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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285 字 2個月前

一夜沒睡,他的精神有些不濟,聲音也有些暗啞,但表情卻是閒適的。

“胡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任你方才表現得再聲嘶力竭,再悲憤無辜,身為蘇州知府,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將三千石換成三十石,你卻沒有絲毫察覺,你說我能信麼?彆說我不信,隻怕連你自己都不信罷?”

“事到如今,陳鑾和楊濟他們要推你出來當擋箭牌,你隻有兩條路可選:一是與我合作,二呢,你大可繼續睜眼說瞎話,任憑陳鑾和楊濟他們如何將一切責任都推到你身上,我隻要袖手旁觀即可,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最後下場淒涼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我。”

胡文藻的臉色很難看,他的嘴%e5%94%87張張合合,似乎想說點反駁的話,卻終究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頹喪地坐著,連背都比往常還要弓上幾分,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窮途末路的垂暮氣息。

但唐泛並沒有絲毫同情,早在對方緘默不語的那一天起,就該料到會被人當作棋子一樣拋棄的那天了。

在官場上混,你不能光想著升官發財福祿雙全,也該做好丟官卸職甚至腦袋落地的準備。

唐泛道:“我說過,你要講便講,我沒有太多的耐心,你若不說,我照樣還有其它途徑可以查證。”

說罷他站起身,準備往外走。

胡文藻連忙喊住他:“等等!我說,我說!”

唐泛轉身望住他。

胡文藻道:“若是我充當人證,揭發他們,你有沒有把握將陳鑾等人一並拉下馬,保我平安?”

唐泛很反感他這種死到臨頭還要討價還價的行為,但此時為了大局,他不得不道:“自然。你也許還不知道,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少年,就是陛□邊懷恩公公派來協助我的。”

胡文藻微微動容:“這麼說,陛下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唐大人麵不改色地扯謊:“不錯,我已經將陳鑾楊濟等人無法無天,欺君罔上的行徑上稟,現在隻待搜集更多的證據。你若肯棄暗投明,日後我自會為你求情,請朝廷從輕發落。雖然未必能讓你繼續當這個蘇州知府,但起碼身家性命能夠保住,若再好一點,繼續在仕途上乾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胡文藻眼睛一亮,唐泛的話,算是徹底說到他的心坎上去了。

“其實這件事,”他吞咽口水,有些困難地道,“彆有內情。”

唐泛挑眉:“說清楚些。”

胡文藻:“蘇州府的確撥下三千石糧食給吳江縣,不過陳鑾私自改成三十石,此事我是知情的,當時陳鑾以他叔叔的名頭壓下來,對我威逼利誘,說如果我能保持沉默,假作不知情,這三千石糧食所得的利潤就會分我三成,如若我不肯聽從,楊濟就會以賑災不力的名義彈劾我。我彆無它法,隻好屈從於他們的%e6%b7%ab威。”

“但是這件事還沒算完,我們都知道,今年朝廷肯定還會再派欽差下來巡查災情,到時候楊濟也未必兜得住。所以他們倆就合計上演了一出好戲,明著互相彈劾,實則有三個用意:一是撇清責任,二是向朝廷各自表明立場,給朝廷造成他們沒有互相勾結的假象,三是向朝廷表功訴苦。到時候隻要糊弄朝廷欽差,把這一關過了,就萬事大吉了。”

唐泛問:“這麼說,當時朝廷讓你上疏陳詞的時候,你是知道內情的?”

胡文藻點點頭:“不錯,陳鑾說我隻要保持沉默,說不知情即可,等到朝廷派下欽差,自然有他來應付,不需要我來費心。”

唐泛嗬嗬一笑接道:“結果現在我來了,他們卻二一推作五,把責任全推你頭上!”

胡文藻咬牙切齒:“我若早知道他們會這麼做,哪裡還會裝聾作啞!”

唐泛問:“那麼你在糧倉那裡說的五千石又是怎麼回事?”

胡文藻氣恨道:“當時撥給陳鑾三千石之後,糧倉裡確實還剩下兩千石的,這一點我可以發誓絕無虛言!但是你也瞧見了,方才糧倉裡一粒糧食都不曾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當初陳鑾跟我要三千石的時候,實際上將五千石都拉得乾乾淨淨,我因為不想多事,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竟也沒有%e4%ba%b2自到場過問,結果被他們鑽了空子!他們甚至還篡改了糧冊!如今死無對證,我,我……”

唐泛道:“他們把官糧賣給糧商?”

胡文藻:“不錯,去年因為饑荒,糧價飆升,他們將官糧高價賣出,從中賺取暴利,隻拿出很少的一部分去賑災。”

唐泛略帶倦意的表情下隱藏著不易察覺的冷然:“而你明明知道,還袖手旁觀,坐視災民活活餓死病死?”

胡文藻狡辯道:“陳鑾跟我說,他會妥善安置災民,讓我將吳縣的災民也遷到吳江城外,我並不知道他竟然會那樣對待災民!”

唐泛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他多作糾纏:“你說這一切都是陳鑾主使,可有證據?”

