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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眼,這廝一會兒嫌人不肯幫忙,幫忙了又嫌太用力了,毛病也太多,但是雖有腹誹,到底因這句話覺得很是竊喜,他總歸還是懂得關切人的。

“叫我做這無謂的事情有什麼用?不如收回那個要求算了,我少遭罪,你也少擔心。”

“你想得美,快點動手!你可不準亂捏一通,那邊,那邊,還有那邊,統統都是你的,這邊,這邊,還有這邊,統統都方位極佳,我很是看好,你一個也不許動!”

“呃......反正都分過去一半了,不如把這一半也歸你好了。”

憑空減了一半負擔還不知足,這廝也太得寸進尺了,夢果兒徑直扔了個果子砸去,他這次倒躲得飛快,笑道:“你這麼好心怕我累著,我也怕你累著了,不如我捏到哪裡你便坐到哪根枝椏上,聽我慢慢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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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修行之人看來,用千年萬載的生命感受歲月流逝,正是件習以為常的事情,五百多年的時間可長可短,對於心性灑%e8%84%b1之人看來不過彈指一瞬,但對於心懷著愛恨糾葛之人看來,便是無比漫長的。

但過往的經曆雖然無比繁冗,就算一樁樁一件件的細數,竟也不過才用了一個夜晚,天將亮時四周越發黑暗,離仙樹上一隻巨大的鳥巢裡麵正直挺挺的躺了兩個人,一個連呼累死了微闔著眼睛假寐,一個則不斷地偷眼打量他。

“你好歹求我做了一件事情,我總歸得把它給做好了。”

這話雖然聽來很是討打,但在短短一夜間,江曇墨竟真捏開了滿樹的果實,沒用她幫忙半點,也講了一個極其漫長的故事,將他自己抽絲剝繭般裡裡外外說了個通透,也把與她之間的種種因果說了個明白。

夢果兒覺得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夜晚,也許應該說是奇妙,她從未如此深切的了解到一個人,就算是向來奉為至%e4%ba%b2的師兄,就算是自小陪伴的杳雲,就算是至交好友焚星宇,都沒有了解到如他這般透徹。

原本對這廝的印象隻是個無賴加騙子,行事飄忽無定難以捉摸,還是個頂著報仇雪恨的名目傷人害命的魔頭,此刻卻能從那些淡淡的看不出半點誇張的講述中得知,他有手段有謀略智計過人,從當年隻有一名老仆外加寥寥幾名隨從,一點點聚成足以震驚世人的多股勢力,叫她驚訝的同時不得不由衷讚服。

這廝堅韌冷傲勇武好戰,邪魅狠絕略顯偏執,雖從一個不知人心詭詐不曾沾染鮮血的稚子,最終出落成一個擅弄人心狠厲又嗜血的魔頭,但還有半身的仙性難以儘除,那種種狠辣的行事中便又透出些許的正氣來,造下的殺孽雖重,卻不乏護生減罪的善念,亦正亦邪,難怪師父會收他做弟子。

然而叫她感慨最多的,不是當年她娘以腹中孩兒之名救了他母子,也不是五百年後他母子意外促成了她的降世,更不是那詭秘又玄妙的重塑肉身之法,卻是他父母那場遺憾之極的感情。

仙魔兩道的行事總歸水火不相容,偏生的機緣巧合天意弄人,冷傲之極的玄靈仙子與狠辣嗜血的魔尊樓錦顏,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遇上了卻並非福氣,反倒是糾葛牽絆的孽緣,是擺%e8%84%b1不開的劫數。

心緒百轉千回,幾番醉生夢死,雖早已彼此心儀,卻因各自的心性始終都不能無所顧忌,有情有欲有孩子,偏生的要彼此折磨,到最後一個死了一個癡了,活著的癲狂時沉迷過往,從那些銘記在心的記憶中尋找往日美好,清醒時便不斷的催逼%e4%ba%b2子為父報仇雪恨,果真叫人惆悵的很。

重塑肉身之法繁複難懂,重點卻是最後用到的那兩滴精血,一滴是最愛他之人的,另一滴則是他最愛之人的,一滴來自至%e4%ba%b2,借以造化肉身,另一滴則是來自她這至愛,借以維係神魂,所以,兩個人身上才會流著相同的血。

但是,他又是怎麼得到那一滴精血的呢?

“三年前你在卷雲山賞雪,意外被一隻刺蝟紮傷了手指,血流不止痛徹骨髓......”

夢果兒瞠目,那隻可惡又可憐的刺蝟莫非是這廝變化的?

“你怎麼竟能變成......”

“法力所及萬物可化,這是孔雀一族的秘術。我那時隻是有些失神,你卻當我已要凍僵了,很是氣惱的指責了一通,卻又極其好心的化了一重棉被,包裹住我的身體。”

“我......我向來都是麵善心慈的。”

“麵善心慈?那時我卻在想,我真似一隻刺蝟,總想靠你近些,卻又害怕會紮傷你,你若是不曾那麼好心,若是不曾來魔界,若是不曾說出那些話來,我怎麼會漸漸生了如今這樣的心思?”

“我......”

“有些想法一旦生成,便再也難以遏製住了,我隻能往前走,再也回不了過去的心境,縱使會惹你傷心難過,縱使於心不忍,卻還奢望著你能像當年對待那隻刺蝟一般對我,惱怒的同時又不乏憐惜。”

“我......”

