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快要過去了,到底能不能吃……
這個問題縈繞在粉色肉球的腦海,像無法消散的陰魂。強烈的好奇心終於蓋過恐懼,它抖了抖身上的軟肉,悄無聲息地滑下樹乾,隱藏在腐爛的落葉裡,跟了上去。
泥土的腥味將它包裹,給予它安全感。
粉色肉球把身體拉成粗短的一條,模仿鼻涕蟲的爬行方式,悄無聲息地前進。
鼻涕蟲是這座森林裡最安靜的蟲子,但它過於緩慢的爬行速度非常不可取。粉色肉球很善於從獵物身上學習各種生存技巧。它非常篤定,自己不會被發現。
大眼珠隔著葉片縫隙,悄悄往外看。這兩個奇怪的生物比任何蟲子都大!要怎樣才能吃掉他們?
“嗯?”
紮著高馬尾,穿著衝鋒衣的圓臉女孩忽然回頭,看向四周,嘴裡發出疑惑的聲音。
“怎麼了?”她的同伴語氣十分沉穩。
“師父,我感覺有人在看我們。”女孩不斷轉動腦袋,巡視著所有陰暗角落。她%e8%a3%b8露在外的皮膚畫滿黑色符文,蠅頭大小,密密麻麻,排布成神秘的圖騰。
就連女孩白皙的臉蛋也被圖騰覆蓋,看不清五官,隻有眉心處的一小塊皮膚乾乾淨淨,光潔一片。這讓她顯得很神秘,也很可怖。
一名鶴發童顏的老者站在一旁,雙手背在身後,腳上沒穿登山靴,身上也沒穿衝鋒衣,反倒踩著一雙棉布鞋,套著一件練功衫。穿行這座危機四伏的森林,對他來說似乎隻是一次晨練。
“這裡除了我們,沒有活人。”老者淡淡說道。
“可是我感覺被什麼東西盯上了。”女孩皺眉,眼神中的警惕更濃了幾分。
“被盯上了?”老者笑了笑,朝前走去,“不用在意,除了鬼王,我這輩子還沒怕過誰。這裡還隻是邊緣,沒到腹地。我們的獵物都在森林深處。繼續走吧。”
女孩躊躇幾秒,又四下看了看,這才跟上去。
她一邊走一邊回頭,卻始終沒能發現窺視自己的東西。
“管你什麼妖魔鬼怪,師父在這裡,你出來就是找死!”女孩小聲嘀咕,表情凶狠。
躲在枯葉中的粉色肉球:……是不是被發現了?
一動不動地蟄伏了一會兒,它再度跟上去,動作比之前更小心。它一定要搞清楚,這兩隻大蟲子到底能不能吃。
兩人走得很慢,時刻警惕著周圍的環境。
越到森林深處,天色越暗,腥臭不堪的黑霧隔絕了視線,一切都是粘稠的,模糊的。所有樹木都長得很奇怪,像猙獰的惡鬼,影影綽綽,扭曲不堪。
樹梢上常常掛有粗壯的毒蛇。被腳步聲驚動,它們立刻豎起三角形的腦袋,從兩顆鋒利毒牙中吐出腥紅蛇信。
它們扭動著鮮豔的身體,發出嘶嘶的威脅聲,隨時準備彈射出去,用毒牙咬穿獵物的脖頸。
走入這裡就像走進地獄,又像是走進了某具屍體早已腐爛的腹腔。無處逃生的感覺令人窒息。
女孩眼中的警惕更為強烈,一隻手握緊背包肩帶,另一隻手探到後腰,握住槍柄。
老者閒庭信步的姿態也變得緊繃起來。
“小心腳下。”老者忽然發出警告,聲音微含驚悸。
女孩立刻停步,低頭看去。
地上的枯葉和碎石被什麼東西腐蝕,顯現出一條條焦黑的痕跡。痕跡上覆蓋著一層黏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女孩連忙後退,轉頭查看。周圍還有更多痕跡,淩亂地交錯,像賽車場裡的輪胎印。但結合黏液來看,卻更像某種劇毒生物從此處爬過。
“是變異蛞蝓?”女孩猜測道。
從濕痕的尺寸來看,這麼大的蛞蝓,應該一口能吃掉一個人。分泌的黏液比強酸還毒,沾上即死,化骨如化水。碰上這種怪物,沒有人能活著回去!
