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1 / 1)

幸臣 灰穀 4292 字 6個月前

九哥會不會覺得自己出海竟隻一紙半語,不告而彆,對九哥太不尊重,對他們之間的情分看得不重?

九哥本來第一次見自己就覺得自己輕佻浮躁,如今越發覺得自己不靠譜了吧,再則自己一去少說也要幾個月,九哥日日不見自己,這感情也就生分了。

但當時自己也不知寫什麼理由才好,若說自己是去做出一番事業來,這人還沒走就放此大話,到時候一事無成,有何顏麵回去見九哥。

而且九哥如今還以為自己不知道他身份,自己若是忽然又反悔說想要入朝幫九哥,因此才奮發向上,九哥隻會覺得自己心性沒個定性,一會兒要這樣,一會兒又要那樣,越發看不上自己了。

再則自己出海就能學到什麼東西,自己心裡也沒數,隻是隱隱知道自己繼續在家中讀書,定然也不會有多少長進。倒不如出來看看,行萬裡路,開闊一番眼界,興許自己心中就知道該做什麼了。

一時反複躊躇,百爪撓心,越發傷神,盛長天和盛長雲看他如此隻以為他暑熱之症未好全,長途行船不習慣,因此越發哄著他,不是變著法子讓人做了精致飯食來,便是想法子帶著他打牌釣魚等,隻教他開心起來。

許蓴不想讓舅父擔心,便也強顏歡笑,自己在艙房中,卻又反複塗塗改改,隻想著等到了閩州,還是再給九哥捎一封信回去,描補一二。

=======

閩州。

盛長洲接到下仆通報閩州提督太監夏紈到訪,吃了一驚,慌忙整衣親自出來迎接。

卻見夏紈穿著便服,身後帶著個侍從走了進來,見到盛長洲拱手作揖道:“小盛啊,上次得了你好些玩意兒,沒能好好謝謝你,今日過來卻是有正事。”

盛長洲深深作揖拜見道:“夏大人客氣了,有什麼差遣請吩咐。”

夏紈和顏悅色:“不必多禮不必多禮,我這次來,也是受人所托。”

盛長洲一怔:“還請夏公公明言。”

夏紈正色道:“在下受人所托,轉告盛少東家一句話。”

“幼鱗執意出海,海上風高浪險,盜寇橫生,吉凶莫測,可危可懼。吾實放心不下,現有一貼身侍衛頗精悍,願借君之手,以盛家奴仆之名贈之,不離身左右,則稍可寬心。幼鱗性跳脫,不識人心險惡,還望君多選老成家仆隨行,多加囑托,出門在外,當以平安為念。當日京城與君短短一晤,知君穩重老成,故托付之。”

盛長洲聽完麵色微變,遲疑了一會兒問道:“難道這是九爺吩咐?”

夏紈微微一笑:“可不正是?貴人有囑托,還望兄台多多留意了。這位護衛,無名無姓,九爺有吩咐,兄台可為之起名即可。”

盛長洲看向夏紈身後那侍衛,雙眸精光閃耀,太陽%e7%a9%b4高高鼓起,想來是內家高手,連忙深深一揖:“有勞兄弟辛勞衛護吾弟了。”

那侍衛還禮,並不多言。

夏紈卻靠近盛長洲,低聲道:“盛少東家,另外有位蘇管家私下托我提點少東家一句話,世子安,盛家安。”

盛長洲看夏紈意味深長的笑容,心下微微一抖,卻知道這話的言下之意,若是幼鱗有個閃失,那盛家定然也是要不得安寧了。這位貴人既然能隨手給盛家皇商的名號,自然也能隨手覆滅一族。

但這話卻與之前傳話中九爺那拳拳愛惜之意不同,盛長洲便知道,這定是之前見過的九爺跟前那位蘇管家了。他這意思既是提點,其實也是警告,希望他能私下勸阻幼鱗不要出海。

但父親帶著兩個弟弟進京,如今一直未回,聽這意思,難道幼鱗也是跟著父親來閩州了嗎?還打算要出海?幼鱗可是要繼承爵位的,姑母的獨苗,父親會答應?

