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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174 字 6個月前

還以為見到自己會冷言冷語,而且近距離一看這靖國公世子眸亮如琉璃,肌骨瑩潤,風姿綽約,不由心中暗恨這樣人物竟被儂思稷先結交去了。

然而許蓴卻含笑還禮,溫文爾雅,並不曾惡言相對,甚至還尊稱他小王爺。他一時有些受寵若驚,再細看許蓴身上絲袍一寸褶皺都無,繡履上幾乎纖塵不染,腰封一絲不苟結著簇新時興結子,明顯是有奴仆專門替他搭配的顏色。

這嬌貴世子恐怕自己要解開那繁複衣帶都是個問題。更不必提那寶冠玉佩之品質上乘,作揖時袍袖揚起天青色內衣裡傳來的隱隱龍涎香氣,無不透著低調的奢華和嬌貴,想來自然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出則高車入則軟枕,和儂思稷那粗莽之人完全是兩路人,心中陡然升起一線希望。

他又深深做了個揖道:“聞聽家兄得世子保薦,這才有機會麵聖,如今立下偌大軍功。我們夷洲聞之上下振奮,我父王甚至恨不得立刻進京叩謝聖恩。但年高體衰,進京路程太遠,這才派了我進京謝恩。然而不得巧,一直未能得皇上召見,不知許世子能否代為引薦?”

許蓴道:“小王爺實在是過譽了,令兄是真有將才,又一心報國,恰逢國有戰事,他挺身而出,皇上自然是親自召見嘉勉。哪裡是我什麼功勞呢,我為津海市舶司提舉,引薦藩國王使乃是分內職責。”

儂安邦看他一番話說得圓滿通透,心下通亮,心道這樣精於官場的人才,哪裡是我那傻哥哥能結交的?果然隻是運氣罷了,此人風姿靈動,又聞他交遊廣闊,正該與他結交,連忙笑道:“世子過謙了。今日原本我哥在這裡打馬球,我聽說皇上也來了,特想著求武英侯看在我哥麵上,求見皇上,當麵叩謝聖恩的。可惜武英侯太忙,不曾見我,但如今能見到世子,也是極好的,不知世子可賞臉,小的在霽月樓治了一席,能否有這榮幸與世子一敘?”

許蓴笑道:“本來看在令兄麵上,不該推拒,隻是我今晚有約了。且不日我又要去津海了,如今回京也隻是獻俘罷了,不能與小王爺一敘,遺憾!隻是看小王爺心誠,我給小王爺略微提一提,小王爺若信便信,若不信隻當我說笑罷了。今上用人,不拘一格,隻看才德,經世務實為上。隻要小王爺能為皇上分憂,皇上自然見你。若隻是送些荔枝土產來,那與彆的藩王使臣有何區彆,皇上為何要見你呢?”

儂安邦心中一動,自南往北,荔枝運送不易,因此自己送荔枝入宮,並未大肆張揚,隻怕彆的權貴知道了和自己索取拿不出倒得罪了人,隻是這位如何得知?

他連忙上前又深深一揖,這下帶上了十分誠心恭敬:“還請許世子指教!如何才能為皇上分憂,有幸瞻對天顏?”

許蓴笑道:“令兄之才在將兵用武。但如今邊疆清寧,皇上如今需要什麼?俗話說:亂世用武,治世尚文,我看足下也是聰明人,不必我提點了……夷洲,可是南洋極重要之地,我外祖父為海商,時常提起,南洋通商多要去夷洲貿易,且夷洲水師強大,保護商人,極安全的。隻可惜朝廷在那邊沒有港口,出貨到底欠些便利。”

他笑著拱手作彆,拿了懷中懷表出來看了看時辰,心裡惦記著九哥,連忙往裡走去。

儂安邦未全能解其意,看他笑容狡黠,心中隻想追根究底問問這許世子究竟能做什麼才能分憂,讓皇上也注意到自己,而不是隻扶持儂思稷。他幾步要上前說話,卻被幾個侍衛攔住,他有些悵然看著許蓴姿態優雅,腳步輕快,幾步轉入了山道後,被花枝掩映,離開了。

