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頁(1 / 1)

幸臣 灰穀 4239 字 6個月前

下邊一名將領回道:“雪太大了,難免有遲。”

方子靜森然道:“已寬限了三日了,今日不到,當軍法處置。”

諸將中有人輕輕咳嗽了聲:“許提舉年歲尚淺,第一次押運糧餉,還立了大功,元帥多原宥。”

方子靜看了他一眼:“功過分明,該論功的我也已報了折子上去,但該罰的也要罰。軍令如山,不必多言。”

話音才落,忽然外邊傳令兵跑來:“元帥!船到了!船上漆有萬歲、千秋字號!”

方子靜眉毛微微一抬,起身道:“出去看看。”

外邊原野上天氣陰沉,雲層黑壓壓厚重壓著天際,寒風凜冽如刀,風吹著海浪拍打上岩石,卷起黑壓壓的浪濤。

眾將走到海濱登高台,果然遠遠看到天水相連處,十多支船隊影子慢慢駛來,其中兩艘大船果然尤其巨大,黝黑鐵甲外殼,龐大沉重猶如巨獸,緩緩從天際破風劈浪駛來,船越近就越感覺到船的巨大。

漆黑的船身上果然閃閃發光用金漆漆著“萬歲”、“千秋”。

兵士們都知道這是送押送軍糧的船,此時看清楚了船上的船號,忽然都不由自主地舉起手中的長槍歡呼起來:“萬歲千秋!”“萬歲千秋!”

開始隻是幾個士兵大喊,漸漸看將帥們並不製止,正在訓練的一些士兵全都大膽地舉起了長槍來怒吼著:“萬歲千秋!萬歲千秋!”

呼叫聲猶如和著海浪聲,在海上傳得很遠。

許蓴在樓船上聽到喊聲,有些意外,擁了衣裘要起身,卻被盛長天按住:“是岸上軍士看到我們船到歡呼而已,靠岸都是看著近其實遠,還要好一會兒,你再歇一歇。”

許蓴卻已躍躍欲試,滿眼興奮:“我看看方侯爺是不是也已在岸上了。還是給我穿甲衣吧,一會兒要拜見主帥的。”

盛長天有些無語,看他雙眸晶亮,就知道他如今定然也是睡不了的,還不如早點靠岸了安定下來,才好歇息,隻好命秋湖夏潮過來替他著棉袍著軟甲,一邊指揮著:“裡頭加一件絲綿絨的,再著外袍、軟甲。”

許蓴告饒:“這樣穿太多了,還有狐裘呢。”

定海道:“世子還是穿上,外邊冷得很,誰知道等會下去,要行禮交接多久。我聽說方侯爺軍令如山,絕無徇私,這才能號令三軍。世子切莫以為和他熟便違抗軍令,到時候惹了立威軍杖可不好受。”

許蓴聽了也還是乖乖穿上了,然後起身出來到樓船高台上拿了千裡鏡來看,果然看到岸上已有將帥衣甲煊赫,旌旗鮮明,軍容十分莊嚴威整。而岸上隱隱傳來震天的萬歲千秋聲,也讓許蓴唇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這船號果然起得好,仿佛眾人每喚一聲,都是在為他的九哥祝禱,萬歲千秋,福壽延綿。

很快船靠岸了,許蓴率著船上將士下去,果然看到方子靜身邊簇擁著一群將帥,方子靜身穿銀色輕甲,腰間懸著佩劍,外罩青色狐裘,細眉長目,神容威儀。

許蓴連忙快步走上去,拱手彎腰行禮:“津海市舶司提舉許蓴,奉詔籌集押運軍糧二十四萬石,鹽一萬擔,棉衣一萬件,羊、豬等牲畜各千頭,馬匹三千匹,軍械若乾,跌打傷藥、烈酒等軍需若乾,儘皆解到,另有途遇倭寇,繳獲戰利品若乾,俘虜若乾,均已開列清單,請元帥查驗!”

