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萬黨一直壓著他,唐泛就算再如何出息,也很難再有什麼大造化了啊!”
賀老爺子歎道:“看什麼事情,眼光都要放長遠些,萬黨是無人敢惹,可萬黨難道萬壽無疆麼?說句不敬的話,萬歲就當真萬歲了麼?”
賀軒和許氏都被自家老爺子的言語無忌嚇呆了,許氏連忙道:“老爺!”
賀老爺子擺擺手:“這裡沒有外人,我是在教兒子。萬黨依靠什麼立足朝野,還不是依靠著他們上麵那一位麼,你看現在好像沒人敢反對他們似的,但誰心裡都壓著一把火,唐泛現在好像步履維艱,可一旦頭頂上那片烏雲去掉了,他如今的履曆,就是他將來的資曆!”
賀軒若有所思。
賀老爺子意猶未儘,又加了把火:“我問你,你在刑部時,聽到關於他的風評如何?”
賀軒道:“挺好的,對上有禮,待下和氣。”
賀老爺子:“沒有人因為梁文華被他趕走的事情對他心生不滿嗎?”
賀軒:“也是有的,隻是不多,隻有寥寥幾個。大部分人本來對梁文華的觀感也不好,都覺得他太跋扈,反倒同情唐泛。兒子還聽說,前任刑部尚書張鎣對唐潤青讚譽有加,正是因為他的撐腰,才使得唐泛敢跟梁文華對著乾的。”
賀老爺子搖搖頭:“那你可知道,這張鎣原先也是萬黨的人?”
賀軒啊了一聲:“還有這種事?兒子倒是不知。”
賀老爺子:“這就是關鍵所在了,在唐泛入刑部之前,張鎣對萬安言聽計從,在唐泛入了刑部之後,他就因為上疏拂逆了萬安的意,而被貶南京,這其中若說毫無關聯,我是不信的。”
自從來京城定居之後,賀老爺子與一些故舊恢複了往來,這其中也有至今還未致仕的,他也就有了自己的消息來源。
賀軒麵露驚異:“您是說,唐泛慫恿張鎣跟萬安作對?他沒這麼大的能耐罷?”
賀老爺子:“他自然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但事情也肯定與他有關。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嚇唬你,也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隻是想告訴你,這裡頭學問深著呢,你若看不明白,就少說多看,看到明白為止。以我對唐泛的了解,他不會因為跟你二哥的罅隙就跑去報複你,那樣太不入流了,你二哥是你二哥,你是你,若有機會,你還是可以與他交好的,你可明白?”
賀軒受教:“兒子明白了。”
賀家那邊沒了阻撓,事情便順利許多。
因著唐泛的關係,官府的辦事效率同樣很快,這樁先入贅,後和離的案件雖然比較少見,卻並非稀奇到人人側目,大明朝的奇人奇事多了去了,相比起來,這件事完全就不足為道了。
唐泛不是不通世情之人,他知道這件事雖然賀二首肯了,但同樣因為賀老爺子沒有多加阻撓,才會如此順利,投桃報李,他也通過刑部的舊日同僚,拜托他們多照拂賀三一些,使得賀三雖然初入刑部,卻不至於無所適從。
相比唐瑜與賀二和離的事情,賀二入贅,賀澄改姓反倒沒有多少人知道,隨之而來的隻有賀家宗譜上賀澄的名字被悄然劃去。
旁人大多隻聽說賀二與妻子和離,不免背地裡譏笑他沒出息,以至於連老婆都留不住,不過那個時候,賀霖已經在唐泛的幫助下,得到密雲教諭一職,啟程前往密雲縣赴任了。
教諭屬於學官,府學教諭乃進士出身,但縣學的教諭,則隻要求舉人或貢生即可充任,換作二十年前,一心想著金榜題名的賀霖,自然看不上這等職位,但時移勢易,如今能得到一個縣學學官的職位,他也已經心滿意足。
賀家,尤其是賀老爺子,對賀霖的前程並不抱著太大的期望,實在是他之前已經讓賀家人失望太多了,如今見他能夠有份差事做,而非鎮日待在家裡怨天尤人,心裡也總算鬆了口氣。
然而世事變遷,人心難料,誰也沒有想到,若乾年後最出人意表的,反倒是賀霖。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了,眼前無關緊要,暫且表過不提。
解決了賀霖那邊,煩擾的家事總算告一段落,然而春闈剛過沒多久,便發生了一件事情。
第107章
這件事說來不大也不小。
如今的東宮太子有不少師傅,其中名頭最響,身份最高的,自然是幾位內閣宰輔。
但他們事務繁忙,隻是掛個名頭,不可能%e4%ba%b2自教導太子。
真正教導太子殿下的,是幾位東宮講官,這其中就有劉健、謝遷、王鏊等人,這些人才算是太子事實上的師傅。
今年年初的時候,太子其中一位師傅因父喪返鄉守孝,三年後方能歸來,東宮講官就出了個空缺,論理,應當由其他人遞補上來,免得耽誤了太子殿下的功課。
能夠擔任太子的講官,自然都是飽學之士,不單要進士,還得是庶吉士。
但剛進翰林院的不行,太浮躁,元老重臣也不行,人家也有政務要忙,沒時間也沒法專心教導太子。
像唐泛那一科的同年,資曆就剛剛好,所以那一科的前三甲裡,就有兩位是東宮講官。
這原本也不關唐泛的事情,他如今是禦史,跟東宮講官八竿子打不著,可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推薦了他。
推薦他的人是彭華。