他站著有些悵然,心中暗恨自己沒有能早些想到也先來京裡看看,結交這等妙人。儂思稷原本已如敗犬一般離開夷洲,沒想到竟然能以廣源王世子的名義在朝廷為將,甚至立了功打了勝仗。

開始父王勃然大怒,認為他是逆子,竟敢不經父親同意便自作主張投效朝廷,甚至已命人製了王命,要廢了他的世子。

然而當廣源王世子竟真領水師在東海討倭的消息傳來,便有王臣私下勸父王再忍忍。

世子性子莽直,這些年又添了些深沉冷漠,如今他手握朝廷重兵,若是知道自己被廢,到時候一怒之下轉身揮師南下往夷洲來,倒是白白給朝廷一個借口收了夷洲。

況且焉知這不是朝廷本來的目的?為了新羅去討倭若是隻是麵上的,真正想收的怕不是夷洲南洋一代?否則怎麼會如此大膽敢讓儂思稷掌著水師?

父王聽了果然也變了臉色,最後忍了這口氣。

在之後儂思稷竟真立了軍功,朝廷也下了封賞旨意,給夷洲和父王也有旨意封賞,還賜了朝廷牌匾。這下父王絕口不提廢世子的事,他母親去與父王說,父王卻道不可給朝廷討伐夷洲的借口,剛剛討倭大勝,若是順手南下來順勢收了夷洲,該當如何?

他心中暗恨,母舅這邊雖然勢大,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打點了讓他帶著謀士和重禮上京來,看看是否有機會離間儂思稷與朝廷的關係,並且爭取支持。

皇上隻看誰有用?

這倒是真的,皇帝想要討倭,儂思稷常年海戰,有經驗,又熟悉東南洋一代,確實當時是有用的。但如今既然海疆清了,自己是否果然有機會?自己的才華……

他心中有些虛,自己那文才也隻能在夷洲看看,況且在夷洲有母舅幫著,功課都有清客幫忙,又是和儂思稷那大傻子比,自然顯得文才好,但來到京裡,這裡隨便哪一個不是科舉出身,滿腹經綸,但說話都是引經據典,文縐縐的。他舉辦了幾次文會,人人都是出口成詩,他幾乎應對不上。

文才……那肯定不行,他說通商港口……難道這是朝廷的意思?

他心中想著回了使館,找了謀士來商議,將今日之事一說。那謀士道:“治世重文?那許世子莫非文才很突出?”

儂安邦搖了搖頭:“我看他年歲也尚少,聽說也才弱冠之年,本就是世家勳貴,走的蔭封,不似文才特彆突出。但年歲如此輕便能任市舶司提舉,又掌津海衛水師,聞說這次應當能封侯,而且,這荔枝才送入宮中幾日,昨日才獻俘禮,他才抵京,就能知道我們送了荔枝入宮。這消息靈通,不能小覷。”

謀士沉思片刻道:“雖是勳貴,但勇武將兵上並沒聽說十分出色,當然畢竟有咱們大王子在前,又有武英侯在,他出不了頭也正常。但既是任市舶司提舉,加上我們之前打聽的他母家為海商出身,恐怕他之才,是在經濟之才。”

儂安邦眼前一亮:“那豈不是與我一般。”

謀士輕輕咳嗽了下道:“二公子,夷洲之體量,比起朝廷還是小了些。”

儂安邦倒也不如何生氣:“我知道,我又是仗著父王的權勢經營,自然是一本萬利。如今進了京,才知道從前是我目光短淺了,隻見到夷洲,沒見到天下之廣闊。那儂思稷身邊有我們的人,也是得了高人指點才往京城尋路,偏巧時勢竟利他,讓他鹹魚翻身了。但……”

他想起今日那俊秀如玉的年輕市舶司提舉意猶未儘的笑容來,歎道:“那許蓴說得對,亂世用武,如今既然海疆清了,那儂思稷也就的重用這一回,他到底是外人,朝廷怎麼會真心用他?之後還能有什麼用?等漸漸此事淡了,他難道能一直留在朝廷為朝廷守邊不成?等皇上忘了他,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許世子說得對,皇上清了海疆,想來定然是沿海都設港口,要興海貿,收些稅來充實國庫了。若說海上貿易,咱們廣源藩,那也是內行的,可呼應朝廷,設一港口,開海上榷場,難道不是我的機會?”