一時將士們儘皆軍心大振,人人麵有喜色。

方子靜唇角微微勾起一絲笑容:“極好,且命人先宰殺豬羊,今夜犒勞各營士兵。諸將各自回營整軍,安排領用軍需事宜。軍需官帶人清點軍需,先把急用的冬衣、藥發給各營。後軍派人押解俘虜去俘虜營,正好缺人手挖冰燒水做苦役。但犒勞歸犒勞,營地不可疏忽了防備。”

軍令很快傳了出去,營地士兵都歡呼起來,中軍帳內都能感覺到歡呼聲裡的軍心振奮和歡騰。

一時諸將散去,方子靜攜了許蓴手臂往大帳中行去,一邊道:“進來說說一下你那島嶼伏擊戰的打法給我聽聽。”

許蓴笑嘻嘻道:“是路遇,路遇!”

方子靜冷笑了一聲,壓低聲音道:“請功報捷折子上按你的滿口謊言編上去了,你打量能哄誰呢?你連我都哄不過你還想哄過皇上?”

許蓴大義凜然:“謝謝方侯爺周全。”

他和方子靜走到了地圖前,剛拿了竹棒,盛長天忽然上前道:“是否末將來說,世子稍後補充?”

方子靜看了眼盛長天道:“他來說,他自己說一遍,就是梳理戰鬥思路了,下次才會有提高。”

許蓴笑著拿了竹棒點上去:“我來說。那天我們的水手來報,看天氣應當要有暴風雪,要就近找港口或是島嶼停船以避風雪。附近島嶼頗多,但我們船隊大,船又多,就選了最大的北溯島。避雪之時,我們防患於未然,就在附近安排了鐵索船,拉上了鐵索,布下水雷,預備著萬一路遇倭寇來劫糧,我們也有個準備。”

方子靜冷哼了聲,知道許蓴是滿口胡言亂語,躲避暴風雪當然是真的,但多半順勢打聽了倭寇的路線和暴風雪時機,提前埋伏,甚至有可能刻意誘敵過去。但他們的主責是押運軍糧,主動出擊去打倭寇,本就是行險,自然是絕對不能承認的。也不揭穿他,隻問道:“兵力如何分布?水雷是什麼水雷?那東西開戰了就不好放了,而且一下水受到壓力很容易誤炸了自己人,你們是買到了新型的水雷?大冷天的怎麼放水雷?市麵上應該還沒能夠水底潛艇。”

許蓴道:“兩邊各派兩艘蜈蚣快船,各安排一百人。水雷掛在鐵索上綁了鐵箱沉下去的,鐵索攔船的時候,觸發才會炸開,這水雷確實比之前的要好點,和露西亞國的商人買的,貴得很。我們要能自己做就好了,和張文貞說,讓水師學堂研究研究吧?”

方子靜道:“一百人太多了,這種伏擊出其不意,兩邊合起來五十人足夠了,剩下人手安置在主戰場更穩妥。至於水雷,之前讓他們研究,比較危險,容易誤炸自己人,而且實戰用處不大,打仗哪有時間去提前放,就擱置了。但打伏擊確實好使,你既有新的水雷,派人送過去讓他們安排拆了看看彆人怎麼做的。”

許蓴道:“好。”然後又繼續往下說,方子靜聽得十分仔細,不時發問,有些許蓴沒意識到的地方都被方子靜問出來了,到後邊的時候,許蓴敘述開始粗枝大葉,方子靜問到俘虜主將細節的時候,許蓴開始看向盛長天。

方子靜冷笑一聲:“露餡了吧?”他站起來到許蓴肩膀一按,許蓴臉色一白哎唷一聲連忙捂住,盛長天也慌忙站了起來扶他,方子靜道:“後邊你說不出細節,是因為你受傷了吧?我看你下來行走就不如從前輕便,臉色也不好,再看定海、盛長天他們盯著你像盯著個鳳凰蛋似的,就知道你身上必定有不妥。”

“這戰術是出其不意了,但最大的風險就是太近了!你們仗著是鐵甲船,想欺負對方,但也是同時在行險,因為你們在對方的火炮範圍內!你們明明大炮比對方射程更遠,卻行險要以座船為誘餌。盛長天老成,必定不敢,自然是你做的決定,你等著皇上怎麼罰你吧。”

