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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絕對信任的。唯有得到這句承諾,她才會為自己翻案,否則她寧願背負著那些莫須有的罪名離開這個富麗堂皇的宮殿。

她不在意權勢、地位,她隻在乎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否還像過去那樣純粹。可是,他讓她失望了,所以她心如死灰,黯然離開。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想到這裡,皇帝終於紅了眼眶,幾近哽咽地開口,“出發吧。”他最後看向道觀所在的那個山峰,目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陪他一塊兒吹了幾個時辰冷風,早已凍得瑟瑟發抖的官員這才暗鬆一口氣。他們不知道皇上到底在等什麼,許是江上風浪太大,在等天氣緩和吧?皇上獨自站在碼頭的邊緣,不許任何人靠近,他們打探不到消息,隻能在心底暗暗道一句“君心難測”。

與此同時,杜皇後正站在崖邊眺望碼頭的方向。與皇帝的絕望哀傷不一樣,她嘴角竟然噙著一抹愜意的微笑。

杜如煙盯著她的側臉看了許久,小心翼翼地問道:“姨母,皇上提出來的時候,您為什麼不與他一塊兒回去呀?”

“他讓我走我便走,他讓我回我便回嗎?”杜皇後擺手道:“小孩子家家的,彆打探這些事。姨母心裡自有考量。”

“哦,那我不問了。”杜如煙乖巧地捂住嘴巴,惹得杜皇後輕笑起來,笑罷,她看向外甥,柔聲道:“你未來有什麼計劃嗎?是走還是留?”

杜如鬆想也不想便道:“目前淡兒還不想走,我就留下。待來日她把繡莊做大了,我自是要陪她入京的。”

杜皇後語帶戲謔:“也就是說,林姑娘在何處,你就在何處?”

杜如鬆紅著臉點頭,“是,她在哪裡我便在哪裡。”

杜如煙不甘寂寞地附和:“我也是,淡淡在哪兒我就在哪兒,離開淡淡我心裡總會有些不安。姨母,淡淡雖然比我小四五歲,但她非常厲害。”

杜皇後輕笑道:“知道了,林姑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這話你倆天天說,不嫌膩嗎?也罷,你們既然都不願回去,那就在這裡待著吧,隻是要小心李家。”話落,她離開崖邊,朝靜室走去。

杜如煙看著她挺直的背影,悄聲道:“哥哥,姨母到底是怎麼想的?她究竟回不回去啊?”

“當然是要回去的,但絕非現在。要回,也得那人親自來求才行。這些事你彆管了,”杜如鬆看了看天色,語速不由加快:“我們趕緊下山吧,出門前淡兒讓我買幾尾鱸魚回去,如今天色已經暗了,漁民也該回家了,再不去怕是買不到了。”

“咦,淡淡親自做鱸魚嗎?”杜如煙立刻把煩惱拋到九霄雲外,飛快爬上馬車,連連催促:“孫伯快些走,淡淡今天親自下廚呢!”

“好的,小姐坐穩了,奴才這就走!”孫伯揚鞭呼和,嗓音嘹亮。

皇帝走後,杜家和林家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日子,李府卻有些家宅不寧,先是李佳蓉被李冉施了家法,關在屋裡不準出去,後是李修典為了自己與孟思的婚事與父母大吵一架。

在道觀裡清修的杜皇後則又一次被人遺忘了。她在外麵總是戴著一頂厚厚的帷帽,有好奇的貴婦、名媛跑去看她,卻始終未能得見真容,便也放棄了。杜皇後來臨安府的那一天,很多人看見過她額頭的傷疤,自是想不到她還能恢複如初,甚至更美。

然而七天之後,在一個浪濤翻滾,陰風呼嘯的天氣,本該離開浙省的禦駕竟然又回來了。皇帝匆匆下了船,又乘坐馬車往道觀駛去。

臨安府的大小官員收到消息後連忙跟上,他們帶去的隨從舉著火把,將黑暗的山林照得如同白晝。七日時間足夠禦駕走出一半路程,再過七日便可抵達京都。但向來注重安全的禦駕,卻在中途折返,這代表了什麼?

