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的聲音，驚恐的視線掃來掃去，無處安放。在看不見的怪物麵前，他們就是一隻隻待宰的羔羊，莫說反抗，連逃都不知道往哪裡逃。

大雪封山，渺無人煙，深寒凍骨。惡劣至極的外部環境也在逼殺著他們。

這裡是絕境！

有人發出嗚咽聲，於是更多人摟抱在一起痛哭。

邱諾看向躺在座位裡的屍體，慘烈的景象讓他連忙移開視線。他看向那些僥幸存活的乘客，像是被燙傷了眼球，再次把視線匆匆移開。

最後他還是看向了屍體，目光定定。

看著屍體，他隻是在麵對死亡。看著乘客，他麵對的卻是絕望。

原來絕望地活著比淒慘地死去更為恐怖。

在這一刻，他對自己將要承受的一切有了一個更清晰的認識。這些乘客還有獲救的希望，而他在絕境中無路可逃，隻能走向更深的黑暗。

係統主神，我日你媽！

邱諾盯著屍體，露出仇恨的表情。

梅雨軒回頭看他，見他沒有嘔吐，也沒有逃避，終於感覺到幾分滿意。

小男孩用刀尖撥弄著死者的腦袋，淡淡說道：“他嘴角兩邊裂開了，喉管被擠爆，我猜那怪胎是從他嘴巴鑽進去的。內臟全都不見了，應該是被吃掉的。他的腹腔從內部撕開，跟那個孕婦一樣。”

“不一樣。”小熊戴上手套，從死者肚子裡抽出一個長條狀的東西。

她把這東西放在地上，慢慢展開。

周圍響起一片粗重的喘熄。除了梅雨軒，所有人都麵色青白，驚駭莫名。

這長條狀的東西鋪平之後竟然是一張人皮，沒有頭發，兩個眼眶窟窿一樣，兩隻手是兩把鐮刀，腋下連著兩塊薄如蟬翼的皮，像蝙蝠的翅膀，後肢粗壯，屁股後麵拖著一根細長蛇尾，鱗片漆黑。

小熊脫掉手套，指尖微微發顫。

“我總結一下這隻怪物的特性。首先，他擁有超強的自愈能力，連斷肢都能重生。”

梅雨軒看看這張完整的，沒有缺了一條胳膊的皮，點頭表示認同。

“其次，他會飛，我們很難防禦。最後，他在成長。他蛻一次皮就長大一點，甚至發生一次異變。梅老板砍斷他手臂的時候，他可沒有翅膀。”小熊站起身，環視眾人，慎重說道：“我們要儘快殺了他，不能再讓他蛻皮！”

“問題是我們連他在哪裡都不知道！”一名隊員環顧四周，極為挫敗地說道。

“我們有誘餌。”梅雨軒看向擠成一團的數百名乘客。

邱諾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卻不敢開口。

陳佳佳等人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們也是這麼想的。把漏洞全堵住，隻留一個出口，所有乘客待在機艙內，我們守住出口就行了。他餓了一定會來！”

“先檢查一遍，確定他沒藏在機艙裡。”梅雨軒用長刀敲打艙頂。眾人紛紛照做。

夜晚很快來臨，寒風在山穀中肆虐。乘客們擠成一團睡在機艙裡，所有破洞和窗戶都被堵得嚴嚴實實，隻留下一道艙門。

梅雨軒升起一堆篝火，坐在艙門外靜靜守候。陳佳佳等人圍坐在他身邊。

機身陷入厚厚的積雪，起落架也已經損壞，原本需要梯子才能爬上去的艙門如今與地麵齊平。

邱諾坐在艙門邊緣，裡裡外外穿了十幾件衣服，連羽絨服都套了兩件，把自己裹成一顆球。寒風刮在臉上，刀割一般疼。

“老大，我還以為你要讓那些乘客去送死，沒想到你會給他們守夜。我本來還想勸勸你的。你人真好，跟著你這樣的隊長我就安心了。”他把手罩在篝火上，小聲說道。

陳佳佳翻了個白眼。小男孩坐在她叉開的雙腿中間，把她的雙手踹進懷裡暖著。

小熊被三個大男人圍在中間，擋去寒風。

隻有梅雨軒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工裝，神色如常地看著雪山。他孤零零坐在一邊，不需要旁人的依偎給予溫暖，也不需要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辯解。

