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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沉鬱的表情立刻被興奮取代。在這世上,沒有什麼傷痛是錢財不能治愈的,尤其這錢財還是她們每一分每一厘辛辛苦苦賺來的。

二人捧著一本賬冊,頭碰頭地慢慢點算,表情均十分嚴肅,眸子卻亮晶晶的。杜如鬆在門口站了很久,見她們還未注意到自己,這才無可奈何地低笑起來,“你倆果真是鑽到錢眼裡去了。”

“呀,哥哥你來啦!”杜如煙頭也不抬地擺擺手。

“杜如鬆,你有事?”林淡站起來打招呼,眼睛卻依依不舍地盯著賬冊。

“我來定做一套衣服。”杜如鬆走到她身邊,笑容似春風一般和煦。

“好的,我給你寫兩張訂單,你喜歡什麼款式,什麼顏色,什麼花樣?”林淡拿出一個小本本,認真把杜如鬆的要求紀錄下來,完了又把他的尺寸寫在左下角。

“做一件深衣、黑色、祥雲暗紋,”杜如鬆咳了咳,低語道:“最近我身體養壯了一些,尺寸可能有些變化,淡兒你再幫我量一次吧?”

林淡不疑有他,把杜如鬆帶到內室,拿出一卷皮尺仔仔細細地測量,然後點頭道:“果真變壯了,%e8%83%b8圍大了半寸。”

杜如鬆垂眸看著她認真的小臉,徐徐道:“淡兒,你曾說過想把繡莊開到京城去。若是我求你,你可願意隨我同去?你什麼都不用操心,我自會幫你尋找店鋪和人手。”

林淡愣住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杜如鬆,我在臨安府待得好好的,為何要隨你離開?”

杜如鬆深吸口氣,慎重道:“淡兒,我的意思是,你可願嫁給我?”

林淡仰起臉,眼睛睜得圓圓的,顯然沒料到他會提出這種要求。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搖頭道:“我不願意。我娘要我找一個上門郎。我若是出嫁了,我辛辛苦苦掙得的家業誰來繼承?”

杜如鬆看著她雖然驚訝卻並無驚喜的臉,心裡除了遺憾失望,還有認命一般的無奈。若是林淡能愛上自己,又何必等到今日?不過沒關係,隻要能與她在一起就行了,隻要能看著她、護著她便夠了,他沒有更多的要求。

“我明白了。”杜如鬆緩緩點了一下頭,然後壯著膽子把嬌小的少女抱進懷裡。

林淡猝不及防地撞在他%e8%83%b8膛上,額頭和鼻尖一片通紅,懵裡懵懂的表情令杜如鬆輕笑起來。他用力收緊手臂,又飛快放開,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出去。

杜如煙過了許久才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探頭探腦地問道:“淡淡,你是我嫂子了嗎?”

“我不嫁人,我隻娶上門郎。”林淡對這一點非常堅持。結不結婚對她而言都無所謂,但若是想完成林大福和張惠的心願,肯定得招一個贅婿,生一個孩子,否則林家就絕後了。

杜如煙失望地扁扁嘴,卻也不好說什麼。二人走到外麵,心不在焉地算完賬,發現營業額提升了很多,這才高興起來。

“走吧,回家去!”杜如煙把賬冊鎖進櫃子裡,表情美滋滋的。

“拿一粒碎銀子出來,我們去街上逛一逛,買一點繡線。”林淡搓著小手。

“一粒銀子怎麼夠?要拿就拿一個大的。”杜如煙在錢匣子裡挑來挑去,最終挑了一個十兩的銀錠子。兩人像偷了油的老鼠,把錢匣子藏進地板磚下麵的暗格,又從後角門偷溜出去。若是讓不知道的人撞見了,完全不會想到她們是這家店鋪的老板,還以為是哪裡來的毛賊。

二人沿著朱雀大街一路走一路玩,忽然,杜如煙停住腳步,然後飛快把林淡扯進一個無人的小巷子裡,壓低音量說道:“彆出聲,我哥和皇上在前麵那座酒樓!我不想看見皇上,我們換一條路走。”

