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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難以形容的癢意,在每一個碎片裡爆發。

粉色肉球一直以為深淵是最可怕的地方。直到此時此刻,它才恍恍惚惚地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是一個深淵。

如果任由每一個碎片就這樣分裂出去。它們會在瘋狂的癢意中化為粘稠的黑色液體。它們會逐漸失去清晰的意識。它們會風乾,變作一塊塊死皮。

到了那個時候,我就不存在了。我那麼拚命地搶奪著自己的理智,那麼拚命地抵抗著惡念的侵襲,那麼渴望著深淵上的光……

對於“我”的感知和珍惜,在死亡降臨的這一刻,變得如此強烈!粉色肉球碎裂的每一隻眼睛都在流淚。

即使現在的它,還不知道流淚是一種怎樣的情緒。

我不能失去“我”!我要“我”存在!

這個念頭像天空中咆哮的雷電,那麼遠又那麼近,帶著撼動深淵和大地的威力。

下一瞬,那些碎裂的意識,竟在難以想象的痛苦中重新黏連。無形的巨力將它們推開,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的強烈渴望又讓它們靠近。

隻有戰勝每一個“我”,才能變成真正的“我”。

這個剛誕生沒多久的小生命,尚在懵懂之中,卻已經明白了活著的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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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果斷地開了一槍,子彈精準地穿透屍蟞的身體。

直直衝向女孩的屍蟞翻倒在地,揮舞著鉤爪,吱吱慘叫。暗紅色的液體和一些黃黃白白的內臟從洞開的傷口裡湧出來,帶著刺鼻的腥臭味。

女孩驚疑不定:“它的血怎麼跟人血一樣?”

“彆分神!”老者嚴厲警告。

但已經晚了。

屍蟞飛快翻身,衝向女孩,背上的硬殼忽然裂開,探出一雙翅膀。這隻屍蟞竟然已進化到會飛的程度!

翅膀切削空氣,發出刺耳的嗡鳴。女孩來不及躲避,被屍蟞撲到臉上。鋒利的鉤爪比鋼鐵更堅硬,卻未曾劃爛女孩的皮膚。

女孩連忙抓住屍蟞的翅膀,用力將它撕下,丟在地上。

老者投擲出降魔杵,想把屍蟞釘住。

但屍蟞的速度比他們想象中更快,竟然一個翻滾,躲開降魔杵,吱吱尖叫著鑽進灌木叢。

“艸你大爺!”女孩爆了一句粗口,從後腰摸出一把短刀,麵容凶狠地追上去。

“彆追!”老者立刻拉住她,“屍蟞是群居物種,你追上去小心掉進蟲窩!這裡不能待了,那屍蟞可能會叫來同伴攻擊我們!”

女孩臉色幾變,終是壓下怒火,乖乖答應一聲。

“媽的,差點把我漂亮的臉蛋弄花!”女孩摸了摸臉上的幾條抓痕,猶自憤憤不平。

老者看看她布滿猙獰圖騰的臉,一時默然。

二人飛快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咦?”

走過那隻被撕碎的粉色毒蟲時,女孩發出驚疑不定的聲音:“師父,你快看,這隻蟲子是不是在複活自己?”

“複活自己?”老者眸光一閃,立刻走過去。

二人彎腰查看,目中皆顯現出異樣的光。

隻見那些散落在葉片上的粉色肉塊竟然長出一根根細絲,向周圍蔓延出去,輕輕蠕動,仔細觸探,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肉塊與肉塊分隔得不是太遠,於是那些細絲很快就找到彼此,然後糾纏在一起,用力拉扯對方。

