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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289 字 2個月前

做下這樣的事情,肯定也不會被唐泛他們一質問,就嚇得什麼都和盤托出。

然後,這件案子裡,另外一名當事人,即“□□”張氏的胡翰音,也早就被砍了頭,想給自己喊冤辯解也沒辦法了,胡氏就算是女兒,畢竟也隻是聽了胡翰音的片麵之詞,她當時又不在現場,許多細節無從得知。

所以這樣一樁陳年舊案,還想再翻案,那真是難上加難。

想及此,翁縣令就覺得一陣為難。

選擇相信胡氏的話呢,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俗稱沒事找事。

選擇不相信胡氏的話呢,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但良心上過不去。

唐泛和隋州畢竟隻是過來給他助陣的,不能替他決定,翁縣令也不能把事情推給人家一了百了,便用探詢的語氣問道:“不知二位大人幾時要回京?”

“你很想趕我們走啊?”唐泛笑道。

“不不不!”翁縣令忙道,“下官是怕二位大人為此事所困擾,也怕給你們找麻煩!”

“那你打算怎麼做?”唐泛問。

翁縣令皺眉想了半天,咬咬牙道:“繼續查下去!”

唐泛眉頭一舒,讚許道:“有擔當!”

翁縣令苦笑,有擔當頂什麼用,不會逢迎拍馬,沒有深厚背景,都四十歲了還在當七品小官。

唐泛笑道:“子墨,若是此案能夠辦得圓滿,等我回京之後,便會上疏為你表功。”

人往高處走,誰不願意平步青雲?這跟當個好官並不矛盾。

翁縣令聽了這話,也忍不住喜動顏色。

更重要的是,唐泛喊了他的表字,這是表示%e4%ba%b2近之意啊。

話鋒一轉,唐泛又道:“不過你也彆高興得太早,就像我們方才說的,想要翻案,不僅棘手,而且千難萬難。難就難在時隔多年,人都差不多死光了,隻剩下一個韋策,但如果韋策真的如同胡氏所說陰險狡詐,從他身上是很難找到破綻的。就像那一日我們上門,要不是他猶豫了一下,至今都還不會被發現破綻。”

翁縣令點點頭:“下官儘力去查,不過事涉兩地,縣衙的人不頂事,到時候可能需要請隋大人派出得力手下襄助一二……”

說罷他瞟了隋州一眼,那怯生生的表情令唐泛有點好笑,心想大家都相處這麼些天了,翁縣令也該知道隋州不是仗勢欺人之輩,怎還表現得如此膽小。

不過唐泛卻忘了,他自己認為隋州好相處,那是建立在他與隋州同生共死,且相處日久的基礎上。

對於彆人來說,隋州的寡言少語是高深莫測,他的麵無表情是城府深沉,錦衣衛鎮撫使更是凶名赫赫,令人止步於前,即便隋州的內心是一隻小白兔,翁縣令也不敢造次,更何況這根本就是一隻看似溫順的猛虎。

那頭隋州聽了他的話,果然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問道:“你打算先從哪裡查起?”

翁縣令忙道:“先從韋策昔年的財產查起罷,胡氏說他原先家境不好,才會去投靠胡家,胡翰音死了之後,他就離開大名府,然後憑著做生意而暴富。試想韋策明明已經是秀才了,何能忽然放棄考取功名的機會,轉而經商?若胡氏所言是真,這其中必然是有巨大的誘惑,使得他寧願放棄科舉,當起商人,所以可以查一查當年胡翰音死了之後,胡家的財產到底流向何處。”

這個思路還是比較正確的,雖然很可能不會有什麼結果。

隋州望向唐泛,那意思是讓他定奪,決定是否要派出這個人手。

唐泛想了想:“還是照翁縣令的話派人去看看吧,說不定真能查到什麼。子墨,那樁案子的卷宗是否在你這裡?先給我,我要拿回去瞧瞧,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翁縣令道:“下官這就去取來。”

在某些事情上,唐泛有著異乎尋常的執著。

以眼前來說,這樁案子明明不關他的事情,他也完全可以丟給翁縣令去做,可就因為他們眼前出現了難題,唐泛反而來了興趣,大有非要將真相查出來才肯罷休之勢。

這不,帶著卷宗回到客棧之後,他便關在自己的房間裡,連晚飯也勾引不了他出來了,還非隋州進去將人給抓出來,才肯老老實實坐在下麵吃。

可這飯也吃得不安生,他吃吃停停,還一邊在那裡自言自語地念叨:“胡翰音從當鋪回到家中,當時是白天,就算他真對張氏心懷歹意,也不可能這麼猴急……據胡氏所說,胡家宅子是三進,胡翰音與韋策雖然為父子,但為了避嫌,韋策夫妻倆也不可能住得離胡翰音太近,就算胡翰音真對張氏起了歹意,他怎麼可能把張氏大老遠扯進自己書房而又沒人看見……”

為了幫翁縣令查清胡家當年被查抄的家產下落,嚴禮和公孫彥還在大名府那邊沒回來,唐瑜母子也不在這裡,錢三兒不堪魔音灌耳,苦著臉毅然決絕地拋棄了他們,獨自跑到另一桌去吃飯了。

剩下隋州不離不棄,堅守這一桌吃飯。

不過他也終於忍不住道:“那是醬油,不是醋,你把一整個餃子都泡在醬油裡,是要鹹死嗎?”

