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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304 字 2個月前

所以她們便從假山的另外一個方向離開,又到彆處玩了好一會兒,這才回去找韋朱娘。

賀媛與鄭清清在老地方看不到韋朱娘,還以為她跑開了,直到那群去給韋朱娘摘花捉鳥的男孩兒也回來,四處找不見人,便發動韋家的婢女仆從一道找。

還是一名婢女在井邊發現韋朱娘掉的珍珠耳環,從而發現了異狀。

最後果然從井裡撈出了人。

翁縣令聽罷就皺起眉頭:“那韋朱娘落井之後,總該發出求救聲罷,難道你們都沒聽見?”

眾人都說沒聽見。

在翁縣令問話的時候,唐泛便走到那口井邊,彎下腰,探頭望去。

他發現沒人聽見韋朱娘的求救聲是很有可能的。

因為那口井的水位特彆深,一眼看下去,隻能看見黑乎乎的一片,看不見水麵的反光。

而且小女孩落水之後本來也就隻能掙紮撲騰兩下,加上聲音又微弱,如果當時剛好沒有人從那裡經過的話,確實是有可能聽不到的。

他專注地看了半晌,又走到韋朱娘身邊,掀開蓋在她身上的白布,執起她的手細細察看。

因為有兩名錦衣衛在旁邊,眾人瞧著唐泛在屍體上摸來摸去,也沒敢說什麼。

此時翁縣令已經問過許多人,他們的口供都是對得上的。

韋朱娘落水的時候,沒有人在場。

但是落水之前,賀澄與韋朱娘爭吵過,這一點賀澄自己也承認了。

所以問題就在於,韋朱娘到底是自己不慎落水的,還是有人推她下去的。

如果是有人推她,那麼這個人是不是賀澄?

翁縣令就問賀澄:“你與韋朱娘爭吵之後,到底去了何處?”

賀澄在母%e4%ba%b2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也不顯得那麼害怕了,就小聲說道:“我就在花園裡。”

翁縣令:“你在花園裡作甚?”

賀澄低著頭沒說話。

賀霖看見兒子這副窩囊的樣子就來火,可誰讓之前他被教訓了頓呢,再有氣也得強忍下來。

不過賀澄不肯說話,便連翁縣令也不由得微微皺眉。

任誰看見這孩子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樣,都會禁不住起疑。

隻有唐瑜深信自己兒子不是這樣的人,還在哄著他開口。

此時唐泛從屍體旁邊站起身,接過錢三兒遞來的濕布擦乾淨手。

他走到賀澄那裡,溫聲道:“七郎,你告訴舅舅,吵完架之後,你去了哪裡?”

賀澄還是沒有說話。

唐泛笑了笑,安撫似的摸摸他的腦袋,似乎並不介意賀澄沒有開口,轉身對眾人道:“韋朱娘確實是被人推下去的,但凶手不是賀澄。”

韋策忍不住怒道:“唐公子,我知道賀澄是你的外甥,你想維護他,但是殺人與否,似乎並不該由你來判定!”

翁縣令也道:“唐賢弟,你這樣說,可有什麼證據?”

“證據自然是有的。”唐泛點點頭。

他走到屍體旁邊,讓眾人看韋朱娘的指甲:“這裡麵沒有青苔,不管她是失足落下,還是被人推下去,死前必然都會經過劇烈的掙紮,手指肯定會拚命想要攀住周圍的事物,但是她的指甲太乾淨了。”

“而且韋朱娘頸後頸骨已斷,這說明她應該是在被捂住口鼻處,捏斷了頸骨之後,才被丟下去的,所以這個過程沒有經曆過任何掙紮,更不會有任何聲音傳出來,因為在掉下去之前,她就已經死了。”

這個結論石破天驚,所有人都禁不住啊了一聲。

還有不少人湊近了瞧,果然看見屍體的十指沒有青苔,隻沾了些血跡。

見眾人接受了自己的解釋,唐泛又道:“既然如此,那麼韋朱娘的死,就是一場蓄意的謀殺。且不論賀澄與她僅僅隻是爭吵一場,有沒有這樣的深仇大恨,非要置她於死地。更重要的一點證據便是,賀澄的身量並不比韋朱娘高多少,試問一下,他能有力氣捂住韋朱娘的口鼻,保證她完全不發出聲音,又捏斷她的頸骨,然後再將她拖到井邊投下去嗎?”

眾人看了看賀澄,又看了看韋朱娘,都覺得確實不太可能。

唐泛道:“便是以尋常女子的力氣,也不太可能做到這一點。所以,殺害韋朱娘的凶手,極有可能是一名力氣不小的成年男子,自然就不會是賀澄了。”

被他這樣一說,許多人頓時都恍然大悟。

翁縣令心悅誠服道:“唐賢弟不愧是曾經任職於刑部的,這短短片刻工夫,就已經將事情整理得這般井井有條。”

唐泛笑道:“我也是關心則亂,大人不計較我越俎代庖,我便感激不儘了。”

韋策羞愧地過來請罪:“方才韋某言語無狀,還請唐公子見諒!”

唐泛擺擺手:“你心憂女兒之死,何罪之有,當務之急,還是先將凶手查明為上。”

韋策悲痛道:“公子智比諸葛,求你給韋某一家指條明路,這凶手究竟有可能是誰?”