那位高深莫測的九爺……又為何不勸阻幼鱗呢?

他心亂如麻,命人取了一封銀子來贈了夏紈,又說了些閒話,一邊送了夏紈出去,回來後安置好了那個護衛,交代心腹小廝伺候安排好衣食。

最後思來想去還是去找了祖父盛敬淵,將今日此事一一說了,畢竟事涉全族,不敢不說。

盛敬淵一聽,詫異,又細細問了一回盛長洲上次見到九爺的情形,沉思了一會兒道:“上次你回來隻說是貴人,對幼鱗無意,隻是還報幼鱗救命之恩,因此賞了你姑母誥命,又給了咱們家皇商。如今有為了幼鱗想要出海,十分擔憂,派人千裡從京城送了個護衛來要放在幼鱗身邊護衛,還能夠指使得鎮守太監照應傳話。”

盛長洲點頭,盛敬淵又道:“你有沒有想過,按你這樣的描述,既能使喚地方鎮守太監,又能安排禮部頒布誥命,能一句話給咱們盛家派皇商,又能隻手翻覆便定盛家一族安危。這樣的權力,又是這樣的年紀,似乎隻有一個人了。”

盛長洲怔怔看著盛敬淵,盛敬淵歎息道:“今年是元徽二十九年。今上幼年踐祚,到今年剛好二十九。現內侍省首席秉筆掌印太監,正是姓蘇,蘇槐。也唯有他才敢如此告誡我們盛家了。

盛長洲腦海中仿佛驚雷炸開,完全怔住了。

盛敬淵看著他道:“早與你說過,商戶人家,若想要賺錢,須得時時注意朝堂動向,否則一不小心便要惹禍上身。自得了皇商後,我就把內侍省有名有姓的太監都讓人摸了一遍底,你說姓蘇,又能指使得動夏紈。你需知道,地方鎮守的提督太監,有權有勢,一般人是指使不動的。但若是蘇槐指使,那就對了。”

“這顯然是皇上勸不住幼鱗,幼鱗多半還是偷偷跑來閩州的。你看這轉達的話說的,幼鱗性跳脫,這是非常無奈了,十分憂心安危,卻大概又舍不得攔幼鱗,這才委婉轉送護衛。護衛從陸路千裡而來,比你父親他們水路回來得還快,可見是千裡日夜奔馳,不曾歇息,且所有關卡一路放行,暢通無阻。而夏紈收到密令一刻不敢耽擱上門找你轉告,這是爭分奪秒要趕在幼鱗抵達之前先安排一切,這是人主之能,絕非一般人能夠動用的力量。”

“皇上勸不住幼鱗,但蘇槐卻希望我們盛家能勸阻住,因此才有這一句,這是因為皇上是他主子,幼鱗若是有什麼不好,恐聖主憂心,他自然以皇上之意為先。”

盛長洲呆呆看向了祖父:“海上確實凶險,我們何不還是把幼鱗勸回去,姑母隻這一根獨苗苗。”

盛敬淵笑了聲:“你看低了你姑母的眼界,若不是族裡世代不允女子上船,她早就也自己出海了。你也低估了君上的%e8%83%b8懷,他既是愛重幼鱗,豈會阻了他遠行的誌氣?男兒誌在四方,你們三個孩兒,都是十幾歲就出海,難道你爹娘不擔憂?”

“但我們能護你們一世嗎?既然不能,那自然是早早讓你們有謀生之能,這才是真愛護你們。如今看來,隻怕當今要大興海事,通海商了。”

“幼鱗自己若是隻想富貴安樂,那都隨他,但他既有此誌,今上顯然也是支持的,隻是擔憂他安危罷了,那如何不支持呢?擇最好的大船,選最好經驗最豐富的船員,再令長天長雲都隨同,風險便小了許多。”

盛長洲憂慮道:“合族命運,都係於幼鱗一人身上。”

盛敬淵笑了聲,雙眼熠熠生光:“我盛家世代未有懼怕海浪的,富貴險中求,如今這百年難遇的一注大富貴大機緣在此,有何不敢取!”

