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問題。”穆信微微皺眉,隨即從懷中掏出一疊油紙,小心從那血水之中舀出一小撮藥材來。
“不會吧,我們還要把這玩意兒帶走啊?”石晏連忙擺手,“我可不要拿這個。”
穆信自沒理會他,隻將藥包好,想了想還是收在袖中:“這裡的藥材有沒有問題,還需找人來鑒定,此事我看不宜交給醫官院的人來做。”
石晏不解道:“為什麼?醫官院的太醫,難道還信不過?”
“那倒不是,不過如今此事都是我們私下而為,倘使他們問起藥材來源我們如何回答?”
“照這麼說……那隻能等查明事情真相之後才,我才能告訴黃捕頭麼?”
穆信偏頭沉默了一會兒,方道:“也並非如此絕對,倘若到時候有意外發生……總而言之,一切見機行事。”
“唔……話雖這麼說,可我也不會醫術啊。”石晏撓撓耳根,冥思苦想,“師姐也不會,我姐夫也不會,初然就更不用說了……誒,倒可以找那個曾書生幫幫忙。”
“我亦是如此想法。”穆信略一頷首,心中卻有幾分介懷,那曾澍遠看似半吊子的功夫,也不知能不能成。
“咦?”
正在此時隱約覺得頭頂上有些動靜,石晏側耳傾聽,往石階上又走了幾步,忽然回頭道:“怎麼吵吵鬨鬨的,難道藥鋪中的人都起來了?
穆信忙將燈盞拿上:“這裡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好。”
從底下密室出來的時候,書房外不遠處星星點點的亮著燈火,似乎有不少人在附近。石晏快步走到窗邊蹲下,凝神注意著外麵的一舉一動,隻聞周圍人聲吵雜。
“大家往那邊找找,有賊人溜進來了!”
“都提起精神來!”
又聽得有人問:“要不要去告訴當家的?”
“當家的這會子恐是在睡覺,晚些時候再去打攪他,否則又該挨罵了!”
“是是是。”
不知這些人尋的是否是他們二人,石晏不禁急了一身冷汗。確定書房周圍的人都走開了,他才直起身子,轉身去把桌上的翻亂的書都按原位擺好。
穆信將石室的門關上,二人方從書房之中退出來。
不想門前正好有幾個提著燈籠火把的家丁路過,石晏險些撞了個正著,幸好穆信眼疾手快拽了他藏在兩牆縫隙中,這才逃過一劫。
石晏鬆了口氣,對著穆信擠眉弄眼的表達著內心複雜的情感,後者隻是搖頭輕歎,一臉無語。
要說輕功,石晏學的不算好,但要從這些毫無武功之人眼底下逃走還是問題不大。
兩人順著來路飛簷走壁,不一會兒就到了街上,轉眼見藥鋪裡的燈光已經越亮越多,人聲也愈漸吵雜,想必那邱相鳴也醒了。
石晏拍了拍%e8%83%b8口,猶自慶幸道:“還好跑得快,也不曉得他們是怎麼發現咱們的,明明已經這般小心謹慎了。”
耳邊吹了一陣涼風,耳中竟有些鳴叫聲,穆信晃了晃頭,好容易平複下來。
心中隻覺得奇怪,今夜如何身體這般的不適,莫非當真是自己未曾休息好?並沒細想,伸手從懷裡摸到油紙包的藥材,他放下心來,方對石晏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開封府吧。”
“好……啊,那師父你呢?”
