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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327 字 2個月前

己的身手保護對方。

後來陸靈溪又覺得,有自己在唐泛身邊出謀劃策,跑前跑後,的確幫了對方很大的忙。

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懷恩的用意。

不隻是為了讓自己幫唐泛,更多地,還是讓自己以唐泛為師。

師其為人,師其處事。

唐泛必然也知道這一點,但他卻一直沒有點破,反倒處處讓著自己。

這讓陸靈溪覺得有些羞愧。

然而羞愧之餘,又隱隱升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敬佩。

眼前這個人沒有武功,更沒有強大的背景,但他卻有一顆誰也及不上的堅韌的心。

即使唐泛收下那一萬兩,即使唐泛幫忙隱瞞災情,他也不需要做什麼,隻需要在回複朝廷的奏疏裡說明一切太平,並無異常即可,沒有人會找他的麻煩,那些災民更不可能跳出來指責他。

但唐泛仍舊選擇了最難走的那條路。

陸靈溪深吸了口氣,因為唐泛一番話,他重新燃起了鬥誌:“那我們現在要從哪裡查起?”

唐泛道:“再堅固的堡壘也會有突破口,這世上沒有真正的無堅不摧,隻在於我們肯不肯去發現罷了。這件事,解鈴還需係鈴人。”

陸靈溪皺著眉毛想了想,陳鑾是不可能了,他靠山強大,雖然僅僅是七品知縣,卻敢於當麵欺瞞唐泛,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楊濟能幫陳鑾給唐泛送錢,可見與陳鑾也是坑瀣一氣的,那麼也就隻剩下……“胡文藻?”

唐泛頷首。

陸靈溪:“可他不是還避而不見麼?”

唐泛淡淡道:“那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賣了,他裝傻也是因為不想得罪陳鑾罷了,現在陳鑾和楊濟都要把他推出來替罪了,胡文藻焉還能坐得住?”

現在天色已經大亮,在官驛外頭監視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他們按照原來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覺潛回去已經不可能實現了,唐泛索性就還是穿著那身粗布衣裳,戴著鬥笠,與陸靈溪一道,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進去。

二人在門口被守衛攔了下來,唐泛摘下笠帽,對方還是認得唐泛的樣子的,見狀結結巴巴:“大,大人?!”

不單是他,連此時在官驛外頭監視的暗哨們都大吃一驚,誰也不知道唐泛和陸靈溪兩個人是如何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又是從哪裡回來的。

唐泛對官驛士兵一笑:“是我,怎麼,不讓進?”

士兵連忙讓開身子:“不不不,您請,您請!”

看著唐泛二人進去,守衛撓撓頭,心想這唱的又是哪出,難道大人物都有些怪癖,好好的官兒不當,竟穿著百姓的衣裳跑出去晃蕩,要是他也能當官,一定要把官袍穿上一輩子,睡覺也不%e8%84%b1才算過癮呢!

回到官驛,錢三兒過來稟報:“大人,楊濟還沒醒,曾培和吳宗二人也都沒出去。”

唐泛問:“胡文藻呢,他來過沒有?”

錢三兒:“沒有。”

唐泛暗自冷笑一聲,這個胡文藻,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他也沒有廢話:“幫我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錢三兒忙道:“您都一夜沒睡呢,這又要去哪兒,要不先歇歇再說?”

唐泛搖頭:“來不及了,分陰當惜,我們出去的事情,那些人肯定會去稟報陳鑾,指不定他們會對胡文藻做出什麼事來,我要儘快將此人爭取過來。”

他就著錢三兒送來的熱水,將臉上的妝容洗去,恢複原來的容貌,又換上一身常服,便出了門。

陸靈溪現在已經見識到唐泛遇到正事就可以不眠不休的模樣,心中暗歎,也匆匆跟在後麵。

二人找上知府衙門,一大清早的,今天又是休沐,胡文藻還在衙門後堂裡睡大覺呢。

唐泛這次也沒等人通報,直接拿出欽差腰牌,在陸靈溪的護衛下闖進去,直入後堂。

胡文藻睡得正香,冷不防身旁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迷迷糊糊之間,他聽著有點熟悉,好像是自家妾室的聲音。

他動了動眼皮,勉力睜開一條縫隙,就瞧見自己床邊仿佛站了個人。

胡文藻還以為哪個不長眼的過來打擾自己清眠呢,連眼睛都沒全部睜開,就含含糊糊地怒斥:“誰敢闖進來,還不給本府滾出去!”

“胡知府這日子過得可真是滋潤啊,連唐某都要自愧不如了!”對方非但沒有被嚇走,反倒出言調侃。

這聲音……

胡文藻莫名覺得熟悉。

直到他家小妾跟著惱羞成怒地叱道:“你這登徒子,沒聽見大人說的麼,讓你滾出去呢!”

胡文藻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從床上起來,在看清床前那人的樣子之後就徹底清醒了。

“唐,唐禦史!”胡文藻臉上一片慌亂,夾雜著怒氣和狼狽,“你怎能沒經過主人同意就擅闖!”