“有必要的話，我會讓他們去送死。”他直言不諱。

邱諾微笑的臉龐瞬間僵硬。

“你可以把這裡的人當成NPC，隨意對待，也可以把這個副本當成真實的世界，無所顧忌地奉送愛心。我不會告訴你什麼是道德，什麼是法律。我也不會告訴你怎麼心狠手辣才能活下去。你的命運由你自己決定。”

梅雨軒從褲兜裡掏出酒壺，灌下烈酒。這番話是個旁觀者才會說的，他並沒有接納邱諾這個唯一的隊員。

邱諾心裡難受得厲害，眼眶紅了一圈。

陳佳佳咳了咳，正想打破尷尬，忽聽背後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她連忙回頭，舉起手槍。

機長貼著地麵，拱著屁股，一寸一寸爬過來，口中慢吞吞地喊：“老~老~老，老~大。”

梅雨軒拿酒壺的手猛地一抖，冷酷無情的臉緩緩裂開，泄露出一絲窘色。

“艸，這玩意兒怎麼出來了！”陳佳佳暗罵一聲晦氣。

邱諾連忙低下頭抹掉眼淚。他以後再也不說那些蠢話了。扒屍體褲子的時候他可沒有發一點善心。隻要能活著，他就當自己是個變態。他必須讓隊長承認自己。

“老老老，老大~~~”機長的語速在變快，尾音拖得很長，與呼嘯寒風混在一起，像個怨靈。

僵滯的氛圍一掃而空，變作詭異。

梅雨軒站起身，勒令道：“你回去。”

“老老老，老大，我冷。”冷這個詞兒是小蛇剛學會的。他一拱一拱地爬到篝火邊。

梅雨軒捏住他後脖子，想把他提起來。萬沒料到他忽然把自己的腦袋紮進火堆裡，頭毛轟的一聲爆燃。

“臥槽，他瘋了！”陳佳佳連忙抱著小男孩後退，幾個隊員紛紛四散。

邱諾衝上去救人。

梅雨軒把機長拖出火堆，大腳大腳踩對方正在燃燒的腦袋。

小蛇隻是想離火堆更近一點，哪裡料到自己會撲進去。這具身體的神經元比森蚺複雜太多，駕馭難度很高。

小蛇被火燒過，心裡有陰影，連忙從太陽%e7%a9%b4的傷口鑽出來，兩隻小手揪著自己的粉毛，大眼睛溢出驚恐。

“老老老，老大，我怕火。”它用奶奶脆脆的聲音弱弱地說道。

飛快踩踏機長腦袋的梅雨軒忽然僵住，沒有表情的俊臉綻開一抹堪稱驚喜的笑容。

他家小孩學會正常交流了？

第37章

現場死一般寂靜。寒風呼嘯而過, 剮蹭著所有人呆若木雞的臉。

過了好一會兒，邱諾才結結巴巴開口：“老老老，老大！機長就是小蛇？”

臥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一條蛇都比他有出息, 會開大飛機, 救了所有人！

羞愧感洶湧而來, 令邱諾臉頰漲紅。

小蛇在雪地裡打了幾個滾，借由顆顆粒粒的雪花蹭掉自己身上的腦髓液。

梅雨軒沒有開腔, 隻是彎腰捧起小蛇，揉揉對方粉紅色的頭毛，安慰道：“彆怕, 隻要不靠近, 火就不會傷害你。”