“你隻怕會懊悔自己的好心腸了。但我寧願那副皮囊的消失能帶走一切肮臟與汙濁,留下這副尚算乾淨的肉身,神魂中有你的一滴精血,自塑成那日起便隻為你一人,我若是惹你氣惱傷心了,你便刺上十劍八劍,咬上遍體的痕跡,隻要我不死料也無妨。”

世上還有這樣癲狂的人麼?這廝果然瘋的厲害!夢果兒業已聽的癡傻了。

江曇墨道:“果兒,你總該信我了吧?”

夢果兒終歸應了一聲,細如蚊呐低不可聞,這人是真的很喜歡她,就算沒捏光那滿樹的離仙果,聽了一夜的故事之後,她還有半點理由不信麼?然雖信了,卻覺得心事越發沉重,一時間簡直要透不過氣來。

“十二年前,我並非有意毀壞你娘的肉身。”

江曇墨終於側過身來,眼中似有忐忑,定定的打量她的表情。

“我......沒怪你。”

夢果兒正怔然無語,不知該怎麼應對他的一番情意,隻知心緒煩亂之極,竊喜中泛著擔憂,甜蜜中泛著懼怕,果真是進退兩難。

“真的不怪?你這性子也真是灑%e8%84%b1的很。”

“不是我灑%e8%84%b1,而是那種種因果使然,就像師兄常說的,天道輪回自有其定數,凡事也都有該當發生的道理,嗔惱總歸不必,往前看才是要緊。我娘當年種下的因,才會有你我如今這果,師父他定也是有感於此,才會給我起這麼個名字。你說是不是?”

江曇墨訝然歎道:“你能有如此見地,我竟是不知。”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夢果兒吃吃一笑,終也側過身去,與他對麵躺著,他的眼神頓時熱切起來,湊近了柔聲問道:“果兒,你知道了一切是不是很感動?是不是......”

夢果兒隨即道:“你既能等我十二年,可願意再等上幾年麼?”

江曇墨道:“你的意思是?”

看他臉上有些黯然,她急忙側過眼神,道:“我現在年紀還小,不懂得那些深切又微妙的感情,輕易承諾什麼隻怕會害了你,是也不是?”

她的心事如何尚且次要,要緊的是,他說不想重蹈父母的覆轍,所以才會在她麵前竭力隱忍本性,但是將來又打算怎麼辦呢?仙與魔,總歸是兩種截然相反的修行之路。

江曇墨輕歎道:“你倒是很會敷衍我!”

“我已經很認真了,你看我哪裡像是在敷衍?”夢果兒眉頭輕皺方要起身,他攸的欺上前來,死死的壓住了她的身子,她頓時紅了臉頰,卻分毫都沒有掙紮,隻有羞沒怯的望著他。

“果兒,你知不知道,我已經不想再等,也不能再等了。若隻是我自己,不要說是幾年,就是幾十年幾百年也能心甘情願去等,可是再過幾日,你隻怕......”

江曇墨攸的住口,夢果兒狐疑道:“你......什麼意思?我怎麼了?”他凝視過來的眼神原本含著急躁,變幻了幾次,最終隻化作溫柔繾綣,柔聲道:“果兒,你隻是太美好了。早晚有一日,我要把你藏起來......”

夢果兒竟沒有反駁,也沒有覺得氣惱,反而更加臉紅了。

江曇墨垂眸凝視著她,似乎想要做些再%e4%ba%b2近點的舉動,但到底輕歎道:“我既發了毒誓,可不敢再瞞你什麼,日間那些離仙果,其實不全是我捏開的。”

“你當我傻到看不出來麼?”夢果兒挑眉,卻吃吃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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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其實怪不得我,隻能說那幾人來的不巧。”

“什麼人?”

“青蚺的侍者。”

“啊?我怎麼不知道?”

“你睡的太沉,自然不知道。”

“他們怎麼會......”

“青蚺想要通過你知道我在哪裡,所以打發了人在玄清山外監視。”

“那你把他們......”

“依著我的性子早該殺了他們,可是你又不喜歡我殺人,所以,我隻能將人一一捉住,等他們給我捏光所有的果子,然後統統收進仙霞兜中了。”

“我竟一點都不知道!”

“你睡得太沉了......”

“我又不是頭豬,睡得再沉也該驚醒了!”

“呃......你定是累極了。”

“他們幫你做事,你又做什麼去了?”

“放心好了,我肯定沒去偷人......”

“到底做什麼了?”

“哪裡有做什麼?你這猴子似的人難得安分老實點,所以,我就隻看你睡覺了。”

夢果兒終於放棄了追問,心道這廝總歸會做些奇怪的事情,她睡覺有什麼好看的?

東方天際微微泛起魚肚白,少頃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天竟已然亮了。

兩人的身子疊在一起,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吐納和心跳,卻都屏氣凝神靜默著,隻極其認真的互相看了片刻,直到清脆又紛亂的陣陣鳥鳴聲傳來,雙雙對對的火鱗鳥落進樹上的巢裡,最後餘下一雙無處落腳,隻能在半空中盤旋著。

夢果兒道:“快點起來,咱們占了人家的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