====

京城,夏紈回報差使已辦好的信寄回的時候,謝翊也收到了一盒盛家管事青錢托方子興輾轉送來的禮物。

厚重的匣子打開,裡頭是兩件奇特造型的物事,取了出來,一樣是一串累累果殼簇成的東西,握住上邊手柄,便聽到了清脆的猶如流水流動的聲音,又似一個個水中氣泡破裂。

另外一樣是一個木筒一樣的物事,拿起來在手中轉動,便聽到了嘩嘩嘩猶如落雨的聲音。

謝翊不解其意,將隨禮物寄來的素箋打開,看到少年熟悉輕快的筆跡:

“九哥,與兄彆後,一路風煙俱淨,江湖山色,儘皆動人。”

“我已到了閩州港口,見到許多外國風物。其中這兩樣樂器十分奇特,一樣喚作果殼音束,是堅硬果殼風乾後串起,其聲如泉水激石,流水潺潺;一樣喚雨棍,輕輕轉動,聲如秋風颯颯,落雨沙沙。”

“商人說從極遠之海外收來,那裡野人祭司用來治病安神,又可伴奏供神。”

“我聽之卻隻想起那一夜雨夜,泉水潺潺,雨聲連綿,終日不絕,仿似九哥仍伴在我身邊。”

“我待九哥之心,一如九哥待我之心,聊寄與九哥,供九哥案牘之餘把玩,以解憊怠倦弛,若得一夕安睡,則更為意外之喜。”

“願九哥莫失莫忘,勿忘遠行之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弟許蓴頓首。”

謝翊拿起那根雨棍,在手中慢慢轉動,嘩嘩雨落之聲響起,謝翊閉上眼睛,仿佛卻是如置身雨中,滌蕩魂魄。那一夜漠漠蕭蕭全是雨聲水聲,天地間仿佛隻得他們二人。無有君臣,忘卻禮儀。

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十分瀲灩金樽凸,千杖敲鏗羯鼓催。

謝翊睜開眼睛,吩咐蘇槐:“將這兩樣分懸在窗邊,帳內。”

薄幸兒寫個信也嘴甜舌滑,到底年少,“老大惜時節,少年輕彆離”,這滿紙的情意眷眷,教人生氣都沒法與他認真計較。

隻能歎息“念君將舍我,車馬去有期。君行一何樂,我意獨不怡。”

作者有話說:

========

注:

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宋·陸遊《大風雨中作》

十分瀲灩金樽凸,千杖敲鏗羯鼓催。喚起謫仙泉灑麵,倒傾鮫室瀉瓊瑰。——宋·蘇軾《有美堂暴雨》(咳~此處似應有車。)

“老大惜時節,少年輕彆離”“念君將舍我,車馬去有期。君行一何樂,我意獨不怡。”——宋·歐陽修《奉答原甫九月八日見過會飲之作》(豔豔庭下菊,與君%e5%90%9f繞之。此詩亦不可深思啊)

第68章 雄圖

轉眼許蓴一路乘船順風順水,已到了閩州港,一眼望去風帆如雲,桅索若網,他喜悅之極。待下了船,卻看到盛長洲已得了消息來接他們,上來拜見父親。

許蓴看到盛長洲就已喜悅之極,撲上來就挽著盛長洲的胳膊:“長洲哥,我來了,你喜歡不。”

盛長洲看許蓴衣著素淡,但樣貌比之冬日他上京見到之時卻越發昳麗,心中又越發驚疑,卻自明白了那位九爺的身份後,不敢再胡亂猜疑。

盛同嶼看盛長洲麵上有異,也不在再問,隻等著一起回了府裡。

許蓴拜見過了外祖父,舅父舅母,他自幼每年回來住幾個月,也是熟慣了的,自收拾有院子和服侍的小廝婆子,春夏秋冬四小廝已麻利去了院子收拾著,晚上再有接風家宴。

許蓴到了自己院子,看到匾額上寫的“定風”,手又有些癢,覺得自己從