臨安府有什麼東西是皇帝放不下的?又有什麼是他牽腸掛肚、難以割舍,臨到頭卻又調轉方向,匆忙來尋的?

杜皇後——這個答案幾乎同時出現在眾人腦海,卻又被他們立刻否定。杜皇後已經毀容了,她哪裡還能與那些千嬌百%e5%aa%9a的嬪妃爭鋒?看見她那種猙獰可怖的臉,皇上難道不會犯惡心嗎?

李冉騎著快馬趕到道觀,一張臉黑沉如墨。若是要問這世上最不希望杜皇後複寵的人是誰,除了敏貴妃,恐怕就是他了。杜皇後要容貌有容貌,要手段有手段,若不是被所謂的愛情衝昏了頭腦,絕不可能被他們暗算。

當年她遭受的那些冤屈,旁人或許雲裡霧裡看不清真相,甚至連皇帝都會被蒙蔽,可她不會。她從來就知道,害自己落到眼下這個境地的人,都有哪些。

李冉絕不會小看杜皇後,因為他派去道觀監視對方的釘子,最終都被毫不留情地拔掉。那座道觀如今全在杜皇後的掌控之中,旁人連插手的餘地都沒有。她與皇帝為何又糾纏在一起,他們的感情修複到何種程度,這次皇帝去而複返是想乾什麼,李冉竟一概不知。

他隻能采用最笨的方法,以護駕的名義親自來道觀看一看。很顯然,臨安府的官員也與他的想法一樣,竟陸陸續續抵達門口。

第108章 繡娘30

“皇上怎麼又回來了?”

“七天,路都走了一半了,卻偏要折返回來,皇上是有多著急?”

“難道皇上是想把廢後帶回去?”

“不可能吧?廢後那張臉壓根就不能看了!”

“若非如此,皇上匆匆趕來道觀又是為何?”

“大殿下就在那邊,我們不如去問問他吧?”

眾官員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又推搡了一會兒,卻沒有一個人敢去問大皇子。他們被一群禦林軍隔絕在離靜室十米遠的地方,而皇帝則站在靜室門口,背影有些佝僂,看不清表情。過了大約有一刻鐘,他才鼓起勇氣喊道:“凡歌,朕回來了,朕來帶你走!”

門內寂靜無聲。

眾官員閉緊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皇帝竟果真是來帶走廢後的,她已經毀容了,她何德何能?

李冉暗暗吸了一口氣,努力擺出平靜的表情。

“凡歌,你開開門吧?”皇帝的語氣帶上了哀求。

門內依舊沒有回應。

“凡歌,朕求你了,隨朕一起回去吧。這七天,朕吃不下,睡不著,滿心都在想你。眼看臨安府逐漸消失在濃霧中,而這恐怕是我們此生見過的最後一麵,朕就哀痛欲絕!求你開開門吧,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朕,你說啊!”

皇帝略帶哽咽的嗓音和那悲傷到極點的措辭,讓所有官員瞠目結舌。他們打死也沒想到,這位天下之主在廢後麵前竟如此卑微,如此無力。

門一直緊閉著,禦林軍統領小聲提議:“陛下,要不我們把門撞開吧?”

“你敢唐突朕的皇後?”皇帝轉過頭看他,哀傷的表情被狠戾取代。他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凡歌,包括他自己。

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又令他們心裡掀起驚濤駭浪。看這樣子,皇上哪裡是厭棄了廢後,分明愛得不得了呀!皇上親口承認她還是皇後,可她那張臉又該怎麼辦?大周國的國母總不能讓一個毀容的女子去當吧?