穆信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去一趟城郊。”
*
子時已過,醜時%e9%b8%a1鳴,夜尚未央,冬季裡,天色顯得格外安寧,大約是冷的緣故,連呼吸的空氣都格外冰涼,乾枯的草地上走一步便能聽到“咯吱”的聲響。
軍營之內,來往巡視的禁軍比白天少了許多,靜悄悄的。立在帳外的火盆子時不時,嗶嗶啵啵爆出些火星來。
本以為都這個時候了,她想必已經睡下,豈料遠遠地就瞧見初然的帳內還亮著光,光線模模糊糊,看不清裡麵有什麼。
穆信在外麵站了一陣,腳輕輕抬起,然後又緩緩放下。
雖想著過來看看她,可到底卻也不知說些什麼好,她臉上的紅斑若是愈發嚴重了,隻怕不願讓自己看見的罷……
猶豫了良久,夜間的薄霧浸濕了半個肩頭他也沒有發覺,終究是安安歎了口氣,轉身就要走,正在此時營帳卻被人撩開了——
“穆大人?”
那走出來的不是初然卻是曾澍遠,穆信回過頭看他,眉頭不自覺皺起來:“這麼晚了,你……”
“哦,穆大人彆誤會。”曾澍遠連忙作揖賠笑,“我隻是來給鳳姑娘瞧病的。”
“子時都過了,還要看病麼?”
聽他提起,曾澍遠也是笑得勉強:“沒辦法,這幾天病情加重了,高燒一直不退。白日裡照看母%e4%ba%b2,下午直到晚上我兩個地方來來回回的跑,也就這時候她才睡下。”
“加重了?”穆信聽得心中一緊,未及多想掀開帳子就往裡走,曾澍遠也隨他進去。
桌上的燈油將熄未熄,藥香滿屋,屋內異常安靜,床頭一個空碗。
穆信行至床邊,伸手把埋了初然半張臉的被子拉下來,借著並不怎麼明晰的燈光,依稀能看見她臉上的斑痕——比兩日所見範圍更為擴大了,幾乎蔓延了整張臉。穆信輕輕將她眼皮翻起,瞳孔裡果真也是血紅的顏色。
他星眸微沉,沉默了半晌,才低聲問道:“幾時變成這樣的?”
曾澍遠趕緊道:“昨天晚上就開始了,起初隻是發燒,到今日已有些神誌不清,一直在昏睡,偶爾也說些胡話。”
這般境況,和那日在他家中所見他母%e4%ba%b2的病症如出一轍,穆信隻知此病厲害,殊不知短短幾日初然也淪落至此。
瞧他不說話,曾澍遠有些坐立不安,他捏著藥箱的帶子,想了一會兒,不問自答道:“此病一經傳染便會變本加厲,初時數月方見病症,如今不過七日就可見其效果,倘使再不抑製隻怕到時會變成見血封喉的毒藥,故而為今之計,必須……”
話還沒說完,手裡莫名多了一包東西,曾澍遠本能想要拆開:“這是何物?”
“這約摸就是引起此次瘟疫的源頭。”穆信不欲同他多做解釋,“你仔細瞧瞧,能否從其中配出解藥來?”
油紙包裡零碎的撒著一枚麥冬和當歸,曾澍遠揀了幾撮在鼻下嗅了嗅,當即道:“這……這裡頭混了血?”
穆信淡淡點頭。
隻見他握著那包藥材,在屋中走來走去,一會兒抬頭望天,一會兒低頭冥想,突然間往腦門兒上一拍:“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若是以疫病者的血泡之,再往太陽底下曬乾,即便是有血腥味想來也聞不出來。這般簡單的道理我竟現在才明白,真是……真真是慚愧!”
聽他大呼小叫猶自感慨著,穆信卻隻瞧著初然在夢中淺淺地咳著,即便是已經一日未睡,眼下倒也並不困倦。
過了一會兒,他才抬頭起來問道:“依你之意,此病能治好?”
“自然自然,隻要眼下莫再食用這種藥材,再配上方子,想來就能康複。”曾澍遠喜不自勝,那模樣就差沒跳起來蹦三下,“具體的藥方,我明日還需和師父研究研究……哎,不行,我現在就去告訴師父去!穆大人告辭!”
