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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依酒 賞飯罰餓 4712 字 2個月前

一聲。

“但願。”

“一定可以的。”初然倒是信心滿滿,“你是他師父,他從前這麼崇敬你,這麼愛戴你。上回隻是被家仇衝昏了頭腦,時隔這麼久,想來也已經冷靜下來。”

“初然……”他嗓音沙啞,忽而低低道,“如若到時……我是說,如果,他們找到這裡,你必須全身而退,不能逞一時之氣,為我涉險。”

初然垂下眸,搖了搖頭:“你果然還是不明白……”

她聲音輕輕的,一字一句,卻說得堅定異常。

“要是沒了你,我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義?”

穆信身形一顫,卻再也說不出一言,隻伸手摟著她,默然閉目。

窗外寒月清冷,絲絲涼意透過縫隙侵入屋內,初然偏頭瞧了瞧,突然從他懷中支起來。

“穆大哥。”她兩眼亮晶晶的,燦然生光,“我們今晚睡一塊兒,好不好?”

穆信微微一怔,尚沒來得及說話,且聽初然又道:

“上回你說時候未到,現在都過了兩個月了,總歸是時候了吧?”

他驀地感到手心發汗,這會子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木屋中隻有一間臥房,想來她也會提這個要求……倒並不是不願,隻是思及如今的境況,他仍舊覺得不妥。

此一劫,凶多吉少,當真也要拖累她,陪著自己一起吃苦受罪麼……

“穆大哥?”初然見他遲疑良久,表情深沉,卻不發一語,難免慍惱,“怎麼?你當初不是說好的,會和我成%e4%ba%b2的麼,現在反悔了?”

她嘴%e5%94%87一抿:“你也覺得,我生不出娃娃,瞧不起我?”

“不是……”

簡直是百口莫辯,穆信額上生疼,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終究歎了口氣。

“罷了,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見他應許,初然連忙站起身,笑靨如花:“那我再去取個枕頭來。”

“……”

穆信猶自擔心地撫了撫眉心,暗道:隻怕這將是他最難熬的一個夜晚了。

亥時末,子時將到,以往這個時候,穆信早就入睡了。

初然把棉被鋪好,不知從哪裡尋來個枕頭放在床頭。

透過窗戶視角已看不到月亮,但月光還朦朦朧朧地,初然低頭把燭火一滅,屋裡就隻剩地上一片淡淡的月色。

穆信睡在裡側,初然除了外衣和鞋襪,小心翼翼爬上床,縮進被窩裡。被衾雖不厚,兩個人睡倒也十分暖和,她心自滿足,翻了個身,就伸手環上他的腰,把頭埋在他%e8%83%b8膛內。

少頃,聽得她細如蚊呐地喚道:

“穆大哥。”

“嗯?”

“你這床太硬了……”

他好笑地搖搖頭,自己向來睡不慣軟床,倒也難為她。穆信遂伸手扳住她腰肢,繼而將她一翻,以背靠著他身側。

“現在好些了?”

背脊傳來他體溫,連心跳都感受得分外清晰,初然幸福地點點頭,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桌上滅掉的蠟燭,還隱隱閃著微光,四下裡安安靜靜,隻聽得呼吸聲,時深時淺。

倘使沒有石晏的事,沒有江湖的事,他們兩個如今興許就住在江南,正過上這樣的生活,終日不必被煩心事所擾。

要真是這樣,該有多好……

*

幾日後,雁門關。

長風呼嘯,煙塵遍地,絕嶺處高山之顛,在一塊被風吹得光滑的大石上正有兩人端坐。其中一人長袍裹身,神色疲倦,手抱著劍望著遠方。

另一人懷捧著一袋熱呼呼的肉包,一麵吃一麵左右張望。

羌伯挑著一擔雜貨今天仍舊是慢悠悠地從山下走過,一抬眼卻看得這兩人,他不禁心裡奇怪,駐足瞧了一陣,隨後又低下頭,自顧走路。

“沒理由啊……要說正月前去,眼下也該回來了。”

初然咬了一口,這一個是醬肉餡的,她吃著膩得慌,遂回頭塞給穆信。

“要不,咱們出關吧?興許他們在路上,也說不定呢。”

穆信剛一張口就被她包子塞了一嘴,隻得皺著眉咀嚼:“關外是遼人的領地,我不想多生事端。一國使節倘若在契丹莫名被殺,恐怕會引起兩國糾紛。”

“……倒也是。”她還沒考慮這麼多。

這兩日雖說可以不用前來觀望,但橫豎閒著無事,初然也就拉了他過來坐坐,一坐兩三天,關外除了宋軍巡邏的官兵和商隊外,並沒看見彆的車馬。

她不禁有些沉不住氣來,一時到佩服穆信能在此地等上這麼久。

“啊……他們要是回來,會住在哪個客棧呢?會不會不去無名鎮?”

“不會。”穆信往地上一躺,閉目養神,“這裡是回京的必經之路,他們必定會來。”

“那得等多久啊。”初然歎了口氣,又伸手去拿包子。

風漸漸沉澱,她耳邊鬢發被吹至腦後,發間還夾雜了點點沙塵。

天邊的夕陽將要西下,被暈染成紅色的天幕裡,似有鷹雁飛過。四下裡依然靜謐,不聞人聲。

初然抱著吃食,雙眼將閉未閉,眼看就要睡著,天際裡卻隱隱有一個黑點,她虛了虛眼睛。

隻見那黑點越來越大,慢慢的成了一片。

“穆、穆大哥……”

她登時睜開眼,激動得頭也沒回,隻拿手去拍他。

“你快看啊!”

穆信被她驚醒,起身往前瞧去。

“是宋朝的車馬。”初然忍不住一拍手,“定是使節回來了!”