正當眾人摸不清狀況時,杜如鬆和杜如煙聞訊趕來,走到大皇子身邊打招呼。

聽見兄妹倆的聲音,皇帝立刻轉回頭喚道:“如鬆,煙兒,快過來幫朕勸一勸你們姨母,叫她隨朕回去。”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網⑧提⑧供⑧線⑧上⑧閱⑧讀⑧

杜如鬆和杜如煙深深鞠躬,一言不發。

皇帝又道:“你們都是朕親眼看著長大的,這次也隨朕一塊兒回去,好不好?”語氣中竟然透著一些討好。

“啟稟陛下,我們已經不姓關了,那個家,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杜如鬆緩緩跪下,一字一句說道:“陛下,姨母也回不去了,您就放過她吧。”

“怎會回不去呢?隻要朕一句話,她就能回去!”皇帝愣了愣,然後趕緊改口:“不不不,隻要凡歌點一下頭,她就能回去!隻要她點頭,我們都能回去。”

“陛下,我姨母她不願點頭,不願回去,您就放過她吧!煙兒求您了,煙兒給您磕頭!”杜如煙砰砰砰地磕頭,直把皮膚都磕破了。她是真的不想姨母再回京城,那裡沒有溫情,隻有算計,所有人的心都浸泡在臟水裡。姨母若是回去了,往後能不能活著走出來誰又知道?

看見杜如煙染滿鮮血的額頭和五官模糊的臉龐,皇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杜皇後撞柱自戕的那一幕。他先是僵硬一瞬,然後露出悔恨的表情,洶湧而來的恐懼最終將他淹沒。他已經失去過杜皇後一次,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想到這裡,他非但沒被勸服,反而瘋癲起來。

“凡歌,你出不出來?你若是不出來,朕就一把火將這座道觀給燒了,朕看你能躲到哪兒去。來人,把道觀裡的道姑都抓起來,扔進火裡!”他聲嘶力竭地喊道。

很快就有侍衛把看熱鬨的道姑抓起來,用繩子綁好,卻沒堵住她們的嘴。她們哭著向皇帝求饒,見他臉上滿是殺氣,便又向門內的杜皇後求饒。絕望的哭喊聲回蕩在山林裡,叫一眾官員心底發寒。

皇帝向來是仁慈的、溫和的,像如今這般暴虐,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為了把杜皇後帶回去,他能低聲下氣地哀求,也能使出這些殘忍至極的手段,他竟完全不像他了!杜皇後究竟有什麼魅力,能讓一國之主為她癡迷到這等地步,連毀容了也對她不離不棄?難道她是巫女,偷偷給皇帝灌了迷魂湯不成?

眾位官員百思不得其解,卻不得不跪下,懇求皇上莫要濫殺無辜。

杜如煙哭得更大聲了,卻絕口不提讓姨母隨皇帝回去的話。

一名年紀最小的道姑被侍衛統領扯出來,往已經點燃的柴房裡推去。他早已打聽清楚了,該道姑平日負責照顧杜皇後,是她最為喜愛的人之一。小道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口裡連連喊著“覺明姑姑救命”。

覺明是杜皇後的道號。

這個稱呼顯然觸怒了皇帝,他厲聲嗬斥:“把她的嘴給朕堵上,推進去!”

侍衛統領立刻把小道姑的嘴堵上,絕望的呼救聲戛然而止。眼看一條人命就要被大火焚毀,緊閉的門扉終於打開了,杜皇後從黑暗中一步一步走出來。

眾位官員看清她的臉龐,表情頓時一片空白。杜皇後無需給皇帝灌迷魂湯,她如今的臉龐就是世上最強效的迷魂湯,足以讓任何人為她瘋狂。曾經那些縱橫交錯、猙獰可怖的傷疤,不知何時已幻化為一朵鮮紅似血、如火如荼的曼珠沙華,開得那樣熱烈,那樣奔放。但是,在這朵灼灼的鮮花之下,卻是杜皇後那深不見底,寒冷徹骨的眼眸。

這樣的反差,令她本就豔絕的容貌帶上了一種難以形容的魔魅之感。她若是願意笑一笑,或者隻是漫不經心地瞥一眼,便能讓許多人為她獻上一顆癡心,乃至於生命。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