若沒有證據,屎盆子最後肯定全部扣在胡文藻頭上。

為了擺%e8%84%b1黑鍋,減輕罪責,胡文藻不得不絞儘腦汁地想。

“陳鑾拿到糧商高價賣糧之後的利潤,分給我的那份折以茂昌號的銀票,合計共有兩千兩左右,這是否能作為證據?”

唐泛搖搖頭:“銀票自己又不會說話,誰知道你是從哪裡弄來的,充其量隻能作為輔助證據,再想過。”

胡文藻鬱悶得難以言喻,隻得重新想過。

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想出一條:“陳鑾那邊肯定會有數目記錄正確的糧冊,隻是不知道他藏在哪裡,若能得到那本糧冊,就有證據了。”

唐泛點點頭:“糧冊自然是最直接有力的證據,但問題是,你這邊的糧冊已經被廖通判篡改過了,這樣重要的東西,估計隻有陳鑾本人才知道藏在哪裡,要怎麼找?”

胡文藻泄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讓我怎麼辦?”

唐泛一笑,不負責任道:“我怎麼知道怎麼辦?現在是你有麻煩,不是我有麻煩,你要自救,就得好好想辦法。不過有句話我要奉勸你。”

胡文藻忍氣道:“請講。”

唐泛道:“既然陳鑾他們已經將你拋出來,肯定就不會再撿回去了,你要是還三心二意,抱著腳踏兩條船的想法,這邊與我合作,那邊卻還去向陳鑾投誠,到時候若是死無葬身之地,就彆怪我沒事先提醒你。”

被戳破心思,胡文藻臉上火辣辣的,強笑道:“潤青兄也太瞧不起我了,斷不至於如此!”

歸根結底,他仍舊沒有下定決心跟陳鑾徹底翻臉,也不相信唐泛能夠鬥倒陳鑾等人。

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更何況陳鑾已經不算地頭蛇,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地頭龍了!

唐泛起身:“沒有就最好了,小命是你的,你自己若不珍惜,彆人也沒辦法。”

胡文藻終於害怕起來:“潤青兄且慢!”

唐泛停住腳步。

胡文藻頹喪道:“你說得對,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我將一切告知於你,多少也算是個人證,陳鑾那邊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我怕我隨時會遭遇不測,你能不能找個高手過來保護我?”

唐泛戲謔反問:“怎麼,終於決定跟我合作了?不怕我鬥不過陳鑾了?”

胡文藻苦笑:“他們都將我賣了,我要是還對他們抱著希望,豈非蠢到無藥可救?”

唐泛見他說的是真心話,便頷首道:“那行,你等著罷,回去我便找人過來。”

胡文藻竟然嚇得直接拉住他的衣服不讓走:“你走了我怎麼辦,要是你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來殺我滅口,那如何是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唐泛啼笑皆非,現在才知道害怕,真不知道早乾嘛去了!

“你不讓我走,我怎麼找人來保護你?再說陳鑾反應再快,他人也還在吳江縣,不可能立馬就能得知消息的!”

胡文藻說什麼也不肯讓他走:“那要不我跟你一起離開,你到哪,我就到哪!”

唐泛斥道:“那隻會更加打草驚蛇,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死,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我唐潤青說出的話,還從未沒有兌現過!你好歹也是堂堂四品知府,何故作此婦人之態,成何體統!”

胡文藻被一個比自己年輕,品級也與自己一樣的官員訓得灰頭土臉還不敢還嘴,隻得訕訕鬆開他的衣服。

他現在這副委屈的小媳婦模樣,簡直跟之前天壤之彆。

唐泛沒有辦法,隻得好生安撫了他幾句,然後才帶著陸靈溪離開。

陸靈溪放在站在門外也聽了一丁半點,便問:“唐大哥,方才你為何不將我留下來保護他,有我在,包管沒人敢打他的主意。”

唐泛搖搖頭:“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讓你去做,胡文藻知道的事情不多,陳鑾滅不滅口,其實區彆不大,所以他不太可能會做這種事,不過為了安他的心,回頭我會另外請人去保護他的,至於你就算了,殺%e9%b8%a1焉用牛刀!”

陸靈溪被這話說得心裡甜滋滋的,臉上也不由得帶出笑容來。

卻見前方一陣喧嘩,青天白日,竟有幾個紈絝子弟在當街調?戲少女。

陸靈溪仔細端詳,咦了一聲:“那不是在揚州城外落水的那個女子麼?”

當日在夜裡看不明晰,如今白天一看,那少女的美貌更是耀眼奪目,簡直稱得上傾城絕豔了,加上她身邊隻帶了一名丫鬟,又沒有戴上紗帽,也難怪會招來登徒子。

陸靈溪身負保護唐泛之責,本來就不想多管閒事,此時看見已經有人上前打抱不平,就想帶著唐泛繞路走。

沒想到唐泛卻道:“去救下她。”

陸靈溪一愣:“啊?”

唐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的俠義之心呢?”

陸靈溪:“可是已經有人相助了呀,那幾個登徒子也不是很難對付,再說官府的人很快就來了……”

唐泛道:“女子的名節重於泰山,便是稍稍再晚一些得救都會受損,更何況我們先前已經救過她一回了,相逢即是有緣,你去幫她一把罷。”

陸靈溪有點不樂意,又無法反駁唐泛的話,隻得上前將那幾個登徒子打跑。

美貌少女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