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似乎是梅雨軒的搭檔。看見對方,梅雨軒的瞳孔收縮了一瞬。他以為自己被出賣了。
但瘦小青年並未說任何一句對他不利的話,反倒把所有嫌疑都攬到自己身上。他奪過一名壯漢的槍,假裝反擊突圍。
沒有任何意外,青年失敗了。他被吊上半空,割破了喉嚨。
梅雨軒就坐在他下方,渾身被鮮血澆透。這是戰友的血,也是焚燒他靈魂的火焰。那一天,梅雨軒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但梅希望知道。他看見梅雨軒冷靜從容地拿起槍,對著戰友早已死透的屍體連連射擊。
一個黑色漩渦出現在梅雨軒心裡。
最終,梅雨軒也會被這個漩渦吞噬,帶著這些無比痛苦的記憶出現在幸福小區。他會成為一名任務者,開始永無止境的掙紮。
這就是無限恐怖循環……
天空中的漩渦連接著一個個副本世界,而這些世界是每一個任務者的卵囊,也是主神為他們營造噩夢的地方。
他們哪裡有什麼家?他們的一切都是虛幻。
蜷縮在玻璃球內的青年流出眼淚。他忽然明白自己進入這裡的使命是什麼。
眼看梅雨軒的記憶世界也將破碎。一雙白皙的手輕輕將它捧起,黏合。
極力排斥汙染物由臍帶進入自己身體的青年撤掉所有防禦,開始主動吸收那些黑色的臟東西。
第182章 表世界
梅雨軒猛地睜開眼, 神情恍惚一瞬。
血!鋪天蓋地的血!
鮮血像一場傾盆大雨,從他的頭頂澆下,帶著嗆鼻的腥氣和刺目的紅。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被粘稠血液堵住, 窒息, 悲憤, 毀滅……
%e8%83%b8膛裡翻湧著滔天怒火,還來不及宣泄就被迎麵而來的重拳擊碎。
“說!你是不是警方派來的臥底!”
嗡嗡作響的耳畔傳來一句逼問, 梅雨軒甩甩腦袋,看向前方。
他再度恍惚,然後開始懷疑眼前的一切。
他記得……他記得什麼?
他似乎……他似乎忘記了什麼?
砰, 又是一記重拳打在太陽%e7%a9%b4, 梅雨軒眼角開裂, 視線模糊。疼痛打斷了他的思緒, 也讓他忘了剛才那種詭異的既視感。
“來,好好看看,這個人你認不認識?”一個壯漢拽著一名瘦弱男子的頭發, 拖到近前。
他一腳踹到男子的腿彎,逼迫對方跪下。
梅雨軒用沾滿鮮血的眼球去辨認男子。幾次眨眼之後,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
瞳孔驟然收縮, 心臟狠狠一跳,他認出了這張熟悉的臉, 麵上卻是被打到昏沉的頹靡模樣。
壯漢盯著他的每一個微表情,未曾發現端倪。
“好, 裝不認識是吧?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壯漢取出彆在腰間的槍, 說道, “你們之中隻能活一個。誰先動手殺了對方, 我就放誰走。我喪彪說話算話。”
一把黑漆漆的槍出現在梅雨軒和瘦弱男子眼前。
梅雨軒被綁在椅子上, 不能動彈。另一名壯漢走上前,解開他的雙手。
這是一場測驗。警察不會殺害自己的搭檔。如果其中一個為了活下來,殺害同僚,這就是一個致命的把柄。被這個把柄脅迫,不想墮落成罪犯都不行。
梅雨軒洞悉了這些窮凶極惡之徒的算計。但他想不到任何辦法破局。
看著這把槍,他麵色狠戾,心臟卻在顫唞。
周圍的人紛紛露出玩味的笑容。他們樂於見到這種自相殘殺的場麵。今天這出戲隻是為了逗狗。
“想要證明自己不是警察,可以,殺個人讓我看看。”壯漢抖了抖手中的槍。
梅雨軒伸出手,眸色晦暗難辨。
瘦弱青年先他一步奪過槍,對準壯漢的眉心,厲聲說道:“放了我們!”