看見自己的靴子沾上黏液,凹陷下去一塊,女孩連忙後退,一時間冷汗淋漓。
“不是蛞蝓,是深淵。”老者抬頭看去。
女孩也跟著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天空。密密麻麻的漩渦彙聚在陰沉天空的一角,像夏日縈繞在人類頭頂的蠓蟲。更遠一些的天空也有漩渦,卻少得多。
那些“蠓蟲”下方就是深淵。
“密集恐懼症患者看見這個會瘋。”女孩咽了咽唾沫,聲音有些嘶啞。
她也是頭一次靠近這個地方。
傳說中,那座深淵是一切恐怖的源頭,也是一切恐怖的終結。天空中的漩渦,全都誕生於深淵深處。如果能把深淵填平,這個沒有希望也沒有光明的世界就會徹底崩塌。
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任務者都能回到最初的地方,繼續他們或可悲,或平淡,或幸福的生活。
然而,沒有人嘗試過這個方法。每一個試圖靠近深淵的人都消失了。
女孩臉色蒼白地看著那些漩渦。
“副本容量有限,總要找個倒垃圾的地方,不然那麼多被困的任務者和鬼怪,會把副本擠爆。”老者盯著那片天空,目光裡一片深沉。
他話音剛落,盤踞天空的無數漩渦竟一張一翕,吐出許多東西。
東西直直地落下去,掉進二人看不見的所在。茂密的枝葉擋住了前方的視野,再過去大概幾百米就是深淵。除非想死,否則沒人敢走近深淵,去看一看這個世界的起源。
但看不見並不能阻擋恐懼的升騰。
嘶吼、咆哮、尖嘯……各種可怕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來。然而比這些更恐怖的,是那種黏膩的進食聲。
蛆蟲鑽入耳朵,貼著耳膜啃噬耳道裡的皮肉,大約就是這種動靜。
深深的恐懼從女孩的眼睛裡爬到臉上。她悄悄挪到老者身邊,拽住老者的衣擺,艱難地吞咽口水:“師父,我們快走吧。”
“彆怕。副本倒垃圾的時候,我們是最安全的。深淵不會溢出來,它們正忙著吃飯。”老者拍拍女孩的腦袋,慈愛地笑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女孩無語:“師父,這個時候你就不要開玩笑了!”
“你膽子這麼小,師父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進副本。”老者麵帶憂慮,垂眸觀察那些濕痕,搖頭道:“深淵的活動範圍變大了,這可不是好事。”
女孩嚇得臉色發白,“師父,深淵會不會擴散到城市?”
“不知道。”老者憂心忡忡地說道:“這是最壞的結果。”
女孩眼中的恐懼陡然加深,卻又很快變成期待和悵然:“真到了那一天,對我們來說反而是好事。”
老者沒有說話,隻是歎息著拍了拍徒弟的腦袋。當生存變得比死亡更可怕時,與世界一起毀滅似乎是最好的結局。
“走吧。”老者嘴上說著離開,卻依舊站在原地不動。
“師父,那是什麼?”女孩扯了扯老者的衣擺,朝更遠的地方指去。
一棵巨樹衝天而起,插入雲霄,黑色樹冠以張狂的姿態鋪展開來。在那處,天空中的漩渦都變得十分稀少,仿佛恐懼於這棵巨樹的存在。它是這座森林最濃的一片陰影。
老者轉頭看去,警告道:“那是骷髏樹,危險程度不下於深淵。以後你一個人來,千萬不要靠近。”
“骷髏樹?”女孩琢磨這個名字,滿臉疑惑:“我沒看見樹上有骷髏啊!”