許蓴緩了過來,臉色微微還帶著蒼白,窘迫笑道:“子靜哥銳眼如炬,就一點點火炮擦傷而已,沒事的。”

方子靜道:“打仗麼總要冒點風險,你們這兩艘船船堅炮利,又帶著強悍兵丁,這戰術確實是可以的,風險也值得冒,若是我在也會這麼做。”

許蓴欣然笑道:“我也覺得如此。”

方子靜卻看著他道:“論公心如此,於私,許蓴你初出茅廬,尚有大好前程,行事當以穩妥為上,不可用這硬碰硬的打法。這戰術若是穩紮穩打,那可派誘餌,不需要你親自為餌。”

許蓴清澈雙眸看向方子靜:“打仗有不冒險的嗎?誰家兒郎不是自家心頭寶?子靜哥其實心裡也明白,若是主將求穩,退一步,將士們隻會退得更快,若不身先士卒,怎能號令下屬?”

方子靜微微一笑:“我視你如子興一般,自然心疼。人誰無私呢?但你有這等豪情,我是讚賞的,這一仗,打得好。”

許蓴洋洋自得:“我也覺得!我們隻付出了極小極小的代價,全殲了對方,繳獲了對方的大船!還有船上滿滿的都是他們的軍需啊!”他滿臉得色,方子靜忍俊不禁,知道年輕人首戰告捷難得,還當鼓勵為主,嘉勉道:“是打得很好了,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許蓴卻東張西望:“儂大哥呢?我給您和給他都留了一把繳獲的火器,很好用!”

方子靜道:“領兵出去執行彆的任務了,大概還要幾天才回來吧。”

許蓴笑道:“他發現你是沙鷗島主,很意外吧?你們配合得好吧?他還與我說很擔憂,聽說武英侯領兵風格強硬,帶兵獨斷,怕和你合不來呢。說他自己領兵也是脾氣有些古怪,之前就因為這個不討廣源王的喜歡。”

方子靜輕輕咳嗽了聲:“嗯,他來這邊,連續執行了幾次出擊任務,回來的時候不巧我也都出戰了,因此還沒碰麵過。”

許蓴瞪大眼睛看向他:“你們竟然還沒碰麵?”

方子靜含笑道:“時機有些不巧。”

許蓴卻已看出了他笑容後的一絲狡黠:“子靜哥,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不和他相認,總不會是覺得愧疚吧?那可不像你!”

方子靜輕輕笑了聲:“嗯……他初來乍到,又是夷州來的,身邊隻有一隊親兵,要站穩腳跟,難免立功心切。他本來又擅長海戰,派他出戰,幾乎是百戰百勝,消耗極少,用儘全力表現,打得又快又好,十分省心,也不和我要錢要糧要人的。”

許蓴:“……您該不會就為了繼續省心,一直拖著不和他相認吧!”

方子靜摸了摸鼻子:“開始隻說先緩一緩不著急,後來確實是不湊巧,千頭萬緒的,陸路那邊也要安排,薊東那邊戰事緊張著呢,到處都要糧要人要軍備要馬,我忙著呢,哪有時間和他搞什麼故人相遇敘舊情什麼的呢。”

許蓴道:“子靜哥您心真黑啊。”

方子靜:“……”他瞪了他一眼,理直氣壯:“為帥當然要鐵麵無私,我對屬下將領都是一視同仁的,你懂什麼,行了,快下去歇著吧,看你這小臉白的。”

作者有話說:

很多讀者問大概啥時候完結,我說下本文剩下情節的打算:第三卷 叫“鳳凰鳴矣”,主要寫幼鱗的事業成長線,最後一卷叫“鳳凰歸矣”,主要寫幼鱗回京在權力中心的夫夫日常朝堂生活。

第三卷 事業線的大綱做得是比較詳細的,大家看著人物好像比較多,一是劇情鋪開人物成長的需要,二是這些人都是最後一卷主角回朝後的助力,這一卷不鋪墊的話到最後一卷收線就會顯得很蒼白單薄。這些人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