梅雨軒閉了閉眼,腦海中回蕩著兩個字——完了!
槍裡沒有子彈!這是測試中的測試!今天他們都會死!
被黑洞洞的槍管瞄準腦門的壯漢顫巍巍地舉起手,結結巴巴喊道,“彆,彆殺我!我,我害怕!”
周圍那些壯漢用怪異的目光看過來。
瘦弱青年走近幾步,把槍口狠狠戳到壯漢的太陽%e7%a9%b4上,語氣凶狠,“車鑰匙給我!”
壯漢哆哆嗦嗦拿出車鑰匙,哀求道,“彆殺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中間還有個嫂子夜夜讓我暖床。你殺了我,他們的日子怎麼過?好漢饒命!”
瘦弱青年握緊車鑰匙,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他越聽越覺得這句話不太對勁。
梅雨軒暗自歎息,眼瞳裡溢出殺意。
他們正在被這群犯罪分子戲耍。
“哈哈哈哈,看他這副傻樣!哈哈哈!”
周圍那些壯漢忽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被槍指著太陽%e7%a9%b4的男人笑得最為猖狂。
“槍裡沒有子彈!以你這個智商,你是怎麼考上警察學校的?”男人一邊笑一邊譏諷,然後抬起手,大大咧咧地握住槍管,叫囂道,“來呀,開槍呀!讓我聽個響兒!”
周圍的壯漢們笑得更為大聲,一個個麵露期待。
梅雨軒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緊張感和前所未有的恐懼讓他不能呼吸。今天,他們都回不去了!
“誰說槍裡沒有子彈?”瘦小青年歪歪腦袋,抿抿唇角,笑容天真地問。
壯漢們挑釁道,“有沒有子彈,你開一槍就知道了。”
“我說槍裡有子彈,它就一定會有。”瘦小青年扣下扳機。
砰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血水和腦漿四處迸濺。
一具睜著雙眼的屍體緩緩倒地,臉上殘留著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槍裡明明沒有子彈!
四周安靜一瞬,然後就是四散奔逃的聲音。
瘦小青年眼也不眨地扣動扳機,連連點射。
砰砰砰,砰砰砰……
他彈無虛發,一槍一個,宛如收割生命的閻羅。
梅雨軒已震驚到失語,卻還能抽出一絲心神細數槍聲有幾道。一槍、兩槍、三槍……瘦小青年足足開了二十幾槍,五分鐘不到就乾掉了倉庫裡所有人。
可是,這種型號的槍最多隻能裝12發子彈!
見鬼了嗎?梅雨軒恍恍惚惚地暗忖。
待他回神,瘦小青年已踏過橫七豎八的屍體,緩緩來到他麵前。青年彎下腰,左左右右地歪著腦袋,仔仔細細端詳梅雨軒的臉。
他的眼瞳清澈如水,帶著爛漫的天真和朝氣。他的眼神好像在凝望一個久彆重逢的故人,滿是欣喜和懷戀。
麵對這樣一雙眼睛,梅雨軒不知道為什麼,鼻頭竟然有些酸,眼眶湧上一陣無法抑製的濕熱。他把這種想哭的感覺錯認為劫後餘生的喜悅。
青年對著熱騰騰的槍管吹了一口氣,抿著唇角問道,“老大,我厲不厲害?”