“等你看見的時候就晚了。”老者嚴厲告誡:“進入危險的副本,師父可以救你。進入這座森林的其他地方,師父也可以救你。唯獨深淵和這棵樹,你不能靠近,否則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了,師父。”女孩躲到老者身後,小聲嘀咕,“如果不跟師父一起,我打死也不會來這個鬼地方!”
老者眺望巨樹,深不可測的眼眸裡漸漸湧上恐懼。
粉色肉球躲在草叢裡偷窺。
這兩隻大蟲子的叫聲好奇怪,不是唧唧,不是吱吱,是嘰裡呱啦。以後可以學一學。
粉色肉球一動不動地潛伏在暗處。泥土的腥味將它包裹。
由於長時間未曾進食,狂躁的癢意在每一個細胞裡燒灼。處於狩獵中的粉色肉球並不想離開兩隻獵物,於是悄悄舒展身體,把一片枯葉裹進肚子裡。
葉子是什麼味道,它還沒吃過呢。
……yue~
作嘔的感覺像榔頭一般敲打著它的腦袋。它連忙把枯葉吐出去,胖乎乎的身體僵硬不動,呼吸也一同屏住。■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即使被惡心的東西攪了胃口,它依舊恪守著獵手的基本準則——當實力弱於獵物的時候,一定要徹底地隱藏自己!
“誰?”女孩猛然回頭,低聲嗬斥。
粉色肉球一下子僵住。
女孩一隻手把老者拉到自己身後,一隻手掏出木倉,指向粉色肉球所在的草叢。
老者手臂垂落,衣袖裡悄無聲息地滑出一柄降魔杵。
被發現了?粉色肉球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它挫敗地抖了抖粉嫩的軟肉,正準備順著地縫鑽進土裡,卻聽見身後傳來颼颼的勁風聲。
一隻拳頭大的屍蟞忽然從灌木裡躥出來,撲到粉色肉球身上。
吱吱!唧唧!
兩個仇敵瞬間扭打在一起,滾出草叢。
女孩:“……原來是毒蟲。”
老者眸光微閃,搖頭道:“兩隻都不是普通毒蟲,把它們抓起來。”
女孩連忙掏出網兜跑上去。
但她還是慢了一步,那屍蟞似乎產生了某種變異,身體散發著暗紅色的幽光,個頭比同類大得多,一邊撕打一邊吱吱狂叫,毒性和殺傷力都很恐怖。
隻是三兩下,它鋒利的鉤爪便把粉紅色的毒蟲撕碎,觸須飛快晃動,尋找著散落的碎片,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獵物的肉全都吃掉。
那粉色毒蟲隻唧唧叫了一聲就徹底歸於死寂。
這場戰鬥開始得太快,結束得也猝不及防。
女孩舉起槍,對準屍蟞,神情十分緊張。
這座森林裡的任何一個物種都不能輕視,包括一隻蟲子!
第5章
要死了嗎?
被屍蟞撕碎的時候,粉色肉球腦海裡劃過最為絕望的一個念頭。
然而,剛剛誕生的它很快就明白,原來世界上竟然有比死亡更為可怕的東西。
身體化成碎片的同時,劇烈的疼痛也附著在這些碎片之上,被分成了無數份。每一個碎片都擁有獨立的意識,每一個碎片都在絕望中掙紮。它們彼此分裂,又彼此連通,共享著一切感受。
於是痛苦變成了無止境的深淵。
眼珠也被撕碎,又在每一塊碎片上重新生長。
視野變得極其淩亂。有的眼睛看見一堆落葉,有的眼睛看見腐臭的泥土,有的眼睛看見屍蟞湊近的腦袋,有的眼睛看見灰暗的天空。
整個世界仿佛也在碎裂。
意識變得無比混亂,痛苦、絕望、憤怒、瘋狂……所有思緒無限地擴大出去。每一塊碎片都遭到重創,承載著巨大的痛苦。能量地快速流失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