她對皇帝的翻臉無情至今還記憶猶新,完全不想看見他那張虛偽的臉。

“這是一個死胡同,我們換一條巷子。”林淡指了指對麵。

二人正準備潛走,卻見李佳蓉從街那頭緩緩走過來,臉上帶著倨傲的表情,與路人擦肩而過時還會皺一皺眉頭、扇一扇鼻子,仿佛完全不能忍受與這些賤民離得太近。孟思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像是個小丫鬟。很顯然,她們並未發現皇上也在這條街,否則絕不是現在這副做派。

“咱們不走了!”杜如煙立刻改變主意,“咱們去耍一耍李佳蓉。”

“怎麼耍?”林淡話音剛落,就被杜如煙拉了出去。二人埋著頭直直朝李佳蓉走,然後撞在她身上。

“你瞎了嗎,不會看路?”李佳蓉狠狠推開二人,待看清她們的長相,立刻露出厭憎的表情。

“明明是你先撞我們的,沒長眼睛的人是你吧?”杜如煙低不可聞地道:“李佳蓉,你得意什麼,我姨母很快便要回京城了。再過不久,你依然會被我踩在腳底。”

李佳蓉瞬間就怒火中燒,拔高音量尖叫道:“杜氏那個賤人臉都毀了,她還想回京城,她做夢呢!我姑姑能整垮她一次,就能整垮她二次,你和杜如鬆也跑不了!隻要你們還在這臨安府裡待著,我想怎麼踩你們就怎麼踩你們!想與我鬥?且看你們有沒有命活著!杜氏那個賤人分明就是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我姑姑卻已經生了九皇子,她能與我姑姑比嗎?待來日我姑姑更進一步……”

她話未說完,就聽對街的樓上傳來一聲厲斥:“孽女,你給我閉嘴!”

她抬頭一看,頓時臉色煞白。隻見皇上站在窗邊,正目光陰鷙地看著自己,在他身後分彆站著李冉、李修典、杜如鬆、大皇子等人。那聲嗬斥便是李冉發出的,他此時正臉色鐵青地看過來,嘴唇因為憤怒而微微發抖。

“皇……”她剛吐出一個字,就被杜如煙捂住了嘴巴。

“姨父,您也在這兒呢?”杜如煙笑嗬嗬地打招呼,仿佛才看見一行人。

臉色陰沉的皇帝被這一聲久違的姨父取悅了,又見她如此機靈,知道替自己掩蓋身份,麵色不禁更為柔和,“我們在這兒吃飯,煙兒餓了沒有,上來與姨父一塊兒吃。”

“不了不了,我和我的小姐妹要去梨園聽戲,才不跟你們一塊兒吃飯呢,無聊。”杜如煙拉著林淡一溜煙地跑了,徒留李佳蓉手腳冰涼地站在原地。杜如煙從小在宮裡長大,與皇帝的情分非同尋常。她敢與皇帝插科打諢、不辭而彆,李佳蓉卻連直視對方的勇氣都沒有,這就是真名媛和野鳳凰的差彆。

皇帝看著杜如煙的背影,搖頭失笑,表情極為寵溺,再看向李佳蓉時,目光瞬間凝結成冰:“杜氏賤人?整垮她?更進一步?”他轉而看向李冉,一字一句道:“看來,有很多事朕還未查清楚,李愛卿你說是不是?”

李冉和李修典立刻就跪下了,冷汗一汩汩地往外冒。

皇帝則盯著他們漆黑的頭頂,眸色幽深。凡歌被陷害的真相,肯定不止表麵查到的那樣簡單,而敏貴妃一家想更進一步,又是怎樣一個更進一步法?是想當皇後,亦或太後?