老大?青年從來不這麼叫自己。警局給他們編了代號,他們隻會互稱代號。
心中滿是疑惑,梅雨軒卻不由自主地點頭,“厲害。”
青年伸出手,輕輕拍打梅雨軒的腦袋,笑著說道,“老大,再見。”
“什麼?”梅雨軒愣了愣。
青年又拍拍他腦袋,嗓音帶上一絲不舍,“沒有好好跟你說再見是我的錯。”
梅雨軒掙紮起來,心中湧上難以言說的焦急和難過。
青年半跪下去,閉上眼睛。梅雨軒連忙彎腰去解腿上的繩子。
“臥槽?這些人是我殺的?我剛才這麼猛?”青年忽然站起身,恍恍惚惚地看著握在自己手中的槍。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他記得之前的一切,卻又感覺如隔雲端,十分虛幻。
“廖子?”梅雨軒抬起頭,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咋了隊長?咱還愣著乾嘛,快跑啊!”青年晃晃手裡的車鑰匙,火急火燎地催促。
梅雨軒心下一沉,感覺失去了非常重要的東西。但他沒有時間深想,隻能跟隨青年快速離開。
越野車駛入夜色的時候,他回過頭看看那座破敗的倉庫,總有種事情不該如此順利的錯覺。可是他們真的逃出來了。
越過邊境,他們就能帶著重要的情報回到祖國。等待他們的是恢複身份,步步高升。
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梅雨軒摸了摸自己的%e8%83%b8膛,總覺得這裡缺了一塊。
數月之後,梅雨軒和瘦小青年穿著警服站在C位,與局裡領導拍合影。他們手中各自捧著一個勳章。
一群記者站在周圍等待采訪。鎂光燈閃個不停。
越過人群,梅雨軒看見警局大門外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縱使見多識廣,心智堅毅,梅雨軒依舊感覺到一陣心顫。
青年美得像穿透薄霧的晨曦,染著非主流的粉色頭發,卻半點不顯怪異。他直直地看過來,歪歪腦袋,揮揮小手,抿抿唇角。
他雪白的臉頰顯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笑容甜得像融化的奶油。
梅雨軒的視線完全無法從青年身上移開。強烈的熟悉感讓他心臟狂跳。
青年忽然立正站好,舉手行禮。
梅雨軒連忙立正,緊繃著手指行了一個最標準的舉手禮。
青年放下手,歪歪腦袋,燦爛地笑了。他可能不知道,他朝氣蓬勃的樣子像滾燙的陽光,曬化了梅雨軒的心。
梅雨軒連忙把勳章和獎狀交給搭檔,穿過人群朝青年跑去。
然而隻是一個錯眼,站在門口的青年竟似空氣一般消失。
梅雨軒猝然停步,旋轉搜尋,心臟永遠缺失了一塊。滿身榮耀、社會讚譽、大好仕途、與家人團聚,他好像得到了一切,又好像什麼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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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的邱諾坐在窗戶外麵的狹窄水泥台上,窗戶裡麵是一間教室,同學們正在上課。
瑟瑟發抖的雙腿懸在空中,下麵是十幾米的高度。一顆雞蛋掉下去會摔碎,一個人掉下去會變成肉餅。
邱諾死死抓著水泥台,冷汗打濕後背。他竭力保持著平衡,無比僵硬地坐在原地。他告誡自己千萬彆亂動,否則就會掉下去摔死。
他聽見老師在教室裡問,“這個座位怎麼是空的?哪個同學逃課了?”
邱諾紅著眼眶默默在心裡說道,“老師,我在這裡。”
但他不敢發出聲音。
一名男生笑嘻嘻地說道,“老師,邱諾逃課了。”
邱諾眼眶更紅,委屈默語:“老師我沒有。”
“怎麼又逃課!”老師的聲音裡帶著厭煩,故作憐憫地歎息,“明明有爹有媽,偏偏就沒人管。離婚了也不能這樣,唉……”
同學們竊笑起來。
邱諾的心仿佛被一刀捅穿,痛不可遏。他緊緊貼著牆壁,僵硬地坐著,腳下是十幾米的高樓,卻仿佛萬丈深淵。
十一月的天氣冷得刺骨。風吹過來的時候,他真的很想放開手,墜下去。
死了,教室裡這些人會不會內疚?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