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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在上 弱水千流 4139 字 3個月前

目看一眼幾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寒暄道:“幾位大人辛苦了。”

其中一個年輕最長的男人見了他,立時堆起滿臉的笑容來,揖手嗬腰道,“這麼晚了,不知桂公公這是要往何處去哪?”

小桂子哦了一聲,漫不經心道,“督主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在宮外置了處宅院,有好些東西得從掌印值房裡搬過去,這不,咱家正好出宮辦趟差,便替督主捎些出去。”

一聽車輦裡是嚴燁的家當,原本想撩開車簾看看的幾人連忙悻悻收回了手,弓腰揖手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咱們就不耽誤公公辦差了,還望公公見了督主,替咱們替他老人家問聲好。”說完直起腰大手一揮,喊道,“放行!”

一陣沉悶的聲響徐徐響起,朱紅斑駁的宮門被兩個守衛推著緩緩打了開,桂嶸笑笑,朝幾個錦衣衛虛虛一抱拳道:“改日再找幾位大人喝酒,咱家先行一步。”說罷一揚馬鞭,馬蹄飛揚起一陣塵土,車輦從洞開的宮門中不急不緩地馳了出去。

出了宮門,桂嶸一顆心也終於完全放進了肚子裡。他抹一把腦門兒上的汗水,笑盈盈道,“娘娘,已經出來了。”

妍笙一滯,麵上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連忙撩開了車簾探出頭朝身後望,隻見巍然屹立的紫禁城已經被完全甩在了身後,夜色中的禁宮像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獸,駭人而猙獰,然而萬幸,目下她已經完全置身其外。

心頭霎時間湧上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喜悅,感慨,疑惑悵惋。這個秀麗的深宮曾埋葬過她的一切青春甚至性命,而今,再回首去看,過往的一切仿佛都變得遙遠而模糊了,往事終歸要逝去,從今往後,禁中的一切人與事都與她再不相乾,紫禁城的命運,也同她再無瓜葛。

她感到從未有過的釋然,眼中不知何時竟然盈上了一絲水汽。這時候聽見桂嶸喊了句籲,馬車停了下來,一隻修長如玉的手從外頭打起轎簾,繡金線的袖襴下露出一截戴著檀木佛珠的手腕。

妍笙抬眼看,他立在車輦外朝她微微一笑,薄%e5%94%87微啟,曼聲說:“你這麼高興麼,都高興哭了?”

她一把撲進他懷裡去,摟著他的脖子狠狠%e4%ba%b2了一口,哽咽道,“我從今往後就隻有你了呢。”

嚴燁%e5%90%bb%e5%90%bb她的額頭,“我從始至終就隻有你。”

兩人旁若無人的柔情蜜意,看得桂嶸尷尬不已,他乾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沉聲道,“師父,是不是要把師娘安頓在您北郊的宅子裡?”

這 小子是個鬼靈精,一聲師娘喊進了嚴燁心坎兒裡。從今日起,她不再是紫禁城裡的貴妃,而是真正隻屬於他一個人,他心情大好,摟著妍笙瞥一眼桂嶸,沉%e5%90%9f了半晌 卻搖搖頭,半眯了眼看了看遠方紫禁城的輪廓,“我同你師娘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明日禁中必定掀起驚濤駭浪,咱們都得打起了精神好好應付。”

☆、第90章

臨安的九月是一年到頭裡最蕭瑟的時節。

秋令天,枝繁葉茂的樹木全都掩去了碧幽幽的青綠,枯黃的落葉在秋風中落下來,夾雜著從天際飛灑的雨水,頗有幾分梧桐葉上瀟瀟雨的情態意境。

陸妍笙憑欄而立,斜倚著窗欄看外頭的天。四更近五更的時辰,天還沒有亮透,霧蒙蒙的天色,不見半分的澄澈湛藍,像是被灰霜牽起了一層薄薄的簾幕,細密連綿的秋雨落下來,仿若斷了線的珠串,一滴一滴,落在房簷上,嘈嘈切切。

他從廊下而來,抬眼看她,從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一個清條纖細的背影。風聲雨聲中,她的發絲被吹拂起來,她孤零零地立在那裡,抬著頭不知在看些什麼,渾身上下透出一股難言的寂寥意態。

他皺了眉,緩步走過去從後麵圈住她,薄%e5%94%87%e4%ba%b2昵地%e5%90%bb%e5%90%bb她的耳廓,嘴角蔓起一個淡笑來,“怎麼起的這樣早,睡不好麼?”