穆信眉峰一揚,那一群浩浩蕩蕩行來的隊伍,單看馬匹旗幟便知是誰,他將手邊的劍一提,拉著初然便往回走。

“走,去鎮上等著。”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寂難永劫】

無名鎮上,清陽客棧外,不算太寬的街道被三輛馬車給堵了個密不透風,幾個宋兵服飾的人正在同客棧老板娘交涉,大老遠卻就跑了好些百姓前來瞧熱鬨。

大宋每年向契丹送歲貢,幾乎都要在無名鎮上落腳,這會子精明的人尋些東西拿來販賣,到底是邊關之物,中原並不常用,故而常常能小賺一筆。

客棧對麵便是一家小茶館,此時客人稀少,但在門邊位置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身著打扮極為樸素,眼下正低頭喝茶吃果點,似乎對客棧的情形並不感興趣。

“老板娘,這客棧彆的客人勞煩都給清理清理,咱們大人可不願和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

客棧的老板娘是個年過三十的婦人,早年喪夫,帶著個啞巴兒子獨自經營此店。每回宋軍前來都要挑不同的客棧住下,今年到底是到她這兒了。

“自然自然。”老板娘臉上就快笑出朵花兒來,“官爺大可放心,好幾日前小婦人就打點好了,客棧裡沒有彆的客人。”

為首的宋兵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塊銀兩給她,老板娘連忙小心翼翼捧著。

“若是伺候得好,事後還有獎賞。”

“是是是,官爺裡邊請。”

她言罷,回身就吩咐啞巴道:“還不快招呼客人。”

啞巴隻是點頭,麵帶微笑。

初然微微皺起眉來,有些擔憂地放下茶杯:“到時如若殺了那人,那群官兵定會遷怒於這兩母子的,穆大哥,怎麼辦?”+思+兔+網+

穆信示意她噤聲,繼而搖了搖頭。

“靜觀其變罷。”

茶館的小二上前來換了一壺新茶,正在這時,馬車的帷幕給人掀了開來,從那車內,但見一個身穿藏青色便衣的中年男子緩緩走出,他年紀大約四十,身長七尺,方子臉,麵容倒是沒什麼特彆之處。

初然小聲喚道:“穆大哥,可是他?”

半晌不見有人回答,她不禁回頭望去,穆信握著茶杯的手青筋突起,臉色陰沉如水,許久才從牙縫中輕輕蹦出字來。

“是……”

“正是他。”

和十年前變化不大,穆信一眼就能認出來,一時心中激憤,將那茶杯捏得粉碎。隻聽“砰”地一聲,初然嚇了一跳,忙拿出手絹來替他擦拭,並試探性問道:“我們要不要前去看看?”

“也好。”穆信略一頷首,“先去瞧瞧他所住之地,等夜裡我們再來。”

他站起身,將茶水錢擱在桌上,回首牽了初然,二人便往客棧後門方向走過去。

幸而離得客棧不遠便有一株粗壯老樹,初然和穆信隱在樹後,靜靜看那院中情形。前往契丹的定然不會隻有同知樞密院事一人,眼見那馬車內陸陸續續又有三四人出來,初然眼尖,湊到穆信耳邊輕聲道:

“那個姓莫的,好像進了二樓的第一間房。”

那房舍距大樹甚近,為了辯準方位,穆信輕身一躍上了樹梢。

對麵客房的窗戶半掩著,勉強能從裡麵人的服飾上瞧出正是那樞密院事,初然緊隨他後,望了望,抽出刀來。

“不如我現在就進去把他的頭砍下來。”

穆信當即搖頭:“萬萬不可。”

“為什麼?”

“此時白日,人多口雜,又不容易%e8%84%b1身,倘使傷及到無辜怎麼辦?”

初然隻好把刀又收了回去:“那好吧,我們還是夜裡再來。”

不過多時那院裡便有宋兵進來,想是安排的守衛,穆信心知不能多留,遂拉了初然從樹上落下,又吩咐了幾句,兩人方才離開。

*

是夜,亥時之初,邊境小鎮的居民到這個時候早已入睡,不比汴梁的喧囂,街上空蕩蕩無一人,連打更人都沒有,漆黑的房影投射在地,看上去格外陰森。

初然和穆信皆換了夜行衣,輕輕巧巧在那客棧外的樹上落下,從高處俯瞰,客棧小院東西南北分彆有兩人把守,院內還有一隊巡夜兵,每半個時辰巡邏一次。

初然抬眸一掃:“二樓的客房一共三間亮有燈光。”

大樹離得最近的窗戶正大開著,穆信沉%e5%90%9f片刻,方問她道:“門口都有守衛,你可有把握能點住他們的%e7%a9%b4道?”

“沒有問題,我帶了迷香,到時隻管將他們迷暈便是。”初然想了想,“一間房分彆兩個守衛,要迷暈乾脆一起好了。我看這守在外麵的人,都沒有進屋查看,想來是有所分工。”

穆信依言點頭:“那好。你自正門潛進,我從這扇窗進去,在屋內彙合。若有什麼動靜,我便出來幫襯你。”

初然拍了拍腰間的小囊,信心滿滿地握了握拳頭:“好。”

一波巡邏之後,她悄悄從樹上落下,左右一張望,遂飛快朝客棧內跑去。正待初然行動時,對麵窗的燈忽然熄了,想來是那人準備就寢,穆信也未等多久,縱身一躍跳進屋內。

房中漆黑一片,燭火未滅儘,還閃著幽光,床上睡了一個人。約莫是見得身影,躺在床上的人蹭地一下坐了起來,表情驚訝:

“你——”

他音隻吐了一半,穆信就已先手點了他%e7%a9%b4道,借著月光,隱約能瞧得此人麵容,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