撕開的荷葉不會馬上斷裂。葉囊裡的白絲會把斷口連在一起。

粉色毒蟲的狀況跟荷葉非常相似,卻又存在本質上的不同。粉色毒蟲的每一個碎塊都是活的。它們所做的不僅僅是連接斷口,而是把所有碎塊拉扯到一起,重新黏連。

這詭異的景象令女孩和老者看得目不轉睛。

“師父,這是什麼蟲子?你以前見過嗎?”女孩壓低音量。

她也怕打擾了這隻毒蟲的複活。

“沒見過。等它活了我們再走。你把裝毒蟲的罐子拿出來。”老者沉聲吩咐,眼裡閃過一道精光。

女孩連忙拿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罐,略有些興奮地等待著。一隻具有自我複活能力的毒蟲,足夠她耍弄很久。

每一個碎塊都被細絲找到,然後慢慢拉扯著靠近彼此。細絲的力量非常有限,所以這個過程很漫長,很艱難。

兩分鐘後,老者失去耐心,吩咐道:“把它裝進罐子,我們走!”

女孩連忙拿出一個小鏟子,把十幾個碎塊鏟起來,放進玻璃罐。她的動作很倉促,黏連在一起的碎塊掉下罐子的時候互相撞擊,細絲斷裂,又散開了。

女孩沒有時間好好觀察,把罐子往背包裡一塞,匆忙離開這個地方。

剛聚攏在一起的意識又分裂了。黑暗籠罩下來,仿佛回到了深淵。這樣的變故未曾讓絕望更洶湧地襲來,反而激發了一定要尋回“自我”的強烈執念。

每一個碎塊都在微弱地鳴叫,呼喚彼此。每一個碎塊都極儘所能地把自己延伸出去,尋找最初的自己。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在徹底的黑暗之中,一個幾近消逝的生命又一次獲得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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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長時間的跋涉,老者和女孩終於抵達森林腹地。他們找到一塊平坦的岩石,坐下來小憩。

“師父,我會不會死?”女孩憂心忡忡地問。

“有師父在,你一定沒事。扛過去了,你就是最強的任務者。”老者篤定地說道。

女孩黯淡的雙眸裡散發出明亮的光芒,蒼白嘴唇情不自禁地上揚,勾出一抹飽含希望的微笑。

老者靜靜看著她,表情慈愛,眼瞳深處卻劃過一道幽微的暗芒。

希望?這個世界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希望。

“對了,我來看看那隻蟲子!”女孩拍拍膝蓋,飛快打開背包,掏出一個玻璃罐。

老者好奇地看過去。

玻璃罐裡躺著一隻完整的蟲子,圓滾滾,胖乎乎,半透明的質地,粉粉嫩嫩的顏色,身體裡沒有內臟,十分純淨,大腦袋頂著一顆黑漆漆的眼珠,水汪汪的,仿佛會說話一般。

重見光明之後,它連忙把大腦袋貼在玻璃罐上,眼睛瞪圓,直勾勾地看著女孩。

與它憤怒的目光碰觸在一起,女孩一時間竟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師父,它它它,它複活了!”女孩結結巴巴地說道:“它好像有智慧,在生我的氣!”

“給我看看。”老者語氣平靜,眸光卻閃了閃。

女孩握緊玻璃罐,有些不舍,卻還是猶猶豫豫地把罐子遞過去。

老者淡笑道:“放心吧,師父不會搶你的玩具。如果這隻蟲子複活能力很強,毒性也過得去,我就幫你把它煉成蠱蟲,養在你身體裡。以後你又多了一個保命的手段。”

“謝謝師父!”女孩提高嗓音,滿臉驚喜。

老者晃了晃罐子。

罐子裡的粉色肉蟲滾來滾去,昏頭昏腦。

老者拿穩罐子。

粉色肉蟲立刻扒拉住玻璃壁,穩住自己,黑漆漆的大眼珠直勾勾地瞪著老者,裡麵有凶猛的怒火在燃燒。

唧唧,唧唧,唧唧……它急促又大聲地叫著。

老者眸光連閃,心緒微動。

女孩掩住嘴偷笑,調侃道:“師父,你彆晃了。雖然一句都聽不懂,但我感覺它罵得挺臟的。”

老者:……

粉色肉蟲: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我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

“你好好養著它吧。它的確開了靈智。”老者把玻璃罐還給女孩。

女孩連忙抱住罐子,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裡麵的粉色肉蟲。

“它真的好漂亮,像水晶果凍!師父,你知道它是什麼種類嗎?”