“老老老, 老大, 我冷~”小蛇伸展手臂，做了一個要抱抱的姿勢，大眼睛水汪汪濕漉漉。

看見它可愛的模樣, 屢次受到機長的精神攻擊，感覺十分疲憊的梅雨軒就在此刻得到了療愈。

他把小蛇放進自己上衣口袋，挪動坐墊, 靠近篝火，取出酒壺往火堆裡傾倒琥珀色的烈酒。

轟隆隆, 火焰瞬間升騰，火蛇躥上高空, 散發出灼灼熱意。

臉龐籠罩在熱氣之中, 眼珠子亦能感覺到溫暖, 刀刃一般銳利的寒風都被阻擋在這團熊熊燃燒的烈火之外。大家眯了眯眼, 驚駭的情緒皆被撫平。

“現在還冷嗎？”梅雨軒垂眸問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蛇從口袋裡探出圓圓的腦袋, 兩隻小手抓著布料，搖搖頭，“老老老，老大，不冷了~”

它大眼珠轉了轉，用更為貼切的詞語形容自己的感受：“溫~暖~”

然後它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用小手拍拍梅雨軒寬厚結實的%e8%83%b8膛，慢吞吞地說道：“這裡，溫暖~”

梅雨軒勾唇一笑。

小蛇又拍拍他%e8%83%b8膛，一字一頓地強調：“喜~歡~這~裡~”

梅雨軒閉了閉眼，心湖泛起漣漪。徹底斷絕了與所有人情感交流的他，沒想到會在一隻小怪物身上再次獲得這種純粹的依戀。

弟弟憨厚傻笑的臉浮現腦海。侄兒青紫的屍體被火焰焚燒成灰燼的畫麵依稀就在昨日。傷痛永遠存在，但也可以從洶湧到平靜。

梅雨軒極為溫柔地撫過小蛇圓圓的臉蛋，低聲說道：“喜歡就待著。我能控製自己的血液流速，自如調節體溫。我現在血液流速很快，體溫很高。”

什麼血液流速？什麼調節體溫？

小蛇的大眼珠子一直在轉，小胖手不斷抓撓粉毛，竭力思考。機長的知識儲備是夠的，但就是因為太多太龐雜，查找起來很難。

除了戰鬥技巧，小蛇不愛琢磨任何事。

“聽不懂~”它搖搖腦袋，兩隻小胖手一攤：“算了，不想了~”

梅雨軒搖頭失笑，有被可愛到。

陳佳佳等人這才圍攏過來，用忌憚的目光頻頻偷瞄小蛇。

邱諾什麼都不懂，這個時候很開心：“小蛇，我找了你半天，沒想到你在機長腦袋裡！是你在開打飛機嗎？”

“是我哦~”小蛇也很開心，兩隻小手舉起，做了一個臥操控杆的動作，大言不慚：“我厲害~”

“哈哈哈哈，你超厲害！”邱諾連忙捧哏。

“嘻嘻嘻……”小蛇發出奶聲奶氣的笑，粉毛一顫一顫。

梅雨軒唇角上揚，心情頗好。小蛇回到他口袋裡之後，他的情緒就得到了很好的控製。

陳佳佳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說道：“梅老板，難怪你不用穿羽絨服，原來你能控製體溫。你們S級任務者真是牛逼。”

梅雨軒沒有搭理她。

她生硬地把話題扯到小蛇身上：“你養的這隻小怪物也是S級吧？會說人話，會掠奪人的記憶，會操控人體。他還在幼年期，潛力無窮。等它長大了，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小熊等人低下頭，藏起煞白的臉。如果沒有親眼見到小怪物的特異之處，他們不會對這件事如此抵觸！小怪物等級奇高，潛力無窮，梅雨軒不但養育它，還放任它成長，梅雨軒瘋了嗎？難道他想與所有任務者為敵？

梅雨軒沒有搭茬，隻是淡淡問道：“你們還想活著回去對吧？”

很溫和的一句話，卻暗藏極致冰冷的威脅。

陳佳佳麵容僵硬，嘴唇微顫。坐在她懷中的小男孩眼神一厲，手臂摸向後腰。

“彆忘了，它剛剛救了你們所有人。”梅雨軒補充道。

陳佳佳立刻按住小男孩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搖頭。

跟一個S級任務者硬碰硬，哪怕他們這邊有六個人，等級都是A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