他呼出的氣息噴在耳蝸,又麻又癢,她歪著頭躲開他的%e5%94%87,口裡說:“是呢,昨晚夢太多。”

嚴燁撩了衣袍坐下來,抱起陸妍笙放到%e8%85%bf上摟著,修長的指慢條斯理地順過她耳機的碎發,長長哦了一聲,“夢到了些什麼?”

她眸光有刹那的黯淡,抬起眼看他,卻並不回答,稍頓了頓又問:“嚴燁,今後我們要去什麼地方?”

這 個問題困擾了她多時,卻始終沒有機會問出來。她隻知道他費儘心機要亡大梁,卻從不知道在他心中是怎樣為他們的將來打算的。從紫禁城出來,他安排人替她一 死,這也許就意味著再也不能同父母家人相聚。昨晚熱血上了頭,此時平靜下來卻感到莫大的悲傷,她這才恍然驚覺,自己除了他,已經一無所有。

自重活這一世,統共算來不過一年的光景,卻像是過了幾十年那麼漫長。不過兩百餘個日夜,一切卻已經變得完全不同。她從未想過這一世還要同嚴燁再生出絲毫糾葛,然而造化弄人,如今他竟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她麵上怔怔的,看起來有些傻氣又有些可憐。他伸手撫上她的麵頰,緩聲道:“卿卿,我們要去漢南。”

漢南?她眸子驟然圓瞪,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雙手不自覺地捉緊了他的衣襟,駭然道:“為什麼要去漢南?”

嚴燁眼中的神色森寒下幾分,沉聲說:“這是我同漢南的一筆交易,他們助我滅梁,我從此替漢南效力。”他邊說邊將自己的披風取下來披上她孱弱的肩,薄%e5%94%87牽起一個淡漠的笑來,“為了先穩住漢南,一切都是緩兵之計。”

她聽後有些茫然,緩兵之計?這麼說他還有下一步的計劃麼?她皺眉,絞儘腦汁地思索起來,忽然一個念頭劈進腦門兒裡,震得她一懵,顫聲道:“你是萬俟族人,是前朝大胤的皇子,難道你想要……”

“李氏亂賊奪我河山,破我家國,我早便說過,這一筆筆的債,必要悉數討還。”他神色驟然陰冷如冰,微涼的指尖劃過她細嫩白皙的麵頰,扯%e5%94%87一笑,“臨安是你的故土,我會將這片土地雙手奉於你麵前。”

她怔怔看著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是啊,她早該想到,他從始至終都是為了複仇複國,嚴燁有治世之才,絕非池中物,他身上流著萬俟氏的血,豈會甘心一直為人臣子?

妍笙眉頭深鎖,又道,“可是漢南不比大梁,你要在司徒氏眼皮子底下翻出大浪,隻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當司徒家的人是傻子麼,你想要摧垮漢南幾百年的基業,又要耗費多少個十年,又要殘殺多少的忠良?”

他聽後微微蹙眉,不願再同她繼續這個話題。這丫頭太善良,一時無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他隻道,“卿卿,這些並不是你該憂心的事。”說完徑自抬眼看了看上方的天色,暗自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這會兒宮裡不知亂作了什麼模樣,他還得回去收拾殘局。

她還想說話,桂嶸卻從外頭進來了,朝他們二人揖手,恭謹道,“督主,紫禁城裡炸開鍋了,皇後娘娘急詔您回宮呢。”