“啊?”唐泛一臉茫然地看他,明顯隻是因為“旁邊發出聲音而下意識轉頭”,而非聽見隋州在說什麼。

隋州沒有辦法,隻好將醋碟子推到他麵前,然後握著他的手將筷子上夾的餃子挪進醋裡翻了翻,再遞到唐泛自己嘴邊。

被醋味一熏,唐泛終於回過味,臉色因為醋和醬油浸泡過的餃子的奇怪味道而擠成一團。

“這什麼味道,他們家的醋怎麼這麼鹹!”

“唐氏特製醋醬,彆無分號。”隋州老神在在道,心想他下次再這樣,就把醋換成朝天椒好了。

不過他也知道,唐泛的性格就這樣,一碰上重要的事情就會格外專心,誰也動搖不了,以前是這樣,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用完心不在焉的一頓飯,唐大人起身回客棧繼續思考去了。

床榻和桌子上到處散落著當年有關那樁案子的卷宗,還有韋策的戶帖謄抄版本等等。

甚至還有胡氏當年為父%e4%ba%b2伸冤寫的狀紙謄抄版本——不得不說這女人很細心,因為胡翰音隻有一個女兒,所以對她也是悉心教導,胡氏當年也是富貴嬌養大的,自然不同於連字都不認識的一般婦人。

當初她四處奔走的時候,就特意留了個心眼,讓人將狀紙抄寫一式兩份,還有從前與父%e4%ba%b2的書信往來,都被她妥善收藏起來,呈給翁縣令。

也許這些東西看上去沒有什麼用,但唐泛一直相信一個道理:

一個人做了一件事情,不管好事壞事,總會留下痕跡,這世上不存在天衣無縫的說法。

人心多變,而人與人之間更是不同,隻要是人,就會有自己的想法和行為。

所以即使張氏已死,胡翰音已死,種種證據湮滅大半,但蛛絲馬跡依舊存在,隻看他們能不能從中發現罷了。

要在這些卷宗文書裡逐字逐句地琢磨,從中挑出毛病和破綻,這個過程無疑是很枯燥的,沒比唐泛當年背八股文範文好多少。

不過他這人向來秉持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的原則,在微弱燭火的映照下,他看得十分仔細,身體幾乎趴到了桌子上,時而蹙眉,時而喃喃自語,有時候還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隋州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情景。

見他一心一意撲在卷宗上,他不由皺起眉頭,自己原想著既然幫不上忙,就彆打擾他,免得乾擾了對方的思路,現在看來唐泛要是沒人看著,估計隻會這樣沒日沒夜地熬下去。

“你還不睡?”想是這麼想,隋州卻沒有表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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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辰了?”唐泛抬起頭,忍不住伸了個懶腰,露出片刻鬆懈。

隋州走上前,為他捏著肩膀,輕重適中的力道令唐泛舒服得忍不住□□出聲。

“快子時了,彆看了,睡罷,明日再說。”

“這麼晚了?”唐泛一驚,又看了一下高幾上的沙漏。“那你怎麼還不去睡?”

“等你。”他言簡意賅。

“真是好兄弟!”唐泛感動極了,“對對,就是這裡,酸疼得很,再往上一點也是!”

隋州發現對方的發絲既濃密且滑順,束起來之後的頭發在昏黃的燭光下泛著近乎青黛色的光澤,越發襯得發髻下的後頸白膩如羊脂美玉,令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看看觸?感究竟如何。

他是這樣想的,也就這樣做了。

而且被摸的人還表現出很舒服的模樣,主動要求多捏一下。

“再捏一下,那兩邊都要!”

隋州的嘴角微微勾起,如君所願。

忽然間,唐泛像是發現了什麼,咦了一聲:“廣川,我發現你用左手捏我脖子,和用右手,似乎沒有輕重之彆?”

按照常理來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用慣的一隻手,通常用慣右手的人居多,所以就算是捏脖子,肯定也會因為手邊習慣不同而輕重不同。

隋州點點頭,又想起自己站在他身後,點了頭對方也瞧不見,便改為回答:“是,因為我專門練過,像我們這樣的人,有時候要與彆人交手,頃刻便能斷出生死,我不想因為我的疏忽而露出破綻。”

唐泛早就知道他冰冷的外表下麵是一顆極為縝密的心,聞言不僅不覺得意外,反倒極為佩服,正想說兩句誇獎的話,卻冷不防想到一個問題:“那你能用左手寫字嗎?”

隋州道:“可以是可以,但沒有右手那麼熟練。”

唐泛問:“若是讓你用左右手各自書寫一個字,要求達到讓人辨認不出你是左手還是右手寫的,有沒有這種可能?”

隋州認真想了想,然後道:“或許可以達到幾乎相同的程度,但因為左右手著力方向不同,如果仔細看,肯定是能看出來的,不可能完全一樣。”

唐泛倏地起身,從桌上翻找出一張泛黃的信紙,遞給隋州。

“那你看看這個!”

隋州拿到燈下仔細看了一陣。

“怎麼樣?是不是左手寫的?”唐泛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