不等穆信回複,他就提起藥箱飛也似的衝了出去,動靜太大,連桌上的燈也被他帶熄了,穆信無奈隻好起身點上。
背後初然又咳了幾聲,這幾日她一直在吃藥,想來水也喝得少,恐怕嗓子又乾又癢。桌上的茶還有餘溫,穆信起手倒了一杯,仔細喂她喝下。
昏睡中,她的嘴難以扳開,故而一杯水起碼灑了大半,但總聊勝於無,穆信放下杯子,用絹帕將落在被衾上的茶水細細擦去。
待得再拿一杯水將要喂她喝時,初然眼球微微一動,低低喃喃道:“娘%e4%ba%b2……娘%e4%ba%b2……”
穆信手上一滯,茶水竟有幾滴灑了出來,看她眉頭深深皺著,嘴%e5%94%87輕抿,過了一會兒眼角浸了一顆淚珠劃落在枕上,暈染開來。
從前隻道是她性格豁然,終日過得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樣子,便是無父無母也未曾放在心上過,僅僅是眼下她疫病纏身昏迷不醒方才知曉,其實初然也不像平時表象上那般堅強,或許和旁人相比她更加渴求有人關愛罷……
想到這裡,他深顰眉頭,喂茶水的動作輕了又輕,生怕令她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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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師父……”
喝過水,初然仍舊在嘴裡念叨著,眼珠滾了滾,眼皮忽然淺淺拉開了一條縫隙,不知是睡還是醒。穆信湊上前去,低聲喚她:“初然?”
“師父?”被衾中,她驀地一下伸出手,竟緊緊地扣在他手腕上,“是師父麼?”
眼睛明明已經睜開了,但這模樣卻像是在夢裡囈語,穆信默然片刻,方才道:“不是……我……”
“……穆大人?”
初然翻了個身,把臉上鼻子一下的位置又埋進了被中,手卻還沒鬆開:“娘%e4%ba%b2沒來看我……師父……師父沒來看我,穆大人也沒有來……”
她話裡說的酸楚,穆信喉中略略哽咽,雖明白她尚在昏睡之中,卻還是柔聲解釋道:“我在。”
明顯感覺到她握在自己手上的力道緊了幾分。
初然嘴蒙在被衾裡,說話含糊不清:“沒人來看我……我會一個人……一個人死在這裡……沒人看我……”
“你不會死的。”穆信輕輕在她胳膊上拍了拍,“很快病就能治好。”
後者聲音漸漸輕了下去:“真的麼?”
“真的。”
“那就……那就好……”喃喃地重複著,最後微不可聞。
大約還說了些什麼,他便再未聽清了,沒過多久,初然就又沉沉睡去。
今夜格外的安靜,就連營中巡夜守衛的步伐也是清淺。忙了數日,穆信這會兒才感到身心疲憊,索性靠在床邊閉目淺眠,因怕她著涼,本欲將她的手放回被衾裡,怎奈何初然仍舊死死拽著他手腕。不忍將她手指扳開,穆信隻好也將自己的手蓋在被中。
溫暖的氣息透過掌心傳至全身,大約許久許久不曾有過這般的感覺,心頭居然生出一絲貪戀。
他啟%e5%94%87幽幽歎了口氣,思緒紛繁雜亂,腦中不斷閃現出十年前的零碎片段,一幕一幕,一場一場。
不知不覺中,天邊已然朝日破曉,萬物綻輝。
作者有話要說: 容我掐指一算,男女主就快在一起了,大約還有……五六章的樣子吧!
絕對不會告訴你們我回歸寫的這十幾萬字有多麼多麼的艱苦……
恨不得一日讓男女主滾滾床單,在一起。
可是我不能!!
如果要問為什麼……
大約我是抖M吧…………_(:з」∠)_
☆、【劍拔弩張】
早上,尚在睡夢之中,穆信就被帳外吵雜的聲音驚醒。他揉了揉眼睛,清亮的日光透過營帳穿進屋內,看這模樣大約已是很晚了。
桌上燈燭燃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