嚴燁頷首,又轉過身看陸妍笙,“聽話,彆胡思亂想,安心等我回來。”說罷也不等她開口,兀自同桂嶸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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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位於紫禁城的西南方,同溪林苑相去不遠。秋風瑟瑟吹起,澄澈如鏡的湖麵興起絲絲起伏波瀾,像是一幅活過來的畫卷,在清晨的微茫中娓娓鋪陳開。金色的日光中雲縫後頭透出幾分,傾灑向大地,照耀整個堂皇宮闈。·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然而金輝流轉在人身周遭,卻並不能使人感到絲毫溫暖。

遠遠望去,太液池旁黑壓壓的儘是人頭,宮人跪了一地,數十個宮娥內監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滑落下來滴入青石地,發出沉悶的滴答聲。

天要塌了。

般若貴妃同蕭太妃竟然雙雙溺斃在了太液池,屍身是五更時才被發現的,在冰涼的湖水裡泡了不知多少個時辰,撈起來時已麵目全非,隻能從衣物同穿戴上頭分辨出兩人的身份來。

忽聞遠處腳步聲大作,眾人抬頭去看,隻見遠遠從宮道上行來一群錦衣華服的東廠番子。領頭的戴金帽,著曳撒,腰間係鸞帶,雙臂繡金蟒,玄底的金絲流雲披風在背後獵獵響。這群人匆匆而來,有滌蕩山河之勢。

側目瞥了瞥兩具岸上的屍體,嚴燁的眉宇緊皺起,麵上掛起一絲大為驚訝的神態,拿絹帕掩了口鼻,掃一眼地上跪著的眾宮人,厲聲道:“可驗明身份,果真是太妃同貴妃娘娘麼?”

他佇立跟前,嚇得一眾宮人連大氣也不敢出,好半晌,一個小太監方顫顫巍巍地開口,諾諾應了聲是,“稟督主,奴才已經請了兩位主子近身伺候的人來辨認過了,這兩位身上的穿戴俱是太妃同貴妃的……”

聽聞此言,嚴燁換上一副哀痛欲絕的神態,掩麵痛聲道,“天造的孽!好好兒的兩位主子,竟就這麼沒了!”說罷怒目掃一眼跪伏在地上的眾人,狠聲斥道,“明知蕭老娘娘有癔症,還讓兩個主子獨身到這太液池來,你們都活膩了不成!”

他雷霆震怒,一眾人驚駭得打起擺子來。桂嶸在一旁覷他的麵色,哭喪著一張臉上前勸慰,說:“督主,目下不是處置這些東西的時候,皇後娘娘還在景仁宮裡等著您複命。”

這 話說出來,倒像是提醒了他。嚴燁深吸一口氣呼出來,眉頭深鎖地擺擺手,欷歔道:“打發司禮監的過來,給兩位娘娘梳妝穿戴,入梓宮。大戰在即,停不停靈我還 得去請皇後娘娘的旨。”說完眸子不著痕跡地掃一眼跪在人堆裡頭的林嬤嬤同玢兒音素,沉聲道,“你們都是兩個娘娘近身的人,隨我去景仁宮麵見皇後娘娘吧。”

玢兒同音素俱是滿麵的淚痕,兩人相顧一番交換了眼神,怯怯應了個是。

他又轉過頭去看秦錚,神色悲痛道,“此事非同小可,務必徹查。昨兒夜裡兩位娘娘見過哪些人,在何處見的,都給我摸個清楚明白。若是姑息了哪個賊人,我拿你們的人頭告慰兩位主子在天之靈!”

後頭的番子諾諾跪了一地,秦錚揖手連聲應是,“督主放心,屬下必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東廠的人雷厲風行,不消半會兒便散了,各自領了任務有條不紊地去辦差。嚴燁同桂嶸兩個領了玢兒音素連同林嬤嬤往景仁宮複命,徒留宮人們跪在地上麵麵相覷相顧無言。

兩具麵目全非的屍體,究竟是不是兩位娘娘,誰知道呢?可人家東廠的人放了話,他們說是,那就隻能是。話說的冠冕堂皇又漂亮,徹查此案,怎麼查?東輯事廠甚至連同整個紫禁城,目下都是嚴掌印當家,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