由於身體越來越虛弱,皇帝對這些皇子、嬪妃的態度,已經漸漸由寵愛變成了防備。看來看去,唯有終生不孕、母族失勢,又對他全心全意的杜皇後才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可是,他卻連這樣一個人,也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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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繡娘29

皇帝最終還是帶著大皇子一塊兒回去了,臨安府的高門巨族紛紛到場送行。被冷待了很多天的李冉這才大鬆一口氣,暗暗忖道:所幸皇上並未帶杜皇後回去,所幸當年那些事,李家掃尾掃得很乾淨,否則現在就麻煩了。

但即便如此,皇帝恐怕也已經對敏貴妃和李家產生了懷疑,日後九皇子的前途還很難測,這才是李冉最為擔憂的一點。至於與皇帝重修舊好並洗清了汙名的杜皇後,他倒並不怎麼看在眼裡。一個容貌被毀的女人,即便曾經被皇帝寵愛過,又能如何?難道她還能回到京城,重新爬上那鳳位?大周國可從來沒有廢而後立的國母,更沒有毀容之人當皇後的慣例。

皇帝來時讓杜皇後日日陪伴在身側,不過是心懷愧疚而已,否則走的時候又怎會不帶上她呢?正所謂金口玉言,不容更改,被廢就是被廢,杜皇後這輩子絕對翻不了身。這樣想著,前去送行的官員立刻打消了與杜氏兄妹結交的心思。

啟航的時辰快到了,皇帝回過頭,努力在人群中搜索,未能發現自己千盼萬盼的身影,心底的痛苦與不舍簡直難以言表。

“如鬆和如煙怎麼沒來?”他低聲問道。

大皇子心知他真正想問的人是誰,連忙上前回話:“啟稟父皇,杜氏病了,他倆現在在道觀裡陪伴杜氏,來不了。”

“什麼杜氏?”皇帝語氣冷凝:“那是你母後!她離開皇城才多久,你就把她忘了嗎?你可是她親手養大的,你小時候寒邪入體引發高熱,總也無法退燒,是她徹夜守在你床邊為你冷敷,你竟一點兒也不記得了嗎?”

“兒臣都記得,可她終究不是皇後,正所謂君臣有彆,兒臣又怎麼敢胡亂稱呼。”大皇子垂頭拱手:“父皇,時辰快到了,咱們出發吧。棲梧殿早已易主,宮裡再也沒有杜氏的位置,您就把她留在此處,讓她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吧。您沒聽她說嗎,現在的生活才是她最想要的。”

“那是她的違心之語,不是真的!”皇帝壓低音量,氣急敗壞地說道。

父子倆當即爭吵起來,眾位大臣離得太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卻也對他們父子二人的關係產生了頗多猜測。

李冉目光暗沉地盯著聖駕,雖貴為浙省巡撫,一地長官,卻連皇帝的身都近不了,位置還被安排在藩台、臬台等官員的後麵,可見皇上對他的信任已大為減少。他尚未在浙省站穩腳跟,就麵臨著被架空的危險,這一切都拜杜家那幾個餘孽所賜,也拜李佳蓉所賜。

思及此,李冉垂下頭,露出陰狠的神色。

皇帝接連被大皇子潑了幾瓢冷水,心底已是一片寒涼,聞聽船隊準備啟航的消息,當即擺手道:“再等一等,推遲半個時辰再出發。”這些日子,一直是凡歌待在他身邊悉心照顧,他絕不相信她對自己一點兒感情都沒有。聽說他欲離開的消息,她但凡心裡有一點舍不得,都會來看一眼。隻要她來了,他就再也不會放她離去!

懷著這樣的念想,皇帝在碼頭站了很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直到西落西山、夜幕降臨,杜皇後都未曾出現……皇帝始終遙望道觀的方向,寬大的衣袍被冰冷的江風吹得獵獵作響,竟帶給人站立不穩、搖搖欲墜的感覺。

大皇子硬著頭皮催促:“父皇,出發吧,不要再等了。當年您頒下廢後聖旨的那一刻就應該明白,她再也不會回去了。她是怎樣的性情,您應該比我們更了解。”

杜皇後是怎樣的性情?即便被人汙蔑到那等地步,即便撞柱、絕食、打入冷宮,她也咬緊牙關未曾吐露自己不孕的秘密。她想要聽他親口說——他還愛著她,他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