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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283 字 2個月前

說得太明白,就沒有意思了。

一陣風吹來,唐泛手裡那盞燈籠垂死掙紮了一下,終於徹底熄滅。

周圍唯一的光源就剩隋州手裡的燈籠了。

昏黃柔和的微光沿著唐泛的下巴輪廓蜿蜒而上,當真是清雋俊朗,無以描繪。

正可謂燈下看美人,不外如是。

“走罷,回家。”

——————

要去探望姐姐,當然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唐瑜嫁過去的賀家是一大家子,三代同堂,還有那些三姑六婆的%e4%ba%b2戚,唐泛上門,代表的就是唐瑜娘家的臉麵,禮物必然是要備足的。

好在京城天子腳下,應有儘有,唐泛買了好幾天,總算將東西都買齊了。

但經過這麼一頓搜刮,唐大人的積蓄水平起碼倒退好幾年。

本來他還打算購置一處宅子的,畢竟隨著阿冬一天天長大,讓她跟隋州同處一個屋簷下已經不合適,這當然不是說隋州對阿冬有非分之想什麼的。但在外人看來,男女有彆,阿冬的名聲也要考慮,再者唐泛臉皮再厚,總不能在彆人家裡賴一輩子罷。

以這幾年隋州幫忙攢下的錢,按說在京城購置一處便宜一點的房產也該夠了,不過隋州希望他們能住得近一些,當然最好就在周圍,這樣彼此有個照應,唐泛也是這麼想的,可惜隋州家附近的房價太貴,一時半會還拿不下來。

正好隋州隔壁家外調為官,沒有個三五年都彆想回來了,男主人便想賣了在京城的宅第,要價雖然高了點,不過唐泛若是把積蓄全拿出來,再賣掉一方好墨,還是剛剛好的。

結果現在為了給賀家買禮物,湊好的錢又出現缺口了。

唐大人的心伴隨著長著翅膀飛走了的銀子在滴血……

滴血歸滴血,禮物還是要買的,買好了禮物,唐泛便告彆隋州和阿冬,帶著錢三兒離京了。

臨走前他將買房之事托付給了隋州,讓他隨便拿主意,至於錢的問題,就隻能先跟隋州借了,反正既然感情這麼好,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錢債這玩意,欠著欠著,也就習慣了……

隨行人員中還有兩名錦衣衛,其中一人便是跟著唐泛他們一道去鞏縣的錦衣衛總旗嚴禮。

唐泛如今沒有官職,總旗卻是正七品,人家錦衣衛威名赫赫,來給自己一個閒人當保鏢,未免太委屈了點,不過他也沒辦法,因為隋州很堅持,給了他兩個選擇——

要麼帶上,要麼彆去了。

唐大人無奈,隻得屈從於“%e6%b7%ab威”了。

當然,他不會覺得隋州是為了監視自己,這無非是隋鎮撫使表達關心的一種方式罷了。

一路上馬車轆轆,車輪滾滾,上麵裝的不是人,全是禮物,由錢三兒駕車。

唐泛與嚴禮等三人騎著馬,前者在經過鞏縣一通奔波之後,也已經習慣了騎馬這種方式,一路緩行前進,更與之前快馬加鞭趕路不同,累了就停下來歇歇,想走再繼續走,十分富有閒情逸致,當然也就談不上累。

“老嚴,真是對不住了,這回還要勞煩你跟著我跑一趟!”唐泛歉然道。

嚴禮爽朗一笑:“唐大人這是說的哪裡話,我也難得有這個偷懶的機會,還得多謝唐大人你呢!”

唐泛:“我已經不是什麼大人了,你要是不嫌棄,就喚我的表字潤青罷。”

嚴禮雖是武夫,卻粗中有細:“那不行,你是我們伯爺的至交好友,我還是喚公子罷!”

唐泛拗不過他:“隨你。”

嚴禮看著唐泛帶的那一車禮物,好奇道:“賀家有那麼多人麼,公子帶的禮物會不會太多了?”

唐泛搖頭:“一點也不多,我還怕不夠分。香河縣雖小,賀家卻是地道的官宦人家。如今的賀家老爺子賀英,曾官至浙江布政使司左參政,如今已經致仕。長子賀益,進士出身,如今外放為官。”

這年頭出個進士很不容易,父子兩代都為官的更是千難萬難,像賀家這樣的,確實可以成為官宦世家了,更何況賀英的父%e4%ba%b2也是官員,不過早就去世,而且年代太過久遠,就不必提了。

嚴禮恍然:“賀英這名字,我是有些印象的,如此說來,莫非令姐的夫君便是賀益了?”

唐泛:“不,我姐夫叫賀霖,是賀家二子。”

嚴禮:“喔,那如今在哪裡為官?”

唐泛:“他沒當官。”

嚴禮:“那是舉人老爺?”