彭華也是內閣成員,排名在劉吉等人後邊,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彪悍戰績,跟劉吉成天被彈劾不同,彭華屬於無人敢惹的類型。
隻因此人十分厲害,打人專打臉,揭人偏揭短,誰要是惹上他,但凡自己一點小毛病小缺點,也能被無限放大,而彭華又深諳人心,每次指使禦史攻擊對方的時候,還總能戳中對方的短處,讓人偷%e9%b8%a1不成蝕把米。
久而久之,彭閣老也有一個外號,叫彭馬蜂,蟄誰誰倒黴。
彭華與唐泛素無來往,唯一一次交集,還是上回萬通五十大壽的時候,壽宴上兩人那短短幾句話的寒暄交談,無非是唐泛向彭華行禮請安,而彭華說了兩句客氣話罷了。
所以驟然知道自己被彭華推薦充任東宮講官的事情,唐泛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擔心。
因為彭華跟萬黨過從甚密,而唐泛自覺壞了萬黨不少次好事,他可不會認為自己人見人愛,萬黨毫不記仇。
這個消息,唐泛還是聽自己老師丘濬說起的。
官場上向來就沒什麼秘密可言,不多兩天,這件事同樣傳遍了都察院。
當時不少同僚看著自己的目光都帶著羨慕嫉妒恨,覺得唐泛走了大運。
能成為未來天子的師傅,那就意味著將來仕途比彆人要平順三分。
而且當上東宮講官,不意味著就要辭去現在的職務,唐泛同樣可以以左僉都禦史的身份,充任東宮侍讀,二者並不衝突,充其量就是給唐泛錦上添花,而不會阻礙他現在的仕途。
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美差。
隻有唐泛自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彭華無端端推薦他,難道真是日行一善,助人為快樂之本?
對方又不清楚唐泛的學問,又怎麼知道自己就能教得了太子?
想想就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唐泛思來想去,雖然不知道對方用意何在,但總不能就這樣被牽著走,便希望能通過汪直,在皇帝麵前幫自己找借口辭去這一職務。
誰知等了好幾天,汪直都不曾出宮,直到這一天傍晚,唐泛從都察院散值回家,在家門口碰上風塵仆仆歸來的隋州。
二人冷不防打了個照麵,俱都是一愣,隋州倒還好,唐泛一想起那天自己匆匆拿了阿冬的玉佩塞給他的情景,就覺得那行徑傻得要命,恨不得時光倒流,那一幕從沒發生過。
他生怕隋州問出什麼話來,當即腳步一縮,乾笑道:“廣川你回來了?哎呀,我想起還有東西落在都察院沒拿,我這就回去拿!”
說完扭頭就走,活像後頭有鬼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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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州:“站住!”
唐泛身形下意識一頓,隨即暗罵自己一聲,唐潤青你可真沒出息,彆人讓你站住就站住!
隋州冷冷道:“你在躲我?”
唐泛回過身,努力作出此生最無辜的表情:“我躲你作甚?你想太多了。”
隋州麵無表情:“你將阿冬的玉佩給我,是何用意?”
唐大人打了個哈哈:“沒什麼,當時見你出門匆忙,沒來得及用玉佩壓衣,就送你一塊!”
隋州:“那你為何不送自己的?”
唐泛:“……一時沒多想。”
說完他就後悔了,這答案可真夠敷衍的,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隋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拋來一件物事。
唐泛反射性地接住,然後低頭一看,卻是阿冬那塊玉佩。
他心裡霎時說不清什麼滋味。
隋州卻看也沒看他,轉身就往裡頭。
唐大人站在那裡愣了半天,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未用晚飯,這才挪動腳步往隔壁走去。
唐瑜端了飯菜出來,見唐泛進來的時候一臉魂不守舍,便取笑道:“這又是怎麼了,跟犯了相思病似的!”
唐泛回過神,將玉佩拿出來遞給阿冬。
阿冬也是個迷糊的,見狀哎呀一聲撲上來。
唐泛往旁邊一閃,瞪她:“都大姑娘了,還動不動往男人身上撲,成何體統!”
阿冬將玉佩搶過來,氣鼓鼓道:“我說我那玉佩怎麼好端端就不見了呢,當時就放桌上,害我以為是七郎拿走的,你拿了也不說一聲!”
唐泛有點心虛:“當時有急用,就忘了與你說一聲了。”
阿冬眨眨眼:“那你身上那塊呢?”
唐泛正想說不就掛在腰上麼,結果伸手一摸,卻發現腰間空蕩蕩的,哪裡還有什麼玉佩。
這下他完全愣住了。
阿冬咋%e8%88%8c:“哥,你把玉佩弄丟了?那可是好玉呢,快想想丟哪兒了,是不是外頭進來的時候磕碰掉了,我給你找找!”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唐泛腦海裡就電光火石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