唐泛沒有回答,卻望向翁縣令。

翁縣令知道唐泛這是為了讓自己也展示一下縣太爺的英明神武,免得誤會唐泛搶了自己的風頭,心頭感激,便也當仁不讓:“指甲裡的血跡。”

見眾人不解,他解釋道:“指甲裡有血跡,說明韋朱娘在死之前肯定有過劇烈的掙紮,而且很可能抓破了凶手的手臂,所以可以根據這個範圍從男性中開始篩選。”

這樁案子,轉瞬便有了突破口,雖然翁縣令後麵那番話挽回了些許顏麵,可明眼人誰都看得出,若不是唐泛一開始諄諄善誘,此時隻怕大家都還以為是賀澄乾的。

這件案子本來與唐泛無關,若不是為了給外甥洗刷嫌疑,他也不會越過翁縣令發話。如今見案件已經有了頭緒,便不再插手,轉而對翁縣令悄聲說了兩句,又向他告辭。

賀老爺子看了唐泛姐弟倆一眼,又看了看不爭氣的兒子,暗歎口氣,走上前,對唐泛道:“賢侄,甘雨這事做得不妥當,方才他也是急著維護賀家的名譽,才會與你爭執兩句,這事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甘雨是賀霖的表字。

唐泛麵不改色:“伯父言重了,這事與您無關,為何會是您來代他道歉呢,小侄實在受不起。更何況小侄之所以生氣,根本不是為了姐夫對我出言不遜,而是因為他身為七郎的父%e4%ba%b2,竟然卻不分青紅皂白便給七郎扣罪名!縣尊大人尚且沒有定罪呢,他便這般急吼吼的,若是方才七郎身上的疑點再多一點,他是不是就要當著我姐姐與我的麵,打死七郎了?”

賀老爺子有點尷尬,他本以為自己服了軟,唐泛會順著台階下,沒想到他卻當眾落自己的臉麵,心裡不由得又有些惱怒起來。

但唐泛的話並沒有錯,說來說去,還是要怪賀霖太糊塗。

唐泛看了神情同樣尷尬羞惱的賀霖一眼,當著賀家人的麵,冷冷道:“姐夫,七郎是你的兒子,彆說虎毒尚且不食子,七郎是什麼秉性,你這個當爹的,難道還不了解嗎?連我這剛來沒幾天的人都知道,七郎雖然容易害羞,見了生人便不大說話,不熟悉他的人都以為他性情陰沉內向,但對他了解的長輩,必然都該知道這孩子心地再善良不過。我姐姐說,他連自己養的小兔子死了,都還要哭上半天,這樣的孩子,怎會將韋朱娘推下井?!”

賀霖緊緊攥著拳頭,不言不語。

唐泛字字句句,都在指責他的不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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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賀家主人,賀老爺子,他的父%e4%ba%b2,竟也這樣看著,袖手旁觀,沒有喝止唐泛。

被小舅子這樣潑頭蓋臉地訓斥,他仿佛覺得自己的臉皮都被剝下來一樣,火辣辣地疼。

而看著這一幕的,不僅有賀家的人,還有韋家的人,有官府的人,有今日赴宴的客人們……

唐泛說完這些話,沒有再搭理他,反倒蹲□,將賀澄抱起來。

“七郎,你現在可以告訴舅舅了嗎,你與韋朱娘吵架之後,究竟去了哪裡?”

賀澄臉頰上的紅腫抹上嚴禮帶來的藥之後,看上去已經消了一些。

他雙手攀著唐泛的脖子,柔順地依偎在他懷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我撿到她之前丟下的手釧,又不想拿去還給她,就丟進了那邊的池塘裡。”

唐泛問:“你怕爹娘知道了會罵你,所以不敢說?”

賀澄點點頭,又怯生生地看了唐瑜一眼。

此時唐瑜疼惜他還來不及,又怎會罵他?

她不敢%e4%ba%b2賀澄的臉蛋,生怕弄疼他的傷處,便緊緊握著賀澄的手,一下下地摩挲。

唐泛見狀,對賀老爺子道:“伯父,七郎受了傷需要歇息,我與姐姐先帶他回去。”

賀老爺子豈有不答應之理,連忙讓自己身邊一個仆從帶他們回去,又囑咐唐瑜和賀澄好生歇息。

賀老夫人道:“還是找個大夫來給七郎看傷,彆留下什麼隱患才好。”

賀軒道:“娘,咱們庫房裡還有些上好的藥材,讓大夫問問能不能給七郎用,若是能的話,也給七郎好好補一補。”

唐泛沒跟他們瞎客氣:“那就多謝了。”

賀老婦人溫和笑道:“都是一家人,潤青不要見外。”

賀家有心與唐泛修好,以免方才的事情給彼此留下裂痕,說到底還是看在跟隨唐泛的那兩名錦衣衛身上,唐泛自然心知肚明,但也不會拒絕彆人的好意。

可連本不相乾的賀軒都主動釋放善意,唯獨最應該過來關心妻兒的賀霖依舊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賀老爺子實在忍不住了,怒道:“你還不跟著回去,在這裡作甚!”

賀霖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將手上的棍子往地上狠狠一扔,直接轉身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走了。

賀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睛,若不是眾目睽睽之下,隻怕他就要罵一聲逆子了。

現在賀家的老臉全都被丟光了。

唐瑜看著這一幕,她低下頭,目光落在賀澄身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唐泛扶著她:“姐,走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