謀士看他雄心勃勃,微微有些憂心:“隻是這般,朝廷對我們夷洲的控製就深了……恐怕王爺不喜。”

儂安邦冷笑一聲:“如今父王喜歡我,不喜儂思稷,又如何?不也沒敢廢他?長此以往,我還有什麼機會?到時候朝廷再給儂思稷賜一門有權有勢的婚事……甚至賜婚公主郡主,也是極有可能的。”

“你們沒看到皇上怎麼掌握的平南藩?公主下嫁平南王世子,平南王想來也疑慮,否則不會公主多年無子。皇上卻極高明,直接重用平南王的次子為禁衛大統領,到底削了藩,隻給了平南王世子一個武英侯為補償。”⑩思⑩兔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武英侯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否則弟弟很快便能借著朝廷的力量超過他,他隻能讓公主生下方家嫡長子。然後皇上也很痛快讓他重掌軍權,浙閩總督,掌了東南半壁,皇上真是慷慨。”

儂安邦快速來回走了幾步,心怦怦跳,激動得麵上發熱:“我怎麼竟沒發現,一樣的兄弟二人,一樣的實權藩王,這是一樣的!果然是帝皇製衡之道,高,果然是高!都說今上深沉,手段精明,連攝政王在謀略上也不是他對手,果然如此!”

“若是真的給儂思稷賜了宗室公主,生下嫡長子,到時候我還有什麼機會?父王再不喜,也隻能捏著鼻子忍了。那我再得父王喜愛又如何?我算看明白了,還是手裡有權有勢,才有機會。”

“能讓父王喜愛不算本事,能讓父王忌憚,才算本事。”

“寫信給舅父,我要為朝廷在夷洲開一通商口岸,設榷場行方便,請舅父替我遊說父王。另外,我亦打算求娶宗室女,替我打探一下還有哪位年齡合適的宗世女。”

謀士看他說得也有道理,隻能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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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蓴不知道他順口一句話,卻讓儂安邦如此興奮,他惦記著九哥還等著自己,腳步輕快地回了萬象樓。

待到進去,卻看到謝翊正垂眸凝神,手持畫筆,在自己之前匆忙打了個底上的畫稿上細細描繪。一旁飯桌上擺著飯菜,看起來已有些涼了,想來已等了自己許久,不由心中愧疚,連忙奔過去:“九哥替我畫好了?”

一眼卻看到之前畫稿上自己畫的人物都已上了色,加了細節,一眼看過去竟然都能識得出是場上的什麼人,方子興、儂思稷、賀知秋以及謝驪、謝驍等諸王孫,以及剛才那十九歲的狀元郎莊之湛,人人都姿態各異,須眉宛然,個性迥異,就連馬也都神駿若飛,滿紙人馬都雄俊非凡,勢若破紙而去。

而一旁卻又添了許多人在看棚下,獨獨兩人佼佼而立,一人修眉秀眼,攏手而立,神情倨傲,卻是方子靜,另外一人指著場上正笑著說話,神情狡黠,卻赫然是自己。

他麵上一紅,看謝翊正為自己腰上的團龍佩都細細一筆一筆繪清楚,衣紋清晰,嘻嘻笑道:“可知九哥偏心了,那些人畫得都隻寥寥幾筆,隻有畫我最細致。噫,原來在九哥眼裡,我這樣好看。難道九哥一直在樓上看著我?”

謝翊慢慢畫完最後一筆,將筆放回架上,含笑看了他一眼:“知道我看著你,還和人說話說這許久?”

許蓴笑眯眯依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