他拿什麼給她幸福?

當短暫的愛情最終變成她破碎的鏡花水月,到了那一天,她會後悔的。

他是個混混,沒有多少文化,更是自小見慣了複雜的人世。這份太過乾淨純粹的感情不是他要得起的,也不是他回應得起的。

而他最怕的事情,便是有一天她哭著告訴他:“如果當初沒有和你在一起,我不會這麼痛苦。”

她會後悔。

她會後悔的。

這樣的念頭像是火灼一樣啃噬著他的靈魂。

嚴傾用一種複雜到需要費儘全力才能掩飾住感情的目光看著她,慢慢地說了一句:“尤可意,你的白紗裙很好看,一塵不染,就像你這個人一樣乾淨美好。”

他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而我呢?我穿著黑色的衣服,因為它最襯我,因為我這個人從裡到外都是這樣的顏色,見不得光,肮臟晦暗。”

走廊儘頭的窗戶外麵有陽光照進來,細小的塵埃飄浮在空氣裡,輕盈好看。

他眯起眼看著那些細小的顆粒,輕聲說:“我活得像塵埃,不值得任何人放在心上。而你不同,你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我們一黑一白,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樣的差距注定了我們不能在一起——”

“黑和白嗎?”尤可意打斷他的話,“嚴傾,你該參加過婚禮吧?你不覺得新娘和新郎之所以穿成一黑一白,正是因為也許這兩個顏色才是最配的嗎?”

“可我配不上你。”

這句話出口很久以後,嚴傾才低頭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他的動作很輕,以至於沒人看得出他是有多艱難才克製住自己把她擁入懷裡的衝動。

“尤可意,我這輩子不曾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