唐泛沒有說話,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直到胡文藻心虛地移開視線。

好一會兒,胡文藻才想起自己與對方平級,本不必如此害怕的。

唐泛負手道:“我是來救你的命,胡知府。”

胡文藻瞠目結%e8%88%8c:“還請唐禦史勿要危言聳聽,我有何性命之危!”

唐泛笑了一聲,意味不明:“將閒雜人等都拖出去。”

這句話是對陸靈溪說的,而且得到了徹底的貫徹。

連同那個衣裳不整的小妾,陸靈溪一並將她從床上拖拽下來,然後推搡到門外去。

整個過程胡文藻隻能徒勞無功地喊著“你們想乾什麼,你們到底想乾什麼”之類的話。

陸靈溪恍若未聞,做完這一切,他體貼地關上房門,直接就守在門外,在唐泛出來之前,沒有任何人可以進去。

“好,現在清靜了,我們可以好好坐下來談點正事了。”唐泛在太師椅上坐下。

談什麼正事,他連衣服都沒穿好,能談什麼正事!胡文藻在心裡狠狠吐槽,臉色當然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任誰睡得好好的,被人闖進來一通搗亂,估計都不會有更好看的臉色。

“不知唐禦史想談什麼?”他冷聲道。

唐泛道:“我奉命南下巡查吳江去年饑荒一事,身為蘇州知府,你避而不見,不僅沒有向我彙報,而且還諸多怠慢,若我向朝廷如實奏報,你覺得你自己會有什麼後果?”

胡文藻不為所動:“本府已經按時調糧撥糧,其它事情都是吳江知縣的分內之責,唐禦史何不去問他?”

他這種推卸責任的態度很常見,但在楊濟和陳鑾鐵了心合力坑他的情況下,就顯得很愚蠢了。

唐泛哈哈一笑:“我昨日已經去吳江縣巡視過了,你可知道陳知縣是如何對我說的?”

胡文藻不答話。

唐泛不以為意,自顧說下去:“陳知縣先是帶著我去看了城中善堂,他布置得很好,災民也都被安置得很妥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供給災民的糧食不足三天,縣倉已經空了,但陳知縣並沒有推%e8%84%b1,他準備通過向縣上富商募糧,以幫助災民們度過難關。不過,陳知縣還對我說,之所以用以賑災的糧食不夠,是因為蘇州府隻撥給吳江三十石的糧食。”

胡文藻瞬間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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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從他臉上掠過:“你不信是嗎,我也不信,但陳知縣給我看了糧冊,上麵的確明明白白地寫著三十石。他還說,若不是你們蘇州府隻撥下這麼一點糧食,賑災本來是足夠的。”

“放%e5%b1%81!”胡文藻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騰地站起來,他要是再不開口,估計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唐禦史,三十石糧食連一個無品官員一年的俸祿都不夠,我怎會乾出這種事來!當時蘇州府撥下的糧食,明明是三千石!”

唐泛淡淡反問:“他有糧冊證明,你有什麼?”

胡文藻怒道:“我也有糧冊!糧食撥下去時,自然是要登記造冊的!”

唐泛:“那糧冊呢?”

胡文藻高聲道:“來人!來人!”

唐泛“好心”提醒:“胡知府,現在雖然天氣熱了,不過穿著單衣會客,好像也有些不雅罷?”

胡文藻這才發現自己衣裳都沒穿好,趕緊惱怒又狼狽地把外衣披上,鞋襪穿好,心裡頭不知道把唐泛和陳鑾兩個人咒罵了多少遍。

外麵進來一名下人:“老爺,您找小的?”

胡文藻道:“讓廖通判將糧冊帶過來!”

下人應聲而去。

叫人需要一段時間,趁著這個間隙,唐泛問:“從吳縣回來之後,我又易裝私下回去一趟,發現城西外頭還有許多災民,他們衣不蔽體,形如行屍走肉,餓殍遍地,瘟疫橫行,想必你應該知道怎麼回事?”

胡文藻兀自嘴硬:“下官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

唐泛也不生氣:“你現在不說,等會兒想說,我就未必想聽了。”

胡文藻還是不開口。

屋內頓時沉浸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

過了好一會兒,廖通判才匆匆趕過來:“府尊大人!”

他看了唐泛一眼,那天胡文藻帶人出迎的時候,他也是在的,自然認得唐泛:“拜見唐禦史!”

唐泛微微頷首,沒說什麼,胡文藻卻迫不及待:“糧冊呢,你帶來沒有!”

廖通判忙道:“帶來了,但有些多,還放在外頭,您是想看……?”

胡文藻:“少廢話,本府問你,去年吳江饑荒,蘇州府撥給吳江的糧食登記造冊了沒有!”

廖通判:“有有!您是要看那一段?”

胡文藻:“快找出來!”

廖通判:“二位大人且稍等,下官去找出來!”

他將蘇州府這一年的糧冊都用車運了過來,這些糧冊都是按照時間和地域排列的,很容易查找,無需多時,廖通判就將胡文藻需要的糧冊送了進來。

“這就是去年與吳江有關的糧冊,請大人過目。”他翻到其中一頁,雙手捧著遞給胡文藻。

胡文藻幾乎是用搶的,將冊子搶了過去,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