“不知道。大概跟蛞蝓是一個種類。”

“師父,你說它吃什麼?”

“你抓些蟲子塞進去,看看它吃不吃。”▃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萬一它被蟲子吃掉了呢?”

“那就證明它除了複活,沒有彆的能力,被吃掉也不可惜。”

“那我抓幾隻凶猛的毒蟲,看看它能不能活下來。”

隻是三兩句話,粉色肉蟲的命運就被決定了。沒人在意這個決定對它來說算不算殘酷。

弱小,在這個世界是原罪。

第6章

粉色肉球拚命朝兩隻大蟲子叫罵。

明明什麼都看得見,偏偏被一層堅硬的東西擋住,像是被吞進了肚子裡。說不害怕,那當然是假的,但比害怕更強烈的情緒卻是憤怒。

對大蟲子的憤怒,但更多的卻是對自己的憤怒。弱小令人如此無力。

叫罵了一陣兒,粉色肉球終於累了。它癱成一張薄薄的餅,餅皮一起一伏,粗重喘熄。

“小東西,我給你弄點吃的。”女孩戴上金絲手套,探向掛在樹叢中的一張巨大蛛網。

蛛網上靜靜趴伏著一隻蜘蛛,鴿子蛋大小,渾身長滿黑毛,背部的花紋組成一個詭異的骷髏頭,尖銳毒牙滴落粘稠毒液,一看就不是善茬。

在這座森林裡,如果給毒蟲們排個序,這隻鬼麵蛛絕對榜上有名。

“小心點,被它咬一口,你就沒命了。”老者沉聲提醒。

“知道啦師父,我戴著手套呢。”女孩的動作快如閃電,一下朝蜘蛛捏去。

蜘蛛感知到危險,靜靜俯臥的身體猛地一彈,引動蛛網劇烈震顫。被蛛網黏附的枝葉也跟著沙沙作響,安靜的森林瞬間變得喧囂。

然而這一彈,竟直接彈進女孩的掌心,被牢牢抓住。

吱吱,吱吱!蜘蛛發出驚怒的叫聲。

玻璃罐塞在女孩的衣服口袋裡。躺在其中的粉色肉球忽然抖了抖,然後迅速把癱成薄餅的身體蜷縮成肉球。

它最討厭吱吱的叫聲,會這麼叫的蟲子都不是好東西!

它努力朝玻璃罐的頂端爬去,想來到口袋的邊緣,看看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玻璃壁太過平滑,沒有摩攃力,它爬一次就摔一次。

摔了無數次,它都不放棄,依舊孜孜不倦地爬著。

經曆過一次死亡,它知道“堅持”這項品德對生存來說是多麼重要。

被屍蟞撕成碎片的時候,如果它產生哪怕一絲絲的,放棄的念頭,它都不會在這裡。

爬了又爬,摔了又摔,粉色肉球一邊疼一邊努力著。

女孩死死捏住鬼麵蛛。

蟲子的體積比起人類本該是非常渺小的。但這隻鬼麵蛛猛烈掙紮的力道卻能讓女孩的手臂不斷搖晃,瑟瑟發抖。

“師父,快幫我把罐子打開!我抓不住它了!”女孩滿頭冷汗,麵容驚恐。

她總說不要小看這座森林裡的任何一種生物,卻依舊犯了輕視的錯誤。

不知道努力了多少次,粉色肉球終於爬到玻璃罐頂端。上麵透出亮光,顯現出森林的景象,隱隱還能嗅到熟悉的腐臭味和泥土的腥味。

唧唧!粉色肉球發出興奮的叫聲。

原來攀爬光滑的平麵,尤其是向上的時候,身體必須分泌出黏液,還得把貼著平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