唐泛輕咳一聲:“也未中舉……”

嚴禮:“……”

他不敢再問下去了,這問題太得罪人了。

唐泛自己揭開了謎底:“我那姐夫天資聰穎,幼時便有神童之名,也許是運道不好,屢考屢敗,如今……還隻是秀才。”

嚴禮的臉色有點古怪。

秀才乃是讀書人裡最低一等的功名,連秀才都不是的,就叫童生。科舉競爭激烈,許多讀書人一輩子也未必能當上秀才,而有秀才功名的,就算考不上舉人,回鄉起碼也能當個教書先生,所以放眼大明朝,秀才功名也是很難得的。

但那是對一般人而言。

問題是賀家這樣的三代官宦人家,老子當到了三品大員,大哥也是進士出身,賀霖卻連舉人都考不上,隻是個秀才,這也太孬種了一點。

尤其是嚴禮這樣的京城人士,每天跟各色各樣的官員打交道,連內閣宰輔也不知道見過幾打,一個秀才在他眼裡,還真不夠看的。

不過為免讓唐泛太難堪,他仍是安慰道:“令姐夫還年輕,想必隻是一時運道不佳,等到運氣一來,擋都擋不住的。”

唐泛嗬嗬一笑:“除了我姐夫的兄長在外地之外,我姐夫還有個弟弟,幾年前聽說也是秀才,不知如今中舉了沒有。另外賀家還有諸多女眷,以及賀老爺子的兄弟等等,賀家族人十有□□都住在香河縣上,平日多有走動,所以我這禮物備的,其實一點也不多。”

嚴禮巴不得他岔開話題,聞言就順著點頭:“是啊是啊!”

他們一行人路上閒聊,走走停停,因為行程慢,唐泛又體諒姐姐為人媳婦不易,便沒有事先寫信通知她何時到,想著等到了再上門就是。

那邊香河縣城裡,卻有一戶人家正在擺宴。

因為今年秋闈剛剛發榜不久,家中有子弟中了舉,老爺子高興之下,就下令擺宴慶祝。

這擺宴的人家可不一般,這帖子一下,縣上有頭有臉的人家全都來了,連縣太爺也%e4%ba%b2自過來祝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些沒收到帖子的,也要想儘辦法混進去吃個飯,要是能借此認識上主人家,又或者當地的父母官,那可就賺大發了。

不用說,這戶人家姓賀,正是唐泛長姐唐瑜嫁入的那個賀家。

至於中舉的,卻不是唐泛的姐夫賀霖,而是賀霖的弟弟,也就是賀家幼子賀軒。

長子是用來撐門麵的,幼子是用來疼的,家中老幺中了舉人,賀家長輩自然高興得很,賀家上下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前來捧場的賓客也很多,門子收紅包收得手都軟了,眼看來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一些沒收到請柬的也想進來渾水摸魚,連忙攔住不讓進。

裡頭從正廳到院子,足足擺了十幾桌,廳堂裡坐的,自然都是縣上的大人物,縣太爺,縣丞,主簿等等逐個往下,還有不少有頭有臉的士紳,賀家的世交,姻%e4%ba%b2等等,按照地位的逐個往外排,不那麼重要的就分配到院子裡的位置。

灶房裡忙得熱火朝天,菜一道道流水似地上,據說廚子還是從京城請來的,色香味俱全。

賓客盈門,高朋滿座,來的自然不止是男賓,肯定還要攜帶家眷,後麵便是女眷的活動場所,同樣也擺了十幾桌,賀家的女眷分列各桌,以便招呼到每一桌的客人,免得有客人會生出被怠慢的感覺。

“賀三老爺今兒個高中舉人,明年春闈想必也能一路暢通無阻,一門二進士,屆時可真是光宗耀祖了!”作為今日主角的妻子,韋氏也在這一桌上,客人自然是要挑好聽的話來說了。

韋氏果然聽得眉開眼笑,嘴巴明明已經快咧到耳朵邊了,還要謙虛道:“這可不能亂說,天下人才濟濟,我家老爺僥幸中了舉,也不能下此定論,傳出去了,未免要說我們家太狂妄!”

一名與她相熟的女客就笑道:“你也不必過謙了,想你家老爺今年不過二十五歲,便已經是舉人老爺,放眼大明朝已經算是少年早達的了,天底下那些七八十歲還是老秀才的,可曾少了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聽這番話,眾人的視線便不由自主往隔壁桌上瞟。

原因無它,隔壁桌負責招呼客人的,正是賀家二奶奶唐瑜。

按照時下的觀念,外人應該稱為賀唐氏。

韋氏看了唐瑜一眼,後者麵色如常,臉上帶著淡淡而得體的笑意,一邊在給旁邊的女眷介紹菜色,也不知道聽到這些話沒有。

她便笑道:“也不能這麼說,像我家二伯,才學是有的,可惜運道不好,這才會屢考不中!”

旁邊有一名女眷撇撇嘴:“這都三十多歲了罷,還考不中,隻怕也沒什麼指望了。”

又有一人小聲道:“偏生還迂腐又清高,聽說成天悶在家裡讀死書,虧得賀家家大業大,才養得下這等閒人,否則還不早就傾家蕩產了?”

韋氏也不接她們的話,徑自低著頭吃菜,一邊微笑傾聽,臉上那股春風得意自然是怎麼都掩不住的。

當年賀家老大賀益中進士的時候是二十七,若明年賀軒能得中,那也隻是二十六,到時候又會成為賀家上下的驕傲,也難怪韋氏會與有榮焉,夫妻一體,自然是妻憑夫貴。

那邊有個丫鬟腳步匆匆,徑自往唐瑜那桌走去,一直走到唐瑜身旁,彎腰附耳與她說了什麼。

卻見唐瑜臉色微微一變,旋即起身,將韋氏請到一旁,輕聲對她說:“弟妹,你二伯身體有些不適,如今回房歇息了,我先過去看看他,這裡就拜托你照看一下了。”

韋氏露出訝異的神色:“二伯身